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
杨廷和就笑呵呵地问:“不会真有爱民如子的帝王吧?”
“即便有,那也是一糊涂帝王!”
“自古牧民如牧畜,只是因要以圣人之道养之,才更合适。”
“以陛下的圣聪,不至于不知道,养家畜是为用其力,食其肉,而非真欲其跟自己一样,也可以富贵悠闲!”
杨廷和有意开导自己的儿子,也就继续多言起来。
杨慎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这么看,我们的确是太急了,没有想到陛下会不怕虏寇,乃至还继续学士绅,也借民闹事。”
“是啊!”
“不能再直接逼陛下了。”
“陛下或许虽聪明,但到底年少,所以心气高,易行偏激之事,一旦占了理,也不惜行杀人诛心之事!”
杨廷和回道。
杨慎道:“可这样一来,难道真要坐视税务营出现,乃至将来推行全国?”
“让这事推行全国,非一朝一夕就能办成的。”
“你要相信朝中大臣,他们会想办法让陛下忘了这事的,乃至给陛下改制的事设绊子的!”
“天子也是人,每天也只是十二个时辰,只要让别的事多起来,这事就能拖下去,一直拖到天子放弃把税务营推广全国,乃至撤回税务营,甚至结束一切改制的。”
杨廷和对于朱厚打算改革税政地事倒是不担心,因为他相信大明的官僚集团,不会让雄心勃勃的大明天子能办成事。
毕竟大明历史上不乏当今天子这样聪明的帝王,但最终所谓改制也都成泡影,没有改变了整个天下的格局。
甚至。
杨廷和依旧相信聪明的朱厚还会主动放弃。
……
朱厚也在杨廷和离开后不久,让众人都散了,而他自己也回了清宁宫,且也让梁储一起到了清宁宫的御书房。
眼下,正值年底。
朱厚抱着小手炉,倚着窗,看着窗外正于皑皑白雪中独自芬芳的腊梅,而若有所思地对梁储说:
“今天的事,很明显天下想只让朕做牺牲的士大夫还是太多啊!”
“这是因为,在很多人看来,陛下既然做了天下之主,掌最大的权柄,就该做最大的牺牲。”
梁储回道。
朱厚笑问道:“牺牲朕就能天下大治吗?”
“就算朕现在让你们把紫禁城拆了,只给朕留一座宫殿,把宫女内宦都遣散了,天下百姓想必也好过不到哪儿去,就同之前拨下去的军饷和赈灾款一样。”
梁储回道:“陛下说的是,凡事要循本因,天下大弊,不是牺牲天子就能彻底解决,而是彻底改变不合时宜之制才行。只是天下守旧懒怠而只想让天子一人牺牲的太多,故而一时即便要改制也难以推行,山东税务营,一时也只能止于山东。”
“难也要推行!”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税政改革就先止于山东,如同清田先止于京畿,盐政先止于两淮一样。”
朱厚说着就站起身来,在房间地毯上走着,说道:“先把眼前最急的事做好吧!你说眼下最急的事是什么?”
“运送进京的两淮无地饥民,需要怎么安置的问题。”
“天寒地冻的,一直由朝廷接济石炭粮食也不是个办法,得尽快让他们参与外城建造。”
“可如陛下所言,天下豪绅富商多是一条心!”
“漕运总督来报,南直、江西等地的漕粮严重不足,说是运军官校苛待士兵太狠而生变,致使漕粮耽搁,但其实,根本原因还是对朝廷眼下所定大礼不满的大户多,所以拖欠税粮严重,而朝廷还不能强逼,强逼就等于让地方官吏去加催当地穷苦百姓。”
梁储回道。
朱厚笑道:“不是非要有漕粮才能建城,我们可以发银子,银子不能只放在库里不流通。”
梁储听后大为惊讶:“陛下的意思是让他们和他们的家人买粮果腹?”
朱厚颔首。
“陛下容禀!”
“一旦如此,恐使京师粮价飞涨,进而影响其他物价,人心因而骚乱。”
“另外,恐有受雇百姓惑于京城声色,而使家人反而不能食,再有就是银子更易引起上下官吏贪心,粮食到底不能常放且转移储藏不易,故能遏制贪心。”
梁储这时回道。
朱厚知道要把公共基础建设工程,从本质上属于徭役制的以工代赈模式,变为雇工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他要想做好这事,不是只有一道旨意就可,还得有相应的旨意防范各种情况发生才可。
“元辅说的是!”
“但朕在如果将这事搭配着在顺天府整改货币制度的话,会不会就利于推行的多?”
“我们不直接发银子,而是发令有司制造的新钱币,以银铜为料,暂规定顺天府只能使用这种新币,用于大额交易的为银元,小额交易的为铜元。”
“京师粮价要是高涨,我们就把库存的粮食多运一些出来,只卖给持银元和铜元的人,再通过发俸禄和工钱的方式发出去。”
“负责此事的官员谁要是私吞工程款和扣工钱,锦衣卫等也好查抄。”
“至于有些受雇百姓在京师这声色犬马之地,可能管不住自己的问题,那就把工钱直接给他家人。”
朱厚说道。
梁储道:“难得陛下想到货币之事,本朝钱法之糟,恕臣直言,历朝罕见,先做顺天府试行,可控也可行,主要是费时不长,但怎么也得到明年开春。”
“那就明年开春,眼下已是年底,天寒地冻,也做不了什么事。”
“至于运来的灾民,先组织他们洒扫街道。”
“让吏部推举一名官员以御史衔任监城使,专门负责组织灾民负责城内卫生,组建市监队,负责维持街道秩序,与负责治安的五城兵马司和刺探不轨事的锦衣卫各自负责不同京城事务,他们主要是要让京师更干净整洁,经商更有秩序。”
朱厚回道。
梁储道:“陛下,这种事,为何不让一名锦衣卫官直接提督?”
“这是容易得罪商民的事,锦衣卫负责,容易过严,激化矛盾,还是让文官来吧,文官更会调解矛盾。”
朱厚回道。
“陛下所虑甚是!”
梁储暗想文官怎么会调解,今天不才有许多文官恨不得把外面的百姓都诛杀了吗?陛下明明这是不想让锦衣卫去干得罪人的活。
梁储接下来则立即将工部尚书赵璜请到了内阁,对他说起了货币制度改革的事:“在顺天府推行朝廷官钱,以银元铜元为官币,公以为如何?”
“自然是利国利民也利商的善政!”
“元辅,这真是为官以来听到的最好消息,天下人盼钱币改革如久旱盼春霖呀!”
赵璜感动不已地说道。
梁储道:“既如此,公当同工科速速查验还有多少在册银铜匠人,以做接下来铸银钱的准备。”
赵璜拱手称好。
接着。
赵璜在回工部后就对工部虞衡司郎中张经说起了此事,且道:“当将这事速告于京师各大寺庙高僧知道!”
张经听后问道:“公的意思是让和尚们来阻止这次改制?”
“当然!”
“统一钱法,最不利的就是他们这些在京师的放贷大头,每年庶民百姓,进京读书举业的士子,和内外官僚,谁不从他们那里拿银子?”
“现在他们的银子放不出去了,他们能不急,何况,他们和后宫诸贵人素来走得近!”
赵璜言道。
张经立即拱手:“大司空高明!承蒙赐教,晚辈学习到了!”
赵璜则捻须而笑。
第117章 推广密奏制度,狠辣对待僧尼
正德十六年腊月二十五日。
内阁奉旨发上谕:
因原文选司郎中范养谦参与伏阙胁君下诏狱,故革职论罪,以镇压逆贼功,超擢山东兵备道兼分巡道舒晟为文选司郎中。
虽说文选司员外郎只是正五品,而兵备道兼分巡道为四品官。
但外官调为京官,哪怕从四品官变成五品官,也算是升官,尤其是调为文选司郎中这种俗称小天官的重要官位,自然算是超擢。
同时。
分守道蔡天,因惩奸除恶功,超擢兵部武选司郎中。
这是跟文选司郎中同样重要的部郎官。
毕竟前者负责选文官,后者负责选武将。
朱厚这是给两人尽心为自己办事的回报,让他们知道只要肯为他实心办事,他是不会亏待的,也是让这拥有密奏权的官员,给他盯紧这两个部门。
这样,朱厚就能直接通过这两人操控吏部和兵部。
接着。
内阁又发上谕。
让吏部尚书秘密选在京七品以上在外四品以上,才干优长、刚正不阿的军籍官员上报,试以扩大有密奏权官员名额的事宜。
这道谕旨,是朱厚要进一步用好密奏制度,扩大拥有密奏权的官员范围,加强官僚们互相监督的意思。
而且,朱厚要求将这个选择范围限制在军籍,也跟舒晟和蔡天两军籍官员的表现让他很满意有关。
他也就干脆借此经验,直接把军籍视为官僚中最值得信任,更该被优先信任的特殊群体。
只是。
这自然引起其他籍贯的官员很是不满。
但其他籍贯的官员,不满归不满,总不能辞官,让更多军籍出身的士子顶替了自己的位置。
何况。
经历这么几次大风波后,他们也差不多老实了。
所以,这些官员只是上疏不该对不同籍贯的官员区别对待。
朱厚对此只批示,军籍出身者,祖上有为国效力之劳,自当更得朝廷重视。
但有功于国者,可以申请抬入军籍。
朱厚还同时降旨将大学士梁储、蒋冕、毛纪,吏部尚书石、户部尚书孙交抬籍,而有重大过错之军籍官员亦会处以出籍之罚。
大学士杨一清、费宏、兵部尚书王宪因为本身就是军籍,故不用抬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