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缓缓舒出了一口气,见下方殷太和与严松眼眶泛红,又宽慰二人道:“孤并无碍,只是近期操劳的多了,又在马上颠簸,这才失足跌落下马,只将养几日,定然无虞。”
“真是闹了大笑话,孤戎马半生,却临阵从马上失足跌落,险些酿成大祸,哎。”
“罢了,孤再歇息几日,待大兴堡建成之后,再率军出征,在此之前,殷太和你统帅全军,务必小心谨慎,不要贪功冒进。”
殷太和擦去眼角湿润,忙伏地拱手,“臣,遵命。”
……
冬月初四,秦王修养了近十日,依旧不见康复。
宁远城的议事堂内,殷太和与众将士商议起对策来。
“随军太医为太子殿下诊治,是根基有损,补益难得,若想下榻至少修养三个月。近日女真人的活动愈发频繁,叛将耿炳文也在往广宁城发兵支援,甚至女真人也在城前修起了前哨堡垒,若是再贻误战机,怕是难攻破广宁城了。”
“一但广宁城不破,就是被遏住了咽喉。我们无法往辽东腹地进兵,何时才能剿灭叛军班师回朝?”
“方才又得了京城的战报,如今北蛮已经在紫荆关外列阵了,不日便会挥师京城,这样拖下去,只恐对京师不利。”
殷太和将战报分发给各位将士传阅,众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太子殿下对岳凌极为信重,丝毫不怀疑他的能为,但本将说句实话。从未真正经历沙场之人,如何能指挥十数万人的大军团作战?而且面对的是十万瓦剌骑兵,便是能招架三个月,都算他护城有功。平心而论,换成你们自己,谁能守下城池一年半载?”
“所以,我们这边必须要有所突破。便是打下广宁城,固守广宁,宁远,兵几座堡寨,其余人班师回朝,也不妨碍下一次对辽东出征。殿下清醒时,也是欲要早下广宁城,我们怎得再耽搁了?”
众将士皆是赞同殷太和的看法,山海关守将严松建议道:“如今女真人也在加强工事,我们不如在大兴堡之前二十里处,再修建一堡,当做临时驻军之用。火炮,火药皆有囤积之所,且不必担心行军时被女真人前哨的骑兵袭扰。”
“修堡!修堡!修堡!太子殿下卧床这段时日,我们就没做别的事!”
殷太和指着窗外,心生愠怒,“就在我们修堡的时候,女真人闲着了吗?广宁城上,城墙又筑起了两丈有余,如今我们的火炮之威便要打了折扣,若是再等下去,还不知那城墙又要厚几分,高几丈!”
严松知晓殷太和一向脾气火爆,但碍于自己官阶要小过他,还是心平气和的斟酌着道:“如今,我们最好是能等来秦王殿下清醒过来,请示过了再发兵。贸然出动,而且是攻城的大战,倘若输了,则结局不堪设想。”
“殷将军也不必贪功冒进,如今正是稳扎稳打的时期,往后有的是机会在旷野对敌,得斩首之功。”
一句贪功冒进,就好似踩了殷太和的尾巴。
登时拍案起身,殷太和大怒,指着严松便道:“你是将军还是我是将军?殿下他每一日都昏昏沉沉的,如何请来指示?你这是在贻误战机,等下去敌人只会越来越多,我们的粮草辎重,只会消耗的越来越多!”
看着眼前的严松,不知怎得又映出了岳凌的相貌。
“只有入土了的将军,才躺在功劳簿上。”
“待将军下次得了武勋,我自也会尊敬着将军。在此之前,还请将军尊重着我……”
两句话似是刻骨入髓,在殷太和脑中挥之不去。
“明日,我自领兵去战,你只需守好你的城。若我破城,记你一功,若我战败,则一切罪责由我一人承担!”
脾气再好的严松此刻也有些忍不住了,同样起身,与殷太和对视道:“殷将军,你能不能不这么莽撞?我并未反对你带兵出征,只是以为还需要再做准备。”
“再者,一旦败了,罪责你如何承担?太子殿下还在此处病卧,你要将太子殿下置于险地吗?如今我们正是不做不错的时候,非是求功的时候!”
眼看着两人就要争执起来,似要动起拳脚,众将士赶忙一拥而上,将二人分开。
一边拉着严松出门,一边将殷太和按回了座位。
“不要拉我,我今天非要给这个老兵痞两个耳刮子,将他打打醒!什么状况了,眼里还是功劳,罪责的,这是一言能蔽之的事?”
“严将军,你就少说两句吧。殷将军也是出于大局考虑,京城的战事的确吃紧呐……”
严松的叫骂声不见了,殷太和徐徐吐出了一口气,与身边人道:“计划不变,还是在两日后打广宁城,我调动不了殿下的黑甲军,但是那三千精锐轻骑,一定要保住我们行军的侧翼,抵挡敌方骑兵。”
“传令下去,厉兵秣马,只待两日出发。”
“遵命。”
适时,又有士兵来堂内传信。
“将军,高丽来使。”
“高丽?”
殷太和环视众人,“殿下可曾说过高丽的事?”
众人皆是摇头,推说不知。
殷太和皱了皱眉道:“还是先请进来吧。”
“是。”
又过了一阵,高丽使臣来堂上觐见。
“见过殷将军,在入城时得知太子殿下病重的消息,我们无比痛心。不知太子殿下的状况如何了,可有好转?”
殷太和淡淡道:“目前情况稳定,并无大碍。”
高丽使臣又是祈祷了一番,与殷太和道:“殷将军,我们高丽如今连年遭受女真侵犯之苦,百姓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陆路如今皆被女真人封锁,故此,我们是凑出两条船来,漂洋渡海来到此地。船上有我们所携带的一些辎重,皆是给太子和大昌雄师的一些孝敬。”
有士兵来到殷太和的耳边,低声道:“殷将军我们检查过了,船上只有吃食草料,零散几箱火药,都是他们船上的小炮所用,武备也只限于他们每人身上的刀,对我们并没有太大的威胁。”
殷太和的脸色缓和了几分,与高丽来使道:“之前,你和殿下是如何约定的?”
高丽使者忙道:“太子殿下让我们在与建州女真的交界处兴兵对敌,袭扰合兰城,建州城几座大城,我们也已发兵。只待王师北定,同我们一起消灭女真这个祸害。”
殷太和知晓了使者来意,便与身边人道:“给他们安排住所,与他们修养几日,而后再让他们启程回国吧。”
十三
第127章 兵临城下
宁国府,
自从贾珍父子从岳凌府上闹了一回,且被岳凌赶回府邸之后,贾珍便就生了一场大病,府上闭门谢客,反倒有了许久未见的安稳,
一日,宁国府上如旧紧闭着大门,角门也只单开了一扇,仅方便府上下人来回通过。
门子在一旁守着,无聊的只能在地上画画格子解闷。
倏忽听得外面有车架停了,门外有人走来,门子们才又忙着起身,外出阻拦道:“府上大爷现在患病,谢绝一切外来之客,请您……”
门子的话越说越没底气,只因为他看清了来人的相貌之后,心下一惊。
揉了揉眼,并不是做梦,门子惊得退了两步,道:“老太爷?!”
贾代化冷哼了一声,“我只当你是个瞎的,宁国府怜悯你,才让你来这守门。将贾珍那不肖子孙与我叫来,我就在正堂等着他!”
“是是是……”
宁安堂,
贾珍,贾蓉问询尽皆飞快赶来正堂,当府上下人与他们知会老太爷回来的时候,他们尽皆不信,只当是下人撞客了。
如今就见老太爷在堂上立眉瞪眼,心中有了三分惊疑,三分恐惧,三分激动,还有了一分心喜。
“贾珍,叩见老太爷。”
“贾蓉,叩见老太爷。”
两人自知做了许多错事,便是贾代化还未曾开口时,便就在堂上跪了下去。
贾代化却不言二人起身,而是骂道:“两个蠢货,宁国府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尽了。太子殿下不过额外开恩,送来了份贺礼,你们便就得意忘形了,脑子是猪脑不成?”
贾珍父子忙在堂上叩头认错。
贾代化没有鞭罚二人的兴致,又问道:“西府里的老太太,近来身子如何了?”
贾珍忙道:“许是才好些,荣国府上也许久未曾待客了,与我们东府之间来往也少了。”
贾代化冷了冷脸色,道:“来往少了,那便也没错。心术不正,只会带坏家族,若是之后西府里得知我回来的消息前来问候,也谢绝回去。”
贾珍,贾蓉面上一惊。
“老太爷这是要和西府划清界限不成?”
不论心里如何盘算的,两人不敢违逆贾代化,还是忙应了下来。
再问责了几句,贾代化便将这两个丧门星赶走了,眼不见心不烦。
待他再出门,往贾家宗祠烧香的时候,就见焦大靠在宗祠门前攥着酒葫芦,喝的酩酊大醉。
“呦,大爷还能回来呢,倒是让老头子我意外了。”
焦大是宁国府上的一名老仆,曾与老国公爷贾演出过几回兵。在一次遇难时,是从贾演从死人堆中刨了出来,一路逃难,寻到了吃食只与老国公,寻到水也只给老国公喝,自己只喝马尿续命。
宁国府后来的繁华,他有着大功劳,便是贾代化脾气再差,念及旧情也都敬重着这个老仆几分。眼下听他戏谑调侃,便也不气恼,道:“开了门吧,我去里面祭拜祖宗。”
焦大又往嘴中灌了口酒,用破麻袖子一擦,道:“祖宗见了府里的模样,是也要气得活过来。还有将府上少奶奶弄丢了,讨要不来的故事,惹得满城人嗤笑。”
贾代化推了推门,道:“满城嗤笑就笑吧,总比被殿下厌恶,记挂在心的强。岳小子这事办的,把府里少奶奶抢了去,府上还得谢他,竟有这般道理?真是一群蠢货后生……”
贾代化撇了撇嘴角,便又往宗祠里面去了。
焦大望着贾代化的略有些佝偻的背影,脸上渐渐褪去了笑容,“都六旬老汉了,还得去战场上给子孙们搏个富贵,哎,可悲可叹呐。”
荣国府,
东西两府临近,便是发生什么事都瞒不过对方去。
得知了东府老太爷归来的消息,是连贾母都惊得愣了神,忙遣了人去问候,可待人回来时,皆是哭丧着脸。
“老祖宗,东府里老太爷没收东西,将我们都赶出来了。”
贾母面色难看,叹了口气,良久才道:“先回去吧。”
待房里只剩了她一人,又靠在太师椅中,阖目思虑起来,“祸事了,这老家伙已经记恨我了。本就势微的贾家,这东西府还要闹一闹,可如何是好?”
……
北蛮突破了紫荆关后,便进入了一马平川的华北平原。
平原之上,能最大的发挥骑兵的优势,而且取路京城时,路过的几座城,都不如边城高大坚固,只是因为那雷又吃了不少苦头。
不过,在几日猛攻之后,同样将城池攻下,连克易州,涞水,涿州,良乡,来到了卢沟河南岸。
“乞颜帖木儿,把你那宝贝猎鹰取来,放它去看看桥对岸有没有埋伏。养了这么久了,能通人性了?”
左大营万户,乞颜帖木儿骑马在吐吉可汗身边,笑道:“自然不能是白喂的,对岸有人,它便会在空中盘旋示警,可汗就瞧好吧。”
猎鹰放出,在空中展翅高飞,只寻觅了一个来回,便又落在了乞颜帖木儿的肩头。
“可汗,看来是并没异样了。”
吐吉可汗连连颔首,“不错,倒是有几分用处,不是个花架子。”
随后,又与周围人下令道:“全军渡桥,距京城十里外安营扎寨。”
终于来到了京城脚下,吐吉可汗心情大好,一扫往日的阴郁之气,打算一鼓作气,拿下京城。
“杜恪,可有了联系?紫荆关之事,作何解释?”
杜恪与吐吉可汗并马道:“有消息了,紫荆关之事是岳凌遣家将去往边关送信的,瞒过了所有人的耳目,除了他和信使,便是守城的陈瑞文和送押送火药的官军都不知是何种用途,恐怕,他对城内的细作已有怀疑了。”
吐吉可汗只是微皱了下眉头,道:“岳凌他倒算是精明,不过当下已经没有扭转大势之力了。我即已入京畿之地,他手上并无骑兵,如何与我对敌?”
“京城的布防图可拿到了?”
杜恪颔首,“也是拿到了,如今九门将领都已知晓,只是各处的兵力不定,这倒不足为虑,我们还有手段。”
闻言,吐吉可汗愈发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