他们本来以为,这次在朝堂上,是能够成功把这次的事件定性为天火的,进而成功让皇帝妥协,让士林对他俩更加有好感的。
但是。
现在他们要是再承认这是天火,那就会得罪江南士人。
这是他们不愿意看见的。
毕竟,他们现在站出来就是为了讨好士人,提高自己名望的。
结果他们要把占天下士林统治权的江南士人给得罪了,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可如果他们不承认这是天火,就又是打了自己的嘴,会让皇帝有正当的理由惩办他们。
理由就是他们前后不一,有欺君之嫌。
所以,邓继曾和沈酌犯了难。
想了一会儿。
邓继曾先决定如实交代,暗想:“这事自己不掺和了,毕竟当朝锦衣卫太厉害,争取士林名望的事太凶险,自己还是趁早脱身为好!”
于是。
邓继曾直接跪下来道:“陛下恕罪!臣也是听一位和尚说的,这和尚法号圆音,一向以善预将来有名,臣与他接触时,他就告诉臣,说元夕佳节,将有天火,臣不曾想会应在南新仓,也就信以为真,如此陈奏起来。”
“臣也一样!”
沈酌见邓继曾开始老实交待,也跪下来,如实陈奏起来。
“竟然是一个和尚在背后捣鬼。”
朱厚这时言说了一句。
然后。
朱厚就看向邓继曾和沈酌:“朕姑且先信你们,但是不是真的,一切得等抓到了这和尚再说,你们要配合好锦衣卫去抓这和尚。”
邓继曾和沈酌皆称不敢撒谎。
吏部侍郎朱希周这时又说道:“陛下,这事涉及我江南士人的声誉,臣请陛下,让锦衣卫抓到这僧人后,交由三法司公开会审!”
礼部尚书毛澄也跟著道:“臣附议,陛下,为安江南士人之心,臣认为,当由三法司公开会审。”
“臣附议!”
“臣亦附议!”
许多南直官员都纷纷站出来,甚至还有不是南直的官员也站了出来。
很明显,这些官员都对这事关江南士人清誉的事很在乎。
朱厚颔首。
他也想通过这种方式看看,那和尚背后还有没有人。
在朱厚看来,敢烧他粮食的人,不会背景简单,一定是得到了很吐司族大家的支持,才做得到这件事。
“首辅梁储、仓储侍郎边宪,锦衣卫千户王安到清宁宫来见朕。”
“其余皆散朝。”
朱厚这时宣布了散朝。
他现在需要仔细问问边宪和王安关于这次粮食被烧的事。
管理南新仓的直接责任是仓场侍郎边宪。
自正统朝三杨主政后,全国粮储就改成了由文官管理。
而一边管京师粮储的文官,要么挂户部尚书衔,要么挂户部左右侍郎衔,且直接向皇帝负责,不用向管户部的户部尚书汇报。
自从总督仓储户部尚书郑宗仁倒台后,新任总督仓场的官员就成了边宪。
边宪是从宁夏巡抚任上升进京的,是北方籍的官员。
历史上,他最大的功绩是在花马池红儿山,与鞑子交兵,五日间七次获胜。
史书上还评价他发奸谳狱如老吏。
由此可见。
边宪不是庸官,至少在处事上是很精明的。
当然,要不是这样,朱厚也不会让他总督仓场。
但边宪也有劣迹,那便是被言官弹劾他在宁夏巡抚任上克扣了大量军饷,还在山东巡抚任上纵贼养寇。
不过,朱厚相信边宪再贪,也不敢真在自己任上,把自己管的粮食给烧了。
可现在,就是发生了这样的事。
所以,朱厚需要好好问问他。
“你是总督仓场的,怎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朱厚这么问后,边宪就跪了下来:“陛下明鉴,臣是被下面的管粮小吏给害了,待粮食走水时,臣去查问管粮吏员,发现他们大多逃了,还有几个选择了自杀,这让臣一时都不知道该问谁!”
“你就这么无能,让一群小吏给耍了?”
朱厚问道。
边宪道:“陛下,他们可不是一般的小吏!臣早就查过,他们虽然名册上来自各地清白之家,但他们其实大部分都是来自江南大族,臣若不是去一个个了解,听其口音,查其饮食,也发现不了,但陛下,事实就是如此,仓场的小吏大多都是来自江南的大族,我大明的粮仓也其实早就控制在江南大族的手里。”
朱厚听后不由得闭眼,随后又问道:“你就没办法对付?”
“陛下,臣本想换了他们,可就在臣准备调熟悉可靠的老吏时,他们就察觉了,就有言官弹劾臣昔日克扣军饷、纵贼养寇。”
“臣也因而难安,不得不一拖再拖,幸而陛下未听从他们的,真罢了臣,让臣有了信心,准备寻由头罢免了这些小吏,可还没来得及,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让臣不得不承认,他们这是告诉臣,臣敢换他们的人,他们就敢烧粮!”
边宪说到这里就叩首欲哭道:“臣斗不过他们,臣甘愿认输,亦甘愿伏罪!”
边宪接著就呜呜真哭了起来。
“你的意思,这事是江南大族干的?”
朱厚问道。
边宪道:“臣岂敢欺瞒君上。”
边宪说著就从袖中拿出一份名单来:“这是臣已调查到的关于仓场吏员真正的来历,请陛下过目,陛下自可从中看出,他们背后是不是都来自江南大族。”
朱厚从秦文手里接过了这份名单,在看了后,没有多言。
对边宪的话,他也不能全信。
因为南北士族素来都是水火不容,互相泼脏水。
不排除边宪是狗急跳墙,把南方士族拉出来顶锅,而为自己开脱。
甚至可能这边宪自己也不赞成改制,所以才故意纵容小吏这样做,然后在皇帝责怪时,用这种方式为自己开脱。
当然。
朱厚也不能否认,由于江南识字率更高的缘故,天下无论是官员还是吏员都以来自江南的人居多,不排除这些人早已在背后结成了一张庞大的关系网。
所以,在朱厚看来,这边宪不能杀,杀了可能真逞了江南大族的意。
但不能不惩,不惩就会逞了北方大族的意,也会让后面总督仓储的官员觉得管仓失事也没什么大不了。
朱厚也就在这时说道:“朕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造成此事,但一个失职之罪,你是逃不了的!念在你是军籍官员的份上,饶你死罪,但活罪不可免!”
“传旨,将边宪流放辽东,充为小吏,抄没家产,以赔此次所烧粮食损失,如果其家产不够,就让他九族来赔,若拒赔,一并流放辽东!”
朱厚沉声说道。
边宪不禁一怔,大哭而拜:“陛下,臣真的冤枉啊!”
朱厚没有多言,只让锦衣卫把边宪拖了下去。
既然天下吏员快被南方垄断,那他就干脆把边宪贬为小吏,变相增加一些来自北方的小吏。
接著。
朱厚看向了王安。
王安这时也微微颤抖起来。
边宪的下场,让他很是害怕,害怕自己也被流放边镇。
“伤严重吗?”
朱厚这时问道。
王安微微一愣,随后眼泪夺眶而出:“回,回陛下,臣不,不严重!”
朱厚随后又问起王安关于那晚具体的情况来。
王安则详细回答说他们这些协助这些看守粮食的锦衣卫,遇到了大量善战死士。
他不得不执行另一项计划,先带预备队逃走,派人去请外援,而自己则带人暗中观察这些人在杀了他们锦衣卫后会怎么做。
而王安等在发现这些人在陆续烧了粮食离开后,就把计划中提取备好的陨石丢进了火堆里,还把这些人丢的陨石给拿了回去,同时还暗中跟踪了这些人,拿住了一个落单的,搜到了这人身上的火石。
朱厚能想像得到他们昨晚经历了怎样的凶险。
朱厚这时只问道:“你们协助看守仓场的锦衣卫阵亡了多少人?”
“除臣和陆炳外,都死了,有的还被他们故意丢进了火堆里。”
王安咬著牙说道。
朱厚听后也不由得捏拳。
他对此是感到很痛心的。
这都是他从王府带来的骨干,死一个就少一个。
以后补充的锦衣卫再优秀,也会少了这一层从藩邸就与他朱厚关系。
可现在,朱厚还不知道最后是谁在在背后搞鬼。
朱厚听王安这么说后,就对秦文道:“告诉王京,让他写个奏本,把阵亡者列在上面,朕要重重抚恤他们家属!另外,背后主使要尽快抓到,好给朕的这些忠烈之士报仇!”
秦文拱手称是。
王安则更加感动,不禁再次叩首而谢。
朱厚又问王安:“陆炳现在在何处?”
王安道:“他在看押那个被我们捉住的小吏。”
朱厚颔首。
且说。
邓继曾和沈酌在退朝后就与锦衣卫的人一起来了圆音和尚所在佛寺。
圆音和尚则懵逼地看著冲进来的锦衣卫和邓继曾和沈酌。
“他就是圆音和尚。”
邓继曾还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