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秦设计师 第13节

  “在漫漫历史中,我华夏多数时都为强盛一方,但也有少数时势弱,惨遭欺辱,几近亡国灭种。”

  尽管已猜到,但亲耳听李念说出,嬴政还是感到震惊,虽和后世之人被岁月相隔,但那都是大秦的后辈,同流着炎黄之血。

  “这些势弱之时,是多方面因素造成,但臣以为儒家必占其中之一,难脱其咎!”

  这才是李念真正不待见儒家的原因,他认为儒家阻碍了华夏文明进步,是华夏在历史上蒙受诸多灾难的原因之一。

  “若世间只有华夏,儒家影响也许还可忽略,但诸国林立,并非仅有华夏。”

  如果世界上只有华夏,即使每两三百年都经历一次王朝的轮回更替,那也是兄弟阋墙,肉烂在锅里,然而现实是世上不只有华夏,有时候自家的肉被外人抢走了。

  “在其他国家进步发展,日新月异之时,我华夏却受儒家思想影响,裹足不前,甚至在倒退。”

  “当他国蛮夷攻伐我华夏之土,杀戮我华夏之民时,那些出身的儒家大臣却在嚷嚷要以仁相待,以仁义感化嗜血蛮夷,孰不知蛮夷畏威而不怀德,以致我华夏之民几度遭蛮夷之劫。甚至有时,儒家主动为蛮夷辩经,证明他们奴役我华夏合法合理。”

  一想起元清时儒家的某些作为,李念就气不打一处来,作为华夏最主流的学派,竟无半点血性骨气,不号召天下汉人起来反抗也就罢了,竟还对异族摇尾乞怜,给异族统治开合法证明。

  “当他国舰船航于汪洋之上,在世界各地掠夺财富、抢占土地时,我们受儒家思想影响,还沉浸在天朝上国的美梦中,对外界变化视而不见,直到被他国坚船利炮轰开国门,遭受前所未有之屈辱。”

  有人说什么宋明时出现过资本主义萌芽,但在李念看来,只要儒家思想还是这片大地的主流,就只会是萌芽,不可能发展起来。

  因为一定会遭到儒家打压,成不了气候。

  儒家影响下的环境想自发产生重大变革,太难太难。儒家礼教下的社会十分稳定,而稳定意味着变革困难,纵使有稍许变革,也都在儒家的框架之中。

  框架已定死,能变到哪去?

  所以,华夏历史上那些想要变革的豪杰,要么成了失败者,要么成了缝补匠,直到被人以坚船利炮轰开国门,刀架到了脖子上,不得已下,才打破了儒家编织千年的囚笼。

  “臣也知晓将一应问题归于儒家,有失偏颇,但儒家影响华夏两千余年,如何也脱不开干系。因此臣不想儒家为大王重用,再荼毒此世华夏两千年,哪怕今时之儒还非后世之儒!”

  嬴政沉默许久,道:“你之意,寡人已明白,儒家虽于君王有利,却使华夏困足不前,而异域他国在变化,华夏未变,此消彼长,终致华夏遭受大辱。”

  “也不瞒你,在你说儒家于君王的好处时,寡人亦是心动,但你所言有理,选儒家或许可让君王统治更为稳固,却会让华夏失掉未来。”

  嬴政看向李念,道:“你虽未说出华夏在后世究竟遭受了何等屈辱,但寡人能看出那些屈辱必定不小,以你之性情,也有不甘。”

  在嬴政眼中的李念,是一个胆小、贪生、怕死、喜好享受,又胸无大志之人,一点也不符合他这个年龄。

  但就这么一个人,方才竟说的那般慷慨激昂,证明其血还未冷。

  这才是一名二十多岁青年该有的样子!

  嬴政继续道:“寡人吞灭六国,一统天下,既是大秦君王,也是华夏之主,寡人之大秦,定不会以儒治国!”

  说出这番话后,嬴政便再也不能用儒家,他管不着后来的君王怎么干,但至少在他君临天下的时代,不会!

  李念起身向嬴政郑重一礼,道:“臣多谢大王!”

  嬴政道:“且别忙着谢寡人,今日召你,并非为问儒家之事,而是你与苏胥话中,你对诸子百家皆不认可。”

  “你应当知晓大秦是以法家治国,可依你之言,法家当不可治理大秦,寡人想知道其中因由。”

  儒家尚未成为天下显学,大秦也不用儒家学说治国,对儒家之事可晚做处理,但大秦实打实是在用法家治国啊。

  知道用法家治理大秦有问题后,嬴政自然想尽快了解清楚。

  胡亥、赵高等人的问题都可以拖一拖,但法家每时每刻都在影响大秦。

  如果法家确实是造成大秦二世而亡的原因之一,那法家每多影响大秦一刻,也就等于大秦向灭亡深渊多进了一步。

  “大王,臣并非不认可诸子百家,诸子学问,臣甚为佩服,哪怕儒家,臣也认为其在引人向善、修身养性方面,颇有可取之处,臣只是不认可它们能治理好天下。”

第27章 与始皇论儒 墨 道

  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李念才正式讲道:“诸子百家,除少数学派外,都有各自的政治理念,也即是治理天下的想法,如儒家复周礼,道家无为而治,墨家兼爱非攻……”

  “春秋时人心思变,百家诸子寻求更好的治理天下之法,从而提出各种主张,这并无错,问题在于诸子提出的这些主张忽略了某些因素,以后世的话说便是:忽略了客观因素,过于主观。”

  “如儒家的复周礼,儒家认为恢复周时的礼乐制度,天下就能太平安康,却不想人们希不希望回到周时那种环境?所以春秋时,孔子才四处碰壁,学说不被采纳。”

  “道墨两家也是如此,墨家的‘兼爱、非攻’,好不好?当然好,对陌生人也像对自己亲人一样!”

  “如果我是陌生人,遇到信奉‘兼爱’的墨家弟子,定会十分心喜,但我要是墨家弟子的亲人,又会如何作想?怕是更希望亲人能更亲近自己一些。”

  说完儒墨,李念又说到道家:“道家,黄老之学‘无为而无不为’,倒比墨家和儒家更为可取,可‘无为’是何时无为,何事无为,何度无为,何量无为?”

  “‘无不为’亦是如此,何时无不为,何事无不为,何度无不为,何量无不为?博学明智之士或许能把握好其中的度,可天下间哪有那么多博学之士?”

  黄老之学听起来非常不错,什么尊重自然规律,反对王侯盲目行动,主张发挥臣民的主观能动性,倡导“待时而动”、“因时而动”。

  可其中的“时”怎么掌握,又谁来决定?是由君王,还是臣民?是由饱学之士,还是由目不识丁的庶民?

  又怎么知道这个“时”掌握得准确与否?每个人、每个阶层把握的“时”都一样吗?不一样又要怎么做?

  简单说,以黄老之学治天下,缺乏相对统一的标准和制度,大家伙儿都太过自由,但这不利于天下稳定和皇权稳固。

  汉初时发生诸侯王之乱,文帝时济北王和淮南王叛乱,景帝时“七国之乱”,以及地方豪强壮大,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在黄老之学的“无为而治”为诸侯王和地方豪强发展提供了条件。

  权欲旺盛又雄才大略的汉武哪能忍得了这,自然而然采用了自我改造后的儒家,一脚踹了黄老之学。

  “若以黄老之学治国,于国朝初建,百废待兴时尚可,但时日一久,祸必生焉。”

  人只能相对自由,而不能有绝对自由。

  李念讲给嬴政的回答却是:“因黄老之学对天下的约束过于松散,而人心欲望无尽,灾祸自生,反不利于天下承平。”

  实际就是随着王朝社会稳定,经济复苏,黄老之学逐渐不能适应社会的发展需要。

  “儒家思想若想达成,须天下皆为君子;墨家治国之法想成,须人与人间不分亲疏远近;黄老之学想成,须人人遵纪守法,不生贪欲,不生妄念。若能做到,都将天下大同!”

  儒家、墨家、道家治国理念各有差别,但以最终想要达到的目标看,都是天下大同,乌托邦式的美好世界。

  但人怎么可能没欲望,怎么可能没私心?

  因此诸子想出的治国思想虽好,却不切实际,至少不切于大秦现在的实际。儒家后来能被汉武选中,是已经改造过了自己。

  听完李念对儒、墨、道三家的分析,嬴政道:“法家不适合治理大秦,也和儒、墨、道三者是一样原因?”

  李念道:“后世有一个众所周知的知识,‘世间万物皆在运动之中’,也可理解为‘世间万物皆在变化之中’。敢问大王,商比于夏如何,周比于商如何,六国比于周如何,我大秦又比于六国如何?”

  嬴政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你之意是事物在不断变化,大秦也在变,法家已经不适合如今的大秦?”

  李念点头:“在某一段时间内,法家适于大秦,所以使得大秦实力飞速提升,一举超越六国,但如今的大秦已和当年境况不同了。”

  “当年,大秦国力低微,于诸国中并不强大,如不以商君变法,将国亡。可如今,六国已灭,天下归一,九州之内再无大秦敌手,还能像天下一统前,用法家之法治理大秦吗?”

  “大王现今已不是秦王,而是天下之主,在思考治理天下之策时,不能再和以往一样,要着眼于整个天下,原来的六国之民,如今也是大秦之民。”

  朱元璋也遇到过类似问题南北榜案,但老朱处理得很好,他很明白自己是天下之主,而不是北方皇帝或者南方皇帝。

  嬴政心猛地一震,哪怕他现在已经想到,可被李念指出,还是有种振聋发聩之感。

  ‘是啊,寡人已不只是秦王,更是天下之主,法家能治大秦,未必治得了整个天下,如今的大秦和先祖任用商君时的大秦,已经不一样了。本来的历史上没有李念,寡人是不是未能想通这点,才为大秦覆灭埋下祸根?’

  嬴政心中自问,若李念知道,定会告诉他:在历史上,始皇您意识到了自己是天下之主,所以才“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只是您没意识到过去的法家已经不适合现在的大秦,还在以法家治理大秦那套用在整个天下身上,不仅让秦人受不了了,六国人更受不了。

  后世常有人将法家和依法治国划上等号,实则两者有很大不同,法家是专为君王服务,对百姓相当严苛残酷。

  法家驭民五术,愚民、疲民、辱民、弱民与贫民,削弱百姓的力量以稳固君王统治。

  这不仅是《商君书》的思想,《韩非子》中也有此类思想。

  始皇会施行“焚书坑儒”,李斯功不可没,其正是以法家思想劝说始皇焚书,李斯乃法家之人!

  在过去百多年里,秦人还能忍受法家的治理,但如今一统天下了,还用法家进行高压统治,即使是根铁弦,也有崩断的时刻,而六国的百姓以往没被如此对待过,更易滋生不满。

  书中内容仅为个人愚见,能让大大们看个乐呵就好。感谢支持,感谢支持!

第28章 老秦人也累了,赶紧毁灭吧

  始皇在时,以他的威名还可震慑四方,让法家造成的隐患不现,可等胡亥上位,没有始皇的威望能力,还一通胡搞,继续加压,天下不乱才有鬼了。

  李念继续分析:“法家治国,刑罚严苛残酷,以酷刑使百姓生畏,便于治理,在有外敌重患时,此法可行,能快速聚民力,升国力,使国家富强。那时的老秦人能接受法家治理,臣以为原因如下:”

  “其一,法家虽以严刑酷法治国,但也确实使社会安定,让老秦人感受到了明显的好处,如杀人盗窃之事变少,不必随时担心自身安危;其二,军功爵位制的存在。”

  这还和军功爵制有关系?

  这是嬴政未想到的一点,打起十二分精神,仔细听李念讲说。

  “人是一种有欲望的生灵,在满足基本的生存需求后,自然而然会产生更高级的需求。”

  李念没立即讲法家、秦人、军功爵制间的关系,而是向嬴政引入了一个新的概念。

  怕嬴政听不懂,李念又解释道:“大王可以认为是人吃饱喝足穿暖之后,会想吃的更好、喝的更甜、有一位漂亮的妻、住更宽敞的房。”

  嬴政点了点头,表示他理解,李念又道:“秦人也是一样,他们吃饱穿暖后,自然也有更高的需求,想要更好的生活。而那时,法家的刑律虽然严苛,但军功爵位制给他们提供了晋升之阶,让他们有机会过上更好的生活。”

  “有向上攀爬的希望,老秦人自然能接受法家的治理,愿意维持法家构建的社会秩序,何况法家虽然严酷,但只要遵守,平时也不会有事,反倒法家治下的社会还颇为安定。对那时的老秦人来说,法家利大于弊!”

  李念所说之意,嬴政听明白了,军功爵制是让大秦能维持住以法家治国的重要原因,它给了老秦人希望,使老秦人能接受法家刑律的严苛。

  不待李念继续,嬴政主动接话道:“如今六国已灭,天下间无更多战事,想从战场上获取功劳已变得不易,军功爵制对秦人已名存实亡,看不到好处,自然会对严苛的律法心生不满。”

  “以前的秦人不是对秦律没有怨,只是那时有好处,尚可忍受,如今没了好处,处处皆是问题!”

  李念道:“此乃人之常情!”

  嬴政看了看他,接着道:“大秦已经变了,秦人也已经变了,若再以过去的法家之法治理大秦,必成祸患。”

  李念点头道:“正是如此!其实,臣认为还有两点:秦人之所以愿意为国征战,是希望在吞灭六国,一统天下后,能过上更好的生活,而不是再继续一统天下前的生活。如果一统天下后,他们过得还是以前的生活……”

  “一统天下前,他们过的是那样的生活,一统天下后,过的还是那样的生活,这天下不是白一统了吗?”

  嬴政琢磨了下,还真是这个理,一统天下前和一统天下后一个样,那老秦人定会心灰意冷,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为大秦奋勇效力,反正胜负对他们都没什么变化,何必那么上心。“其次,事物皆有极限,纵使铁弦,也有崩断之时,人亦如此,大秦以法家治国已有上百年,秦人积累了太多不满,大王继续以过去的法家思想治国,不满将越积越盛,早晚会发作。”

  “秦二世而亡,便有此原因,秦人已与大秦离了心,他们不想再为大秦而战,所以等汉高祖入关时,他们主动投降。”

  嬴政和蒙毅听得目瞪口呆,之所以如此惊讶,是在他们的想法中,大秦即便要亡,也该是老秦人不舍得大秦亡灭,浴血为大秦而战,无奈敌人太强,最终遗憾而亡。

  可现在听到的却是,老秦人根本不想抵抗,主动投降,一副巴不得大秦赶紧完犊子的样子!

  嬴政说不出他现在是什么心情,短短十几年,他的大秦已经沦落到老秦人都不待见了吗?

  这次,他是真切感受到了后世之人为何会说大秦必亡,感受到了大秦问题的严重,远不像他所以为的只要寡人在世,大秦不亡!

  ‘先祖孝公时,便是这样的感受嘛?变有生,不变则亡!孝公有商君,寡人有李念,寡人将做的比孝公更好!’

  谈完法家对秦人的影响,李念又说起对六国百姓的影响:“原来的六国之民和秦人又不同,没那般复杂。”

  “秦人已经接受了法家上百年的治理,还能忍忍,但六国之民可没被法家这么治理过,自然会产生各种不适,乃至不满。当然,以严苛的刑罚能一时压制住这些不满,但不满会累积,渐而成恨成仇。”

  “吞灭六国时,大秦攻伐杀戮,本就已和六国百姓有仇,现在又以法家严苛的刑罚去逼迫他们,仇怨自会更盛,这些仇恨仿若野草在荒原生长,待到秋日,只要有人投下一点火星,便可燎原。”

  “人总是向往自由的,法家的严刑峻法能震慑住人们一时,却无法震慑住人们生生世世,此乃人心人性,在无法忍受时,人们自会揭竿而起,打破法家制造的牢笼。”

  在大秦法家不适合治理六国之民这点,嬴政同样想到了,但他想知道的是不用法家之法,该用什么?

  嬴政道:“依你之言,百家皆不可用,那你以为该以如何治理大秦?”

  自己有几斤几两,李念很清楚,在网上与人键政或许还行,但真要让他治国理政,那不成,何况是大秦这么大的国家。

  大的方针政策还得始皇自己定夺,李念只能根据后世历史为参考,提出一些建议,指出始皇政策中的某些瑕疵,像指出儒家、法家不可治理大秦的原因。

  因此,回答这问题前,李念先为自己叠了层甲。

  “回大王,臣在后世只是一小民,并非国之政要,让臣以后世为鉴,建言参考、辨误纠错尚可,若真让臣拿出一套治理大秦的切实策略,臣不行!臣只有一些个人薄见,大王若想知晓,臣自当告诉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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