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挽歌 第290节

  何昌期扑上去,双手抓住管崇嗣的肩膀,就要玩过肩摔,将对方摔倒在地上。

  电光火石之间,管崇嗣一脚扫到何昌期小腿上,上身顺势一甩,双手顺着何昌期身体歪斜的方向一推,后者庞大的身体本身重心偏高,在生死相搏间,万万没想到管崇嗣居然出这样的歪招。

  何昌期虽然想努力补救,但还是摔倒在地上。他条件反射一般在地上滚了几圈,爬起来的时候已经全身沾满了黄色的细土,看起来有些狼狈。

  管崇嗣想赤手空拳打死何昌期,确实不太容易,甚至很可能被对方反杀。

  但现在是比试,谁先倒地谁就输了。按照事先制定的规则,这一局就是何昌期输了!

  “可以了!胜负已分!”

  方重勇抬起手大喊了一句。

  何昌期一脸尴尬的走过来对方重勇叉手行了一礼。

  管崇嗣也走过来对方重勇叉手行礼道:“卑职胜之不武,何将军承让了。”

  “诶,赢了就是赢了,没有胜之不武这种说法。

  将来咱们跟吐蕃人交手,难道他们会对我们客气么?”

  方重勇摆了摆手,不以为意的说道。

  “都散了都散了!热闹看完了啊!”

  刘驿长对着围观人群大喊道,将这些吃瓜群众们驱散,然后把方重勇他们带到了驿站饭厅内,专门接待贵宾的独立包间,并命人送上了精美的饭食。

  “方御史,不知道安人军的军饷问题,要怎么解决呢?”

  饭菜都端上来以后,管崇嗣不动声色的问道。

  “现在,你已经不是安人军序列的人了,而是圣人的贴身亲卫银枪孝节中的骨干。

  哥舒翰军使那边,某会专门写信告知的。”

  方重勇淡然说道。

  “那安人军的军饷……”管崇嗣有些不甘心的询问道。

  事实上,这年头并不存在中晚唐军阀那样部将属于主将“小弟”这样的说法。

  任何将领,都可以自由调动,要说他们是谁的人,他们就是朝廷的人,并不单独属于谁谁谁。

  所以管崇嗣哪怕是哥舒翰的亲信,但只要有基哥给的权限,方重勇也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其挖过来。

  哥舒翰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管崇嗣同样也没有。

  反过来说,张光晟虽然是方重勇的亲信,是他一手提拔的,但是方重勇并不能干涉朝廷对于张光晟的任命与调动。

  管崇嗣在得知自己被调动到禁军,成为“银枪孝节”的一员,还能惦记着朝廷欠安人军的军饷,不得不说,这是个厚道人。

  “你随某去陇右赴任就行了,其他不用多想。安人军的军饷,解决起来也不麻烦。”

  方重勇很是随意的摆了摆手说道。

  一套冬衣大概需要十匹绢,作为半成品发放。

  安人军兵员一万,一年冬衣就是十万绢,两年二十万绢。

  这笔钱说多不算多,说少也真不少了。

  管崇嗣很好奇,方重勇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兵部乖乖的掏钱出来呢?

  看到方重勇胸有成竹,却又不想开口,管崇嗣想了想,把堵在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271.第237章 扁鹊见蔡桓公

  271.

  2023-11-30

  唐代有法令,官员赴任的时候,在同一个驿站,最长不能停留三天。

  当然了,这是很宽松的规定,已经把官员上任时游山玩水的时间算在里面了,防的并不是耽误时间故意不走,而是担心很多小官在驿站混吃混喝,驿站的驿长驿卒们还不方便收拾他们。

  在比斗过之后,方重勇就吩咐管崇嗣和何昌期,带着几个随行的护卫,也就是之前在关中招募的几个银枪孝节军士卒,到陇山周围的山林里面打猎,顺便把裴秀这个棒槌也一起带走了。

  而方重勇则是与岑参二人来到驿站客房内密谈,商议大事。

  很多事情,何昌期这样的丘八是不方便让他们知道的,方重勇深知这帮人是什么德行,口无遮拦只会坏事。

  “岑判官,麻烦你写一封信,某有大用。”

  桌案前,方重勇一脸正色对岑参说道。

  “方御史请讲。”

  岑参二话不说,直接铺开大纸又研墨,拿起毛笔就准备开始写了。

  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对方是老幕僚,方重勇微笑摆手道:“岑判官别紧张嘛,某知道你曾经在安西都护府担任非流官多年,对于这些杂务很熟悉,不过倒是不急于这片刻之间,听某把事情说一说,你再写也不迟。”

  岑参连忙将毛笔放下,方重勇又叫来驿卒,上了一壶驿站内常见的绿蚁浊酒,二人边煮酒边闲聊。

  方重勇不仅给了酒钱,还给了驿卒“小费”打赏,一点官架子都没有。

  “安人军的事情,若是走正常渠道,那肯定是解决不了的。其实圣人对陇右的事情,心中也不是完全没谱。

  并不存在百官蒙蔽圣人之类的事情。”

  方重勇轻叹一声说道。

  他从“梨园射姬”项目的方方面面,就感受到了基哥的难处。简单概括就是“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基哥的问题在于摊子铺得太大,已经收不住了。

  其实宫廷的花费,真正花到基哥本人头上的又能有多少呢?

  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好比说方重勇前世的史学家们,老是批判基哥给杨玉环吃荔枝劳民伤财,要用驿站驿马,不远万里来运送荔枝。

  但实际上,这种事情从先秦开始就不是什么特例了,当时的贵族们醉生梦死,比驿马送荔枝厉害多了。

  而且把运送荔枝的整体费用全算上,对于基哥来说,吃荔枝也吃不了几个钱。

  唐代以后的士大夫阶层要把皇权“关进笼子”里面,那自然会在某些方面突出一下,以说明国家灭亡都是昏君无道导致的。

  就好像安史之乱是吃荔枝吃出来的一样。

  实际上,方重勇以自己看到听到的东西来判断,贵族阶层的耗费,其大头在于“排场”,而不在于基哥本人的花费。

  长安各个宫殿内的宫女和宦官们,每天从指甲缝里面掉一粒米饭,汇集起来扔给基哥吃,都能把基哥吃出胰腺癌来!

  长安乃至关中地区最大的耗费,就是宗室与贵族们,也包括官僚集团,为了维持他们觉得“应该有”的体面,养了很多“不该养”的人。

  这样不事生产的人,几乎占到了长安总人口的15%以上,有二三十万人之多!

  某种程度可以看做是方重勇前世的“第三产业”。

  基哥确实知道前线军饷不是那么充足。

  但怎么说呢,现在陇右没打仗,那可不就能省就省呗。

  这一点方重勇看出来了,基哥也知道,兵部的官员,御史台的官员,多半也知道。

  这么严重的问题,为什么没人提呢?

  因为根据“谁提问谁解决”的原则,有个变不出钱来的朝廷,里面做官的中枢官员们,对这些问题也只能装聋作哑。

  府兵改募兵,府兵番上改为长征健儿,代价就是海量军费,这一点没法避免。

  现在大唐边境总体比较平静,只是幽州契丹那边因为安禄山的折腾闹得比较厉害,所以军费自然是以幽州那边为最优先选项。

  此外裁汰龙武军,新建神策十二军,没有一处是不要用钱的。

  给谁又不给谁,都得看边军跟朝廷大员的关系如何,在边镇防御体系中的优先级如何。

  这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得清楚的。

  哥舒翰派管崇嗣来长安拜码头,说明他是个聪明人。但知道路在哪里,并不意味着就能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哥舒翰拜码头无门,就是个典型的失败案例。

  方重勇对岑参说这番话的时候,心中也是充满了无奈。

  “确实如此,安西都护府那边,其实也都是靠着西域那边……”

  岑参想说“走私”二字,却是被方重勇抬手制止了。

  “这次呢,写一封信,嗯,就给我父亲吧。直接给圣人效果不一定好。

  你就在信中这样写:陇右边境吐蕃人蠢蠢欲动,打算图谋不轨。安人军军使哥舒翰,打算假意献出大通城,诈降吐蕃人。

  然后里应外合,打吐蕃人一闷棍。

  大通城往北可通大斗拔谷,从而进军河西。

  往南可攻鄯城,进而威逼陇右节度使所在的鄯州。相信这个诱饵吐蕃人会非常感兴趣,拒绝的可能性很小,最起码也会派兵来试试水。

  安人军已经两年未发冬衣,此番哥舒翰便以唐国克扣军饷,士卒不服欲哗变为由诈降。

  吐蕃人一查就知道此事非虚,必定信以为真。

  所以此战胜算颇高。

  最后在信上强调,请我父亲与圣人商议此事,派得力干将来陇右主持大局,一战打掉吐蕃人的嚣张气焰。

  杜希望年迈体弱,临阵恐有意外。他若亡故必定影响军心,所以请朝廷务必换上年富力强之人担任陇右节度使。

  此诈降之计就算不成,唐军亦是没什么损失,将来对吐蕃亦是可以徐徐图之,无伤大雅。”

  方重勇一口气说完,让岑参震惊得无以复加。

  皇天在上,什么叫干涉朝政,影响中枢布局,这大概就是最典型的例子了!

  岑参吞了口唾沫,有些迟疑的问道:“这样真的可以么?朝廷看了这封信以后,真会撤换杜希望?真的会补齐安人军的军饷么?”

  他实在是很难相信,中枢朝廷会被方重勇一人牵着鼻子走。

  “安人军的诈降变成了真降,试问中枢哪个官员可以承担这样的责任?”

  方重勇理直气壮反问道。

  岑参缓缓点头,这一点他非常认同,没人敢在这种事情上担责,拍板的必定是李隆基本人。

  不得不说,方重勇这招以退为进,非常精妙。

  他伪造一个“哥舒翰诈降”的计划,朝廷中枢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配合“哥舒翰”,在陇右大打出手,对吐蕃人实施一场规模巨大的围歼战;

  要么安抚安人军,补齐欠了两年的冬衣。

  而要配合这个军事行动,陇右地区就要调动很多军队,如此一来,朝廷必须把陇右边军拖欠的军饷全部补齐,至少是要补齐很大一部分!

  乱世的时候,皇帝都知道要不差饿兵!

  更何况现在可是“盛唐”啊,打仗之前不犒赏三军,边镇丘八谁给你卖命啊!

  让边军出征打仗,那是必须要给钱的,而且必须给现钱!不能赊账!

  要不然,军队连基本士气都没法保证了,又何谈打赢呢?

  那些负责战阵厮杀的丘八们,自上而下,有一万种办法出工不出力!

  而作为“诈降计”主角的安人军,为了不打草惊蛇,肯定暂时不会补齐冬衣。但必定会得到某些保证,战后大肆封赏,抚恤优厚。

  所以无论是方案一还是方案二,安人军冬衣的问题都可以得到缓解甚至是彻底解决。如此一来,方重勇承诺管崇嗣的事情,也就得到了妥善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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