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张云逸身形一滞,语带悲戚道:“妹妹该不会也与世叔一样,觉得我是居心不良的小人?”
“怎……怎么会?”元春一时慌了神,有些语无伦次,“我只是担心……”
“只要元春妹妹信得过我,愿意把自己托付于我,我发誓,必不会负了妹妹!”
张云逸一边说,一边昂首阔步,抱着元春,向着她的闺房走去。
……
第467章 呜咽
狂风呜咽,回荡在大观楼上,如同荒野中的野兽,肆意地穿梭在昏暗的天际之间,卷起散落一地的枯枝败叶,将它们无情地抛向空中,又重重摔下,发出阵阵凄厉的哀鸣。
大观园中的花草树木,在狂风的摧残下,显得如此渺小,枝干随风起舞,摇摆不定,被吹得压弯了腰,匍匐在地。
一时间,花叶纷飞,发出‘沙沙’的声响,好似一声声沉重的叹息,又好似不堪重负的喘息。
天空被厚重的乌云遮蔽,悬于天上的明月,也被厚重的乌云掩盖。
雷电在云层中酝酿,偶尔划出一道道刺目的银蛇,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轰鸣,预示着,天地间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抗争。
倏然间,豆大的雨点,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晶莹的轨迹,如同倾泻而下的珍珠,打在叶面之上。
发出‘啪啪啪’稍显杂乱的声响。
雨点在接触叶面的瞬间,骤然爆开,溅起无数细小的水花,四下飞溅,又迅速汇聚成涓涓细流,沿着低洼处潺潺而去。
沁芳闸桥之上,探春怔怔的看着前方的大观楼,雨水打在她的面颊之上,顺着她的脖颈,一路滑落,内外交加,瞬间打湿、浸润了她的衣裳,她却仿若行尸走肉一般,身上的雨水,恍若未觉。
竹篱杆径上,侍书一路狂奔而至,待来到桥上,慌忙将手中的雨伞举过探春的头顶,遮在了她的头上,挡住了狂风骤雨。
“小姐!小姐!下雨了,出什么事了?你怎么在这?”
这一声呼喊,惊醒了发呆的探春,她抹了把脸上的水渍,看了眼前方灯火依旧的大观楼。
还真是人不留客,天留客……
探春心中暗暗叹息。
随即,转过身道:“想事情走神了,回去吧!”
虽看出探春的表情,不同寻常,侍书却不敢多问,撑着伞紧随其后。
……
大观楼上,守在屋外的抱琴,双手捂头,冲进屋内,看着原先元春所坐的贵妃榻上,空空如野,不由浑身一震。
她一脸骇然,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元春的闺房前。
听到狂风呜咽之间,隐隐夹杂着元春如诉如泣的哀求,以及不同于雨点打落时的杂乱声响。
那带着节奏的‘啪啪’声,虽然声音低沉,却振聋发聩,震耳欲聋。
仿佛一计重锤,击在她的心头,抱琴不觉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
随着屋外的风雨声逐渐势弱,可屋内非但没有停歇的架势,反而愈发显得,惊天动地起来。
一声炸雷响起,掩盖了酣畅淋漓的呐喊,轰鸣过后,却是一阵拉风箱似的喘息。
待到一切归于平静,她方小心翼翼的颤声道:“小……小姐?”
做为陪伴元春进宫的丫鬟,她早年有过培训,十分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
知道眼下再说什么都是多余,唯有提醒元春,如何遮掩。
“进来吧!”
不成想,回答的却不是元春,而是张云逸那铿锵有力的声音。
抱琴微一犹豫,赶忙推开门,缓缓把头探了进去。
她还没找到自家小姐,映入眼帘的却是张云逸精赤的身体,她慌忙低下头,却听张云逸的声音再度响起:“刚才忘了告诉妹妹,这也是老太太的意思!”
她一脸愕然的抬起头,正看见张云逸抱起一身洁白,却透着绯红,犹如一团烂泥似的自家小姐。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却见张云逸忽然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向自己,催促道:“还不快去打些水来,在那愣着做什么?”
抱琴这才如梦方醒,连忙答应一声:“!~奴婢这就去!”
说完,如释重负的转身就跑。
原以为回来张云逸已经离开,不成想,待到打水返回,却见余韵未消的元春,缩在被子里,露出的脑袋,正趴在张云逸的胸口。
她红着脸,低眉垂眼的来到床前,硬着头皮,小心翼翼的掀开被角,擦拭了起来。
待到清理完毕,方糯糯的喊了一声:“小姐!~”
可许久,也没听到回应,她茫然的抬起头,正欲再喊,却见张云逸指了指怀里的元春,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抱琴这才发觉,自家小姐虽一脸的倦怠,却呼吸香甜,居然已经睡着了。
抱琴正不知所措,却听张云逸低声吩咐道:“我留下来陪她,就不回去了!你把水倒了,若是没地方睡,就在廊下凑合一夜吧!”
拔步床的廊下,本就是贴身丫鬟陪侍的地方。
只是,如今床上多了个张云逸,抱琴又怎么敢继续睡在这里?
她连忙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张云逸也不勉强,微微点了点头,抱琴赶忙落荒而逃。
……
清晨,天光刚泛起一丝鱼肚白。
被雨水浇灌的鲜花,虽然倒了一地,却透着勃勃生机,散发着雨后独有的清新,让人心旷神怡。
仿佛昨夜的大雨,不仅洗净了尘世的喧嚣与浮躁,更心灵得到了一次难得的洗礼与净化。
大观楼上的元春,也仿佛被浇灌的鲜花,虽然神情有些倦怠,举止稍显慵懒,却焕发着独特的神采。
张云逸吊儿郎当的站在闺房之中,张开双臂,在面红耳赤的抱琴伺候下,穿好了衣服,方来到床前,俯身在元春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口。
一只手,却不动声色的摸到枕头下,抓起一方锦帕,偷偷揣进了怀里。
待将锦帕揣好,他方起身道:“好好歇着,晚上我再过来。”
元春与王夫人一脉相承,不但丰腴有度,丝毫不亚于乃母,比之薛宝钗也不遑多让。
虽无宝钗身上的异香,也无外冷内热的异象,可那股子润物细无声的感觉,也足够张云逸流连忘返,回味无穷。
且元春毕竟二十出头,相较于迎春和宝钗而言,相应的承受力也有所提升。
虽初承恩泽,却也让他酣畅淋漓,颇为尽兴。
元春闻言,不禁羞不自抑,偷偷看了眼傻愣着的抱琴,却微微点了点头。
张云逸瞥了眼外面的天色,不再耽误,迈步出门。
站在楼上东张西望,略微观察了一圈,方行色匆匆的踏着沟壑间的泥泞与水渍,一溜烟的,消失在了大观园的东角门。
……
第468章 帝王心术
一座烟雾缭绕的殿宇之中,正庆帝与太子席地而坐。
“皇儿可知,朕昨日为何没有赏赐张云逸?”
“请父皇指点!”
“朕是把赏赐的机会留给你啊!”正庆帝摇头叹道,“这些年,朕也没时间教你为君之道,今日便与你说道说道。”
“儿臣聆听父皇教诲!”
“朕这些年虽不曾过问朝事,朝廷却也井井有条,无非是用人和制衡罢了。”
正庆帝陷入了回忆:“朕当年不过一介藩王,在京城并无根基,又逢义忠贼子作乱,若无这点手段,哪怕还能坐在这个位子上,也早已被人架空了。”
“父皇天命所归,那些乱臣贼子又岂敢……”
“咳咳!”正庆帝咳嗽了两声,冷笑道,“别看那些读书人,整天把天地君亲师挂在嘴边,却无时无刻,不想着把咱们架空,好顺着他们的想法治理天下。
他们要靠咱们博取功名,咱们要靠这些读书人治理天下,自古,君臣博弈,本就是常态,皇儿可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正庆帝摇了摇头道:“扶持勋贵武将,对抗文臣,容易尾大不掉,闹出兵乱,动摇国本。锦衣卫和内侍虽然是个不错的选择,可他们眼界有限,也容易打击异己,祸乱朝纲。朕当年也是别无选择,为了不被架空,也只能往这上面走!”
正庆帝说了半天,也没说到正题。
太子却知道不可一昧装傻充楞,否则皇帝就会怀疑自己是否所托非人了。
他若有所思道:“父皇的意思莫非是用张云逸来制衡他们?”
“不错!”正庆帝一脸赞许的点了点头道,“天下承平日久,读书人的声量早就大过武勋,你看那些勋贵人家,如今大多弃武从文,便可见一斑。
张云逸并非科举出身,与文官尿布到一壶,又弄了个仙学,如今虽还不成气候,可只要咱们稍稍倾斜,不愁仙学做不大……”
说到这,正庆帝抬手捋了捋长须,笑道:“你当那些江南学子真的群情激奋?我看背后未必没人撺掇!”
太子故作疑惑道:“父皇是说甄家?”
“呵!他们怕是还没这个脑子!”正庆帝嗤笑一声,摇了摇头,似乎有些不解道,“陆炳送上来的折子朕看了,原先确实剑指张云逸,未必没有乘着他羽翼未丰,防患未然的想法,只是,后来不知为何走岔了道!”
太子背后直冒冷汗,故作镇定道:“既然如此,父皇何不多派些人手彻查此事?”
“罢了!”正庆帝仰面看了看天,摇头道,“或许是这小子有天助,亦或是朕小看了他,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用得好,就行!”
太子见正庆帝这副模样,知道他想歪了,不觉松了口气:“父皇圣明,儿臣受教了!”
正庆帝嗤笑一声:“前阵子,朕让锦衣卫暗中挑动了仙学和江南学子,来了场冲突,如今,种子已经提前埋下,张云逸或许没想过能与他们分庭抗礼,可那些读书人却不容别人染指自己的话语权,这是根本之争,双方势同水火是迟早的……”
他顿了顿,从蒲团下抓起一张圣旨,扔给太子,方起身道:“朕只是担心,一旦退位,会让有些人以为张云逸没了依仗,正好你今日给他封赏,一来,顺便造一造势,二来也可以施恩于他。
旨意朕已经拟好,待会儿你让人照着宣读就是。”
“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朕已经命礼部择日子了,待到今日事了,你就先监国理政,等到了日子,朕也能正式退位休息了!”
父子二人一边交谈,一边出了大殿,在一众侍卫宫人的簇拥下,来到铁轨铺设处。
“皇上驾到!”
西苑铁轨前,跪满了一地。
“五皇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正庆帝一抬手道,“谷大寿,礼部可择好日子了?”
人群中的张云逸猛然抬起了头,别人不知道,他却明白这日子代表了什么。
当然,皇帝既然吩咐谷大寿择日子,他想必也清楚内情。
“回皇上!臣已经同钦天监商议过了,下月初八便是吉日!”
此言一出,下头顿时一片愕然,嘈杂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