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心果然是和朕一致的。”
朱厚这时也眉开眼笑地说了一句。
“传旨!”
“依太傅所言,取几个恶贯满盈的孔府族老之首级来示众告于百姓,朝廷已诛孔府之贼,让他们各自还家,接下来,务必守法知礼,勤于生产,闲时多作备战之事,与朝廷戮力同心,做好抗击虏寇的准备!”
“朕相信,只要万民同心,他虏寇就算威势再大,也恐吓不了我大明,反而害怕的只会是他们。”
朱厚很是慷慨激昂地说著。
司礼监太监秦文拱手,正要称是,跟著来午门的佥都御史张瓒突然在这时走了来,跪在朱厚面前:
“陛下!天下大事,非庶民可以僭越,否则,便是刁民乱礼,当诛首恶!臣请陛下勿为这些刁民吓到,当行严法,护纲常,调锦衣卫驱赶,对抵抗者以反贼论处,格杀勿论!”
“陛下,臣附议!”
“从来没有百姓可以伏阙谏君的道理!”
“这是大逆不道,不能开此先例!”
礼部郎中徐理跟著说到。
许多护礼派的朝臣都跟著再次跪了下来,要求朱厚直接武力镇压这些百姓。
“陛下!天子是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
“否则,便是乱礼造反,当诛之!”
有朝臣大声喊道。
这些文官意思很明显,那就是士大夫可以逼宫,但百姓不可以。
朱厚见此,沉声问道:“你们这是要朕做屠民的暴君吗?!”
第116章 都给朕写进起居注!(二合一)
跪在御前的诸朝臣皆沉默了。
朱厚则吩咐说:“起居注官!”
新任起居注官方献夫立即出列。
“务必记下,今日有朝臣左佥都御史张瓒等辈,逼朕行暴君之事,屠戮义民,实在是蛇蝎心肠,故而朕不得不诛之!”
“传旨,将这些跪谏朕屠民之臣,押于百姓面前,告于百姓缘由,且当朝枭首示众,以证朕不会允许暴戾无道之官有祸害社稷苍生的机会!”
方献夫拱手称是。
张瓒等跪谏武力镇压百姓的朝臣,皆大为惊愕。
他们没想到皇帝最终的选择居然是倒向百姓。
可这要是写进起居注内,自己不得遗臭万年?
但他们现在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也就只能哭求起来:
“陛下请开恩,臣等只是从礼道而论啊!呜呜!”
“陛下圣明!”
“这些奸臣竟如此丧心病狂,还要陛下做暴君,不再能做圣君仁主,还妄言是为礼而请旨杀民,礼何时成了害民之物?很明显,这些奸臣在乱礼惑君,杀之不可惜!”
梁储这时立即称赞起来。
阁臣蒋冕也都跟著说:“本朝国制,百姓可以面君言事,乃至《大诰》有言民可拿吏告君之祖训,所以张瓒等确实是曲解礼政,心怀奸计,欲害陛下于不义,诛之不冤!”
“臣等附议!”
在场的朝臣们皆跟著附和起来。
因为。
除了特别顽固的护礼派官僚,没谁真敢直接说百姓就该杀,一是怕也被记进起居注内,二是儒家礼教能让天下人广泛接受的原因之一就是他明面上都要提倡爱民。
所以,他们也不主张对外面的百姓们大开杀戒。
“朕不仅慈爱百姓,也慈爱他们,若不是他们实在是坏的太狠,朕又怎会再杀大臣。”
“朕只希望,诸卿能时时刻刻以社稷苍生为念,不要只想著自己士大夫!”
朱厚故作悲悯地又说了起来。
“臣等谨记。”
梁储等回了一句。
接著。
朱厚又吩咐说:“东华门外那些跪谏的大臣,也传旨来他们离开,若不肯走就让锦衣卫直接逮拿下狱!另外,今日左顺门抗旨不肯退而伏阙逼宫者,皆逮捕下狱,从太傅之言,审出为首者,论斩!”
“是!”
而秦文这里则已传了旨。
锦衣卫这里则将张瓒等立即抓了起来,且往城外拖去。
“老实点!”
锦衣卫的旗校们很有正义感地驱赶著这些被他们押解著的顽固护礼派朝臣去百姓面前被枭首示众。
左顺门伏阙的朝臣也被早已在暗中记名的锦衣卫相继逮拿。
张瓒被在被拖出去时,不由得一脸悲痛地大声哭喊道:“孝宗皇帝陛下,臣对不起您啊!”
接著。
张瓒又低声啜泣说:“弘治朝时,朝臣们就该力主孝庙多纳妃嫔,不然何至于有今日啊!呜呜!”
东华门。
在这里跪谏的编修王正元等也不肯离开,也在锦衣卫拿走他们时,不由得撼门大哭:
“孝宗皇帝陛下!臣等无能,未能守住大礼,臣等死罪啊!”
咔嚓!
当张瓒等要求皇帝朱厚诛百姓的大臣被斩杀于百姓面前,孔家为恶子弟被斩杀于百姓面前,而百姓们又看见许多官员被锦衣卫拿走后,皆欢呼起来,如过年一般,随后就渐渐散了开去。
“民心大顺呀!”
朱厚因而感叹了一句。
“《荀子王制篇》言:“庶人安政,然后君子安位。传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陛下这次是顺民心而为,有唐太宗之德,天下当大安!”
梁储跟著言道。
朱厚微微一笑,倒是在这时对杨廷和说道:“今日若非太傅及时赶来,朕倒是不知道民心早已站在朕这一边,差点就真要被左顺门那些伏阙大臣恐吓得以为杀孔闻韶等真要失民心。”
“起居注,务必将今日太傅所奏记上,让世人知道,朕能坚持做顺民心之事,乃太傅之功!”
杨廷和听后身子往后一仰,差点晕厥过去,随后惨笑说:“臣谢陛下,然其实是圣德早已远播,百姓自然更信任陛下!与臣并无关系!”
“陛下,臣旧疾未愈,不宜在外久待,只能先请旨告辞,还望陛下恩准。”
杨廷和接著又说了一句。
他现在的确面色苍白,整个人憔悴的很。
朱厚见此倒也点头准予,让杨慎把杨廷和扶了回去。
杨廷和在离开大明门后,才渐渐神色悲戚地瞅了大明门外的鲜血一眼,而对杨慎说:
“那起居注不能留著!”
“将来如果为父实在不能回朝廷执政,你若回去执政,也要想尽一切办法,让那起居注不能留传后世!”
杨慎点头。
“儿子记住了!”
杨廷和则接著说:“陛下实在是太厉害,但越是厉害的君王,越会明白这天下是不能改制的,一改就最终毁的还是皇权根基!毕竟今日这些百姓能助皇权压士权,明日也能助士权压皇权!”
“照父亲的意思,陛下这次只是万不得已,才又让百姓参与进来?”
杨慎问道。
杨廷和颔首:“应该是。”
接著。
杨廷和就笑呵呵地问:“不会真有爱民如子的帝王吧?”
“即便有,那也是一糊涂帝王!”
“自古牧民如牧畜,只是因要以圣人之道养之,才更合适。”
“以陛下的圣聪,不至于不知道,养家畜是为用其力,食其肉,而非真欲其跟自己一样,也可以富贵悠闲!”
杨廷和有意开导自己的儿子,也就继续多言起来。
杨慎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这么看,我们的确是太急了,没有想到陛下会不怕虏寇,乃至还继续学士绅,也借民闹事。”
“是啊!”
“不能再直接逼陛下了。”
“陛下或许虽聪明,但到底年少,所以心气高,易行偏激之事,一旦占了理,也不惜行杀人诛心之事!”
杨廷和回道。
杨慎道:“可这样一来,难道真要坐视税务营出现,乃至将来推行全国?”
“让这事推行全国,非一朝一夕就能办成的。”
“你要相信朝中大臣,他们会想办法让陛下忘了这事的,乃至给陛下改制的事设绊子的!”
“天子也是人,每天也只是十二个时辰,只要让别的事多起来,这事就能拖下去,一直拖到天子放弃把税务营推广全国,乃至撤回税务营,甚至结束一切改制的。”
杨廷和对于朱厚打算改革税政地事倒是不担心,因为他相信大明的官僚集团,不会让雄心勃勃的大明天子能办成事。
毕竟大明历史上不乏当今天子这样聪明的帝王,但最终所谓改制也都成泡影,没有改变了整个天下的格局。
甚至。
杨廷和依旧相信聪明的朱厚还会主动放弃。
……
朱厚也在杨廷和离开后不久,让众人都散了,而他自己也回了清宁宫,且也让梁储一起到了清宁宫的御书房。
眼下,正值年底。
朱厚抱著小手炉,倚著窗,看著窗外正于皑皑白雪中独自芬芳的腊梅,而若有所思地对梁储说:
“今天的事,很明显天下想只让朕做牺牲的士大夫还是太多啊!”
“这是因为,在很多人看来,陛下既然做了天下之主,掌最大的权柄,就该做最大的牺牲。”
梁储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