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并不是一个喜欢搞株连的天子，孙继祖之父畏罪早死掉了，孙继祖若是知趣点向皇帝表达忠诚，在用人之际，皇帝还不至于因他家的大罪定要诛杀他。
如今既孙继祖选了宗室与外廷，又挥斥银两得两个皇孙的百般高看，他不死孙家不被解决简直没有天理。
贾母能听得出淑妃这话里的意思，薛姨妈也听得出皇室对孙家的憎恶以及对夏家的排斥。
作为皇商，如今也选择了与皇家背道而驰，便是夏家只剩下了夏金桂母女，有些账也还是要跟她们清算的。
只不过，算这笔账还用不着皇家动手。
薛姨妈明白今日召见之意，便试探道：“娘娘说的极是，太宗朝设立四大皇商，如今薛家败落，吴氏因大宗吴应叛乱被杀也形同灭亡，陈氏留守北都，夏家也并入了孙家。却不知内帑可有再设立皇商之意？薛氏不敢耽搁皇室之事，若有新皇商，薛氏经营之权自当如数奉还。”
张皇后道：“那却不急。”
薛姨妈没听明白，贾母可听出来了。
宝钗去王府也是定了的，四大皇商，薛家如今几乎只保留了不足一成的实力，且已经在依附于王府求生，不必为难。
但其他三家空出来的商路，那是要并入王府的。
作为熟知四大皇商及运转内幕的人，宝钗在王府的地位，怕是要她自己去争取的。
这很难。
这孩子很好，品貌无不绝佳，可她就是放不下家族运数。
若在王府以女官身份做事，她依旧不放下复兴薛氏一族的执念，她只怕得不到王妃之位。
宝钗也察觉到了。
张皇后见她眸光流动，面有十分矛盾之色，当即与薛姨妈说道：“真是个聪慧无比的好孩子，她还小，也不必着急。”
遂命女官取凤钗。
一时两家齐看去，便是邢夫人脸上也见了欢笑。
皇后赐元春正大凤冠，为金凤点翠冠，凤尾有七，各镶红宝石一枚。
凤首正中，口衔金牌，下坠红宝珠七条。
这是亲王妃常服头面之一，所谓七宝排珠便是如此。
有此金冠，既可确定元春位次虽第三，却也是亲王妃之尊，也可证明外面猜测武烈王少说也要有两个亲王爵之事不假。
此外，元春还得了金凤钗一支，也是七宝排珠坠子。
宝钗也有赐冠，也是金凤点翠七尾冠，但用的是蓝宝石，这是诰命中位次最高的夫人或金枝玉叶的宗室女所能佩戴的头饰。
凤口下坠红宝珠五条，这也是符合规制的品级，若以女官身份入王府，那便是内廷正七品位。
不过，宝钗却没有金凤钗，倒是有衔五条宝珠金凤簪一支。
若将来宝钗能得郡王妃之位，这金凤点翠七尾冠便换成金凤点翠五尾红宝石大正凤金钗，但宝珠只能配五条。
这是皇后赐，与元春所得赐不同，元春那是明确了要为天家妇的赏赐，而且是德妃以自小贴身佩戴的锁佩，基本上位次不可动摇了。
一时都谢了恩，便说起了闲话。
剩下的话不能在这里说了，所谓“明媒正娶”，说的就是要婚嫁合乎礼制，便是天家也要遵从基本的社会共识。
如元春的生辰八字之类，那是要特请媒人专门去荣国府问的，只不过因嫁入天家，荣国府需要用上等的红锦以金粉写元春生辰交给媒人。
宝钗也一样。
见得如此，贾母固然心情愉快，薛姨妈也已欢喜过甚。
这是有礼数的天家。
她对此可没什么不满意的，女儿若嫁一般的富贵人家那自然是要讲“正偏嫡庶”的。
但若能嫁入天家王府，又是王爵众多的王府，在明知道正妃不可得的情况下，有郡王妃位次的侧妃依旧是头等追逐，仅次于如选秀入宫独占后宫十二院之一。
只是有一点不好。
第四百一十四章 迎春：也有我的份儿？
“元春于王府中来去多次，人家是少年相识。况以天家之大度，荣宁二府脱离四王八公四大家族之后，那便是上等簪缨世家。若宝钗能留下，位次之类倒是其次，但若不能相得知心，却不是个木头一般的人？”薛姨妈心里惋惜。
可惜，人家如今不在南都。
不过这么一想，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东征听说已经快要胜利了，想来凯旋就在今年。
“以武烈王年纪，成婚还需两年，但若回来后两家相距太远，以宝钗之性岂能夜宿王府？我家虽商贾出身却也破知晓礼义廉耻，又岂能留女儿夜宿王府？”薛姨妈心中暗暗着了急，“倘若如此，还不得惹了嫌？”
这便是她不知王府之广大了。
如宫里一般，武烈王宫那是要设立女官宫女居所的，在成婚之前，便是元春今日已明确了位次，她若不回荣国府，那也是要住在女官居所而不是直接入住王宫某殿的。
只薛姨妈这么一着急，心里便有了计较。
王府南北两边总不能全都是衙门或者商铺罢？
许以薛府，在王府附近换一个住处。
再说薛府太大了，宝钗多次说过要设法向内廷求得一个交换之机，这样也可减少许多不必要的损耗。
要不然，堂堂薛府那么广大看着是够阔气，可自家的事情自家知，每年在那么大的院子花费多少不必要支出的银子？
薛家如今已无力支撑往日的奢靡无度了。
再一个方才皇后可直言警告了，薛蟠那孽障，他也该知道祖宗家业不复存在，日子要安分守己着过才行了。
如此一想薛姨妈急忙觑了个空闲恳请：“娘娘恕罪，妾有一事，本如此喜庆之时不该想起来，只是薛氏家宅多有后来扩张的，先祖们在世时尚且家业可支撑，如今小门小户，守着那偌大的院子只会叫后人奢靡无度不知好歹。”
宝钗也忙俯首恳请：“愿天家垂怜。”
张皇后一时为难，她也没想过这些事啊。
这一着急，她险些说漏嘴，道：“南都重修之后，西城归入西宫，到时我……咳，我瞧着若时机恰当，薛氏确以此为负担，再设法调换就是了。”
她本想说，我儿子公平，他才不会白要别人的，到时候自会与你家交易。
这要不是淑妃连忙瞪了一眼，张皇后非得自曝这秘密。
贾母嘴角稍稍一勾，行了，就到这儿罢，老身知道该怎么做了。
遂也打了个圆场，薛姨妈哪里知道机密，只在心里感慨：“便是肃王所居之处也不过肃王城罢了，武烈王所居之处竟称为宫，几有与东宫并列之意。此非人臣之所为，武烈岂能接受？但只如此，也可见武烈王富贵之至，尊崇只怕是国朝宗室里第一人了。”
便也不过多联想，只见邢夫人混沌，竟不知今日也召见她的用意，遂道：“既如此，妾静候大军凯旋，那宅子是定要换了的。不过，妾听说荣府大小姐深为大王亲厚，若能书信往来时提点些，那也是薛氏福分到家了。”
这里说的荣府大小姐可不是元春。
荣府大小姐永远是迎春，大房嫡长女、开国伯嫡长女才是荣府的嫡大小姐。
而且今日既定下了婚事，以后元春也不能再与李征随意书信往来了。
这也是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外，断然没有私下书信往来的道理，若不然，元春会被人耻笑，荣府也会被人笑话。
若在以前那没关系，算是少年朋友之间书信往来，而且李征与元春都是很守规矩的人，书信大可让别人看见。
如今既定了元春位次，再私下书信往来，那就落了元春的位次了。
张皇后于是瞥了一眼邢夫人，对薛姨妈多了些高看。
这不是个商贾之家当家女主人的小家子气妇人，她心里是存有仁和的。
她岂能不知荣宁二府四位大小姐，与林家小天才很被儿子高看，儿子生来艰难内外冰冷，能被他亲近的这天下也就那么几个，那几个小丫头可算是其中的佼佼者。
如今宝钗没得位次只是女官，薛姨妈却提醒邢夫人也该为大房的女儿想一想，毕竟迎春年纪也不算太小了。
这是人家薛姨妈秉性极好。
若不然，我家女儿没得了位次，荣国府金尊玉贵的嫡大小姐若提出来，那岂不是更为自家女儿添堵？
张皇后与赞许：“夫人秉性纯善，可庇佑儿女福泽。”
而后与茫然的邢夫人问：“令爱年岁几何？我听说那孩子还小，与王府十分亲厚是么？”
邢夫人也不知是福至心灵还是爆发了仅有的那点智慧，当即叹息说：“小女命苦，若非老太太抚养着，也不知要长成什么样子。前日有人登门逼迫，非要叫小女与什么混账许婚约，家里岂能舍得。”
张皇后颔首道：“那是混账人做的混账事，天下哪里有把人家的金枝玉叶当泥土作践的，须当打回去，使之莫可得寸进尺。”
邢夫人道：“这孩子话少，连奶妈也欺负她，大王很爱惜，给了她一把宝剑防身，如今也多了十分生气。妾是个不明事理的，她父亲也很混沌，老太太平日常说，若是这孩子出门了，竟不知要过什么日子。”
张皇后略作沉吟，瞧着淑妃笑道：“我与德妃可没有多的了，难为你自小儿富贵，何不分些给这几个孩子？”
淑妃好笑，她娘家是经营过海贸的，当年为了分化王家垄断着外国通商之权，太上皇扶持了只有举人出身的她娘家父亲。
故她自然是自小富贵的，可要说有多少好东西那可就冤枉人了。
二圣南巡，淑妃的娘家几乎贡献了所有。
那也是个十分安分守己甚至能安贫乐道的人家，因淑妃而封了伯爵，海上贸易也转入了内帑，人家便放弃了家产，只带了俸禄安心在玄武湖边住着，每日经营着城南的几百亩地，口碑向来极好。
如此，淑妃哪里有什么用不完的银子，她如今手里的首饰珠宝也都是宫里按照品级做的，倒也可以用来赏赐，但却不能赐给小姑娘。
第四百一十五章 小天才：嗯哼，我看懂了！
淑妃略作沉吟，叫尚宫取取了本就用作凤藻宫御赐诰命的点翠凤钗四支，叫贾母带了回去分给三春，又道：“林家那小姑娘听说与王府往来也颇多，是个极难得的孩子，只是身子弱，可要用心些。这凤钗虽是赏赐，老太君只当是个玩意，叫林夫人转交这孩子，便说有凤来仪，百病顿去。”
贾母喜极连忙谢了恩，有这些宫里赏赐的头面首饰，她几个孙女外孙女前程她便有说话的空间了。
要不然，人家父母之命，她老太太也无力阻挡。
若有了这些赏赐，三春与黛玉便是要许人家那也要启奏过宫里以示尊敬，而要启奏宫里，荣宁二府有那个该打的位次比她高？
纵然是贾赦开国伯，贾珍族长这样的身份，那也要往后站，她才是最有权启奏宫里的诰命。
邢夫人王夫人都不在意。
抬高自家女儿的赏赐，谁傻了吗还挑三拣四。
但是，后宫是不是太过于热心了？
在宫里用了膳，眼看着天色不早，贾母又要回田庄，张皇后便放了她们出宫。
赶天黑到田庄，下车后邢夫人问贾母：“老太太，今日纵然是得了了不起的赏赐，可皇室待王府是否热心过头了？”
贾母宽慰道：“放心便是，此乃天家隆恩，不以王府功高盖世而不喜。”
邢夫人觉着不对，可说不出哪里不对。
当时元春转后面去休息，四个小的被了出来。
贾敏姐妹几个也赶紧来站在一旁陪着。
贾母将今日宫中所赐一一分给小四只，特别告诫道：“忙乱起来没人提醒着，你三个要要记住，这凤钗簪子可须臾不能离身，最好每日都带在身上。”
贾敏笑容一凝。
小天才正把玩不算太精致，但看着便富丽堂皇的金钗。
这金钗吧，其实也就那样了，也不过就是人家没见过而已。
但是老太太这话一说，尤其排除她专门给三春说，她心下顿时了然，便也看了一眼母亲。
哼哼，大天才也看懂了！
这时，王熙凤出来拉着迎春特别提醒：“老祖宗尤其说的是你二妹妹，可不要每日只看着那把剑不让人偷走，这金钗若丢了，咱们家可都活不成了！”
迎春身边没几个懂事的，司琪脾气大，分明是丫鬟却偏像个大小姐；几个小丫鬟也颇为乖张，自家大小姐那是荣国府的嫡大小姐，迎春不在乎，或者说没法在乎，可丫鬟们在乎得很。
还有几个奶妈仆妇，不是不说她们好，那是真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