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慎矜很不自在。
他本想与李相私密交谈，寻应对之策。
在中书门下堂的办公之地会面，不属于私下见面。
哪想李公开。
“回李相，经下官调查，新安县的百姓十分憎恨您，多有私下大骂。究其原因，是新安令李常言您是他的堂弟，连河南尹的官吏，都不放在眼里。新安县大族豪强，以新安令马首是瞻，常平新法之风已吹至新安，可新安依旧未能执行，豪强欺凌百姓，又受到新安县衙的庇护，百姓对新安令道路以目……”
王昌龄向李汇报他在新安县明察暗访的情况。
第294章 岳父大人的如坐针毡
王昌龄语气深沉，从百姓那里了解的情况来看，新安令李的罪责巨大。
他在乡里走访一个多月，一家一户地问询。
一个县令，在地方的风评尤为重要。如果成为千夫所指，那这个县令一定有问题。
更何况新安县出现很大一个问题，阻挠新法！
王昌龄没有找到新安令李收受豪强贿赂的证据，只是道听途说，这些不能算罪证。
但仅仅是阻挠新法一条，就不为李相所容忍。
李相变法！
而李相的堂兄却阻挠新法，为地方大族豪强牟利。
人们会怎么看呢？
“我在地方为官的时候，如果出现这样的县令，先免职，后审讯，不会姑息。新安令敢阻挠新法，他不想活了吗？”
李冰冷地说道。
新安令李的问题，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李最痛恨的一类官吏，就是与豪强勾结在一起，欺凌百姓。
如果这样，百姓会无比绝望，血与泪浸入他们曾经流汗的土壤，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无处申诉之下，那些冤魂终有一日，遮蔽住大唐的太阳，使大唐万劫不复。
裴宽没有过问，一切全凭李处置这件事情。
而李林甫眉头紧皱，他没想到李在这件事情上如此认真。
那是他的堂兄啊！
难道李六亲不认，不动恻隐之心吗？
“杨大夫，新安令在御史台是如何招供的？”
李向杨慎矜询问道。
“回李相，新安令在御史台言自己无罪……言他是您的堂兄……”
杨慎矜沉吟一下，还是决定将李在御史台的表现告诉李。
“他是我的堂兄，但这不是犯罪的理由。阻挠新法的罪证已经定了，立刻施以刑罚，让他坦白与豪强的勾结，问收受的金银珠宝藏到哪里去了！”
李向杨慎矜命令道。
他知道李有恃无恐，没有人敢对李大刑。
李以为死不承认，最终会不了了之。
李怎么会让他如愿？
“下官遵命！”
杨慎矜不敢违背李的意愿，立刻回御史台审讯新安令。
他已经看出，李要大义灭亲。
这样也符合他们这些追随者的利益。
因为李的追随者中，许多清流，还有理想者。
他们不慕荣华富贵，以身作则。如果李有包庇亲人的污点，难免会离心离德。
李林甫眉头皱得更深……
下午时刻，杨慎矜再次到达中书门下堂，他将李的罪状交给李。
李不是硬汉，起初几鞭子还能忍受，他大喊大叫，想要见他的堂弟李。
可李不可能去见他。
然后李大骂杨慎矜！
十几鞭子过去，李就忍受不住，交代一切。
原来他贪污受贿的金银珠宝，早已通过一名洛阳的商人，送到长安崇义坊的一所宅院中。
御史台派人核实，确认金银珠宝的位置。
这一下，又多一条与商人勾结的罪名。
与豪强狼狈为奸，遮掩命案，鱼肉百姓，阻挠新法。
即便是李的堂兄，也不可能饶恕他。
“新安令的罪责，没有什么有争论的。臣建议，大理寺尽快审核，迅速斩首于东市，以儆效尤！”
翌日的朝会上，李向李隆基禀告道。
“朕认为新安令虽有小过，但未酿成大错。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可免去其官职，终生不再录用。”
李隆基听到李的坚决，他决定给李一面子，特赦新安令。
因为他打心底认为，新安令所犯的错误，并不是什么大罪。
没必要直接杀死！
一旦李处死李，就会在亲戚之间，失去威望。
家族是既得利益者，他们身在局中，思维不同于常人。
李隆基的话，让文武大臣们面面相觑。
因为李说过要杀鸡儆猴，重惩阻挠新法的官吏。
现新法刚传至京畿和都畿，就因为李是李的堂兄而饶恕，天下人怎么看李？
虽特赦出自李隆基之口。
但朝野都会认为是李私下劝说李隆基特赦。
“启奏陛下。臣认为新安令行为恶劣，不该被赦免。昔日周公诛杀兄弟管叔鲜、蔡叔度，因而辅佐君王完成大业，这是臣子们需要效仿的。臣只是惭愧因为自己，使李身居县令，荼害一方百姓，今陛下赦免新安令，其意在臣，并不合乎规矩。依法行事，臣愿自罚官职、勋、散官的俸禄两年，资助新安县的百姓，以弥补此过。”
李站在兴庆殿的中央，否决李隆基赦免李。
现在李就是想杀死李！
哪怕他是自己的堂兄。
因为李触碰到李的底线。
自罚俸禄，也是坦言自己的过失。
李此言一出，群臣更惊。
许多官吏觉得李有一代贤臣的风范。
而保守派有的官吏觉得李是以退为进。
李当了两年的新安令，李却把自己两年的俸禄献给新安县百姓。
李那么多头衔，他的俸禄是非常可观的。
这样一来，天下人不会觉得李阻挠新法是打脸的事情，还会赞叹李的品德。
“人心不同，就如人的外貌一样。李相心系天下，何必归罪于自己呢？”
李隆基认为自己给李台下，李非但不下，还主动认错，自罚俸禄。
这品德李隆基也喜欢，但这不是李隆基的认知。
“臣捍卫新法，郡县之中，阻挠新法者，斩！如果圣人执意要赦免新安令，请革去臣的宰相职位！”
李拱手，言语铿锵有力。
“罢了！就依李相的。”
李隆基见李以此相要挟，也不再勉强。
朝堂的首列，李林甫深吸一口气。李这小贼是铁石心肠吗？
他以后怎么面对自己的族人呢？
明明可以救族人一命，现为自己的名声，将堂兄杀死。
族人哪怕不说，心中也会有芥蒂。
李林甫早已掌握李陈放金银珠宝的宅院。
就想关键时刻揭发。
现在李不给他这个机会！
这一刻，李林甫觉得李的眼神森冷无情。
他甚至怀疑李会继续对付他的儿子。
如果他的儿子敛财，李一定会像处死李一样，将他的儿子杀死。
从今以后，一定要约束自己不安分的儿子。
十一月一日，李被处死在东市。
人头枭落的那一刻，李适之老泪纵横，将李的尸体复原。
按照祖制，李是犯罪的官吏，是不能进入祖坟的。
李适之只能将其安葬在城外的渭阴乡。
关于李的行径，有人骂李六亲不认，位极人臣以后，不就是让家族富贵吗？像杨氏一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更多的人赞叹李大义灭亲。
特别是平民百姓，因为他们是被欺凌的对象。他们不会去同情欺压百姓的贪官污吏。
新安县的百姓得知新安令被李杀死后，李还用自己两年的俸禄，分给新安县的贫苦，顿时感激涕零。
他们知道自己错怪了李。小相公是好宰相！
总之，李的声望和传奇，此事后变得更大。
在李斩首的这一日，文武百官随李隆基第二次前往华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