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卫所制从正统后就彻底崩坏,大量军户逃亡,到如今,卫所制已经明存实亡,以至于边镇都已经开始募兵制。
而现在。
还保留军籍的官员,基本上就只是卫所世袭军官家庭,他们才不至于逃亡,也不用担心承受不起各种兵役与清军之累。
这些人也就和之前的那些军籍出身的文官不一样,不会急着请恩更改自家的籍贯。
当然。
明朝为了卫所制不崩坏的太快,素来对更改籍贯管的比较严,只有兵部尚书才有资格请旨改籍。
但这也就挡不住卫所制崩坏的速度。
到如今。
军籍出身的人即军户数量已经大量减少到不足以承担国防任务。
朱厚也就干脆借此机会,重新改变军户制度。
旧瓶装新酒。
他要利用现在不少军籍地主已经转变为士族,同样有学识的机会,打造一个可以提供军事、政治、文化等各类人才且以交血税为主的军功贵族集团,用以对抗士大夫群体。
朱厚这么批示后,不是军籍的朝臣只得接受,且开始也希望自己家将来也能抬籍,而不敢真的敢因此拒绝。
毕竟他们一旦强硬反对,只会进一步促使军籍的官员,因为支持皇帝,而垄断官权。
对于军籍的朝臣而言,这的确是个好事,他们也没想到,天子会突然重视到他们的特殊性。
这让他们不得不承认,当今天子的确是励精图治的,而且应该是不畏劳苦的圣天子。
毕竟,要将他们军籍官员特别对待,给予他们在与皇帝信息交流上的特权,那是需要皇帝更勤政才行的。
不然的话。
皇帝一旦将这个特权,交给自己的顾问如内阁或家奴如司礼监,反而不是好事,反而会让内阁和司礼监的人,因为在信息交流上有更多的渠道而成为架空皇帝的权臣权宦。
张经也是军籍出身的文官。
当年其父为逃军户盘剥,不得不改母姓,寄于母族。
他自己也在考科举时,用的是蔡姓,直到做官,才敢从父命,请旨改回张姓。
毕竟他只要成为了官,就不用再担心因为是军户身份而被过度盘剥。
所以,他在得知这道谕旨后,就拧眉深思起来。
因为这让他现在非常纠结!
他反对改制,是因为吏部尚书石提拔他进京对他有恩,而石恰好又是守旧护礼派。
所以,他选择了跟石保持步调一致。
但现在,天子要给军籍官员中的表现优干者给予密奏特权。
这让他又觉得自己应该支持陛下才对。
于是,张经主动来了吏部,向石见了礼。
石知道张经为何而来,也就笑着说:“你来的正好,陛下要推行密奏制度,要从军籍官员中,秘密选一批作为有密奏权的官员,我打算把你报上去。”
“可陛下这是改制,公不是一向不支持改制吗?”
张经问道。
石道:“所以就更应该让陛下听到反对改制的声音!知道我们为何要反对,至于密奏制,既然已无法阻止,我等也只能接受,将来陛下自己再取舍吧。”
说到这里。
石接着就又说:“或许陛下将来会知道,祖宗的制度或许没有那么好,但也没有那么差!改的好也就罢了,改的不好反而后患更大!造成民众更大的负担,也容易成为千古罪人!”
张经颔首。
没多久。
张经倒是果然收到了皇帝给予他密奏权的密旨。
这让他感到兴奋,他知道他可能也会像舒晟等一样,被提升很快。
张经也就立即将自己受工部尚书赵璜指示,联络普照寺、衍法寺等和尚,告知其将在顺天府推行货币制度的事,密奏给了朱厚,算是先告了自己。
没办法。
张经觉得自己告自己,总比别人告自己要好。
毕竟现在这密奏制度一旦施行,谁也不知道同僚中,谁是皇帝的眼线,为了进步,打自己的小报告。
再则,张经也希望借此让皇帝知道改制的不易,知道官僚们虽然表面会答应,但背地里是会阳奉阴违,主动给利益的受损者提供情报的。
与张经一起获得密奏权的还有桂萼。
户科右给事中桂萼最近刚以云南道御史官,升任监城使,负责募选民壮,专管京师各街道防疫、工商、清扫事宜。
一般十三道御史,各有分职,且不定额,有专管和带管之事。
而北直隶一般是由十三道御史里的云南道御史挂衔。
所以,桂萼名义上的官衔是云南道御史,但实际上职责就是负责京师环境和卫生以及城市经商秩序。
桂萼也因此更加振奋。
在接下来,他真的认真挑选起进京的江淮民壮,组织他们打扫街道,而下定决心要让京师真的在自己的治理下,焕然一新,也更加井然有序。
京师的卫生状况与街道清洁状况,的确很糟糕,一到下雨下雪的天,就污秽遍地,恶臭弥漫,所以流行病疫经常发生。
很多人都对此有意见。
包括桂萼自己,现在皇帝要他来治理,在他看来,也是一件值得做的善政。
且说。
因眼见着新年将近,朱厚还于这一天下旨,规定腊月二十八到正月初五,各衙门除因特殊情况不能休假外,各衙门皆准停事在家,与家人团聚。
按《明会典》规定,除夕元旦之假,文武百官放假五日。
朱厚额外多给了两天。
为的是让他自己也额外多休息两天。
因为只要他给官员放了假,他自然也跟着相当于放了假,从而可以多陪陪家人。
临近年终。
倒是没有言官找不自在,劝皇帝应该继续发扬勤政笃学的优良作风,不要给百官多放两天假,应该少两天假,尤其是让经筵讲官多上两天班,让皇帝多学习两天才是。
毕竟这个时候瞎逼逼,不是刷名声,而是招骂。
容易被外派或者调去南京。
今年因为财政好转许多,百官们都被发了足俸,还被额外多发了一笔奖掖金。
所以,京官们,哪怕是清水衙门的小京官们都能过个好年。
本来因为考成法实施而怨气不少的官员们也因此少了许多怨气。
而这也使得办年货的多了不少,京师也比往年更加热闹。
对于京官们而言,不少虽然每年也收了不少孝敬钱。
但这些钱,基本上都只能运回老家,也只敢老家花。
因为京师人多眼杂,主要是东厂锦衣卫的探子多,而他们收到的孝敬钱,又都是灰色的,属于见不得光的,而他们又都不想毁掉自己在皇帝眼中的清廉人设。
所以,他们基本上在京城都是不敢花自己的钱,但很多又都过不了清苦生活,所以为了维持在京里的开销,如果实在是钱不够,宁肯先借钱支用,也不会承认自己还有很多钱。
这也就造成,京师的放贷业务特别兴盛,养的京师附近大寺林立,僧侣规模冠绝天下各省。
而现在。
这些京官们到手了很多合法的俸禄与奖掖金,自然敢明着花,也就采办了更多的年货。
普通庶族出身的清贫小京官心更是不用再担心会在京师过一个寒酸年,都更加期盼嘉靖元年的到来。
按照后世统计的大明进士贫富家庭出身所占比例,一直到明末,都还有五分之一比例的进士是普通小地主背景的寒门子弟,如今是正德嘉靖时期,这个比例自然更高。
所以,在如今大明是有不少出身清贫的小官的。
而许多京官在外出采购时,也惊讶的发现,京师街道整洁了许多。
作为日子党,或者说在礼法立场,在改革与守旧的立场处于中立的大多数京官们,因此开始觉得朝廷似乎是真的进入了大治之世,而越发觉得好日子还在后头。
朱厚对嘉靖元年也充满着希望,但当他在看了张经的密奏后,则又不禁拧住了眉头。
他的确通过张经的密奏,更加确信,改革的阻力的确还是很大。
他自然不会因为张经在密奏自首请罪说自己出卖消息给和尚,而惩罚他。
这样只会暴露张经有密奏权。
所以,朱厚只是回复“知道了”,然后若有所思地去向自己母亲蒋太后问安。
而蒋太后一见到朱厚,就说道:“刚才玉泉山的洪慈庵老尼来见我,说到近来有要委屈佛祖的声音出现,可是真的?”
“跟佛祖没有关系,不过是在顺天府施行币制的事。”
朱厚回道,同时,眉头拧的更紧。
他不得不承认,这些僧尼们行动速度是真快,这么快就来后宫游说了。
朱厚这么一说,蒋氏也就明白了,只笑着说:
“既是朝政,我就不好多言了,不过这种谣言要是起了,也不是好事!”
“京师的善男信女也多!”
“眼见着要过年,还是多些别的喜闻乐见的时热闹消息比较好。”
朱厚顿时明白了过年,笑道:“母后说的是,儿子让他们在外面多收集些高兴的事。”
随后。
没多久。
朱厚就宣见了梁储,而对梁储说:“改革货币制度的事,已经被外面人知道了。”
梁储听后倒是没有惊讶,只说道:“既如此,倒是得采取措施。”
“是要采取措施!”
“得让京师的僧尼和他们背后的权贵们无暇顾及这事,得给他们一个更大的麻烦,让他们不得不先急着去应对那个更大的麻烦,进而没有精力顾及我们要推行的货币新政。”
朱厚笑道。
梁储听后颔首:“陛下圣明!”
接着。
梁储建议道:“不如,让人严查僧尼窝娼宿妓、喝花酒、玷污佛寺清洁的事?”
朱厚听后好奇地问:“僧尼腐败堕落的很严重?”
梁储道:“世人多以此为谑!”
“好!这样做,就算得上够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