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隐之出列,是要弹劾一个县令。
新安县,属于都畿之地的一个大县,紧靠著洛阳。也是前往洛阳的必经之路。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想知道新安令的身份,竟然还敢在两京之地,做出反抗新法的事情。
京畿和都畿,一直是监察最严格的地方。
有大臣想到什么,心中陡然一惊。
特别是李、李季卿、李琦等人,面色大变。
“这还用问吗?交由御史台处理,先将新安令押回长安审讯。”
李隆基根本就没看萧隐之递上来的奏折,懒洋洋地下达政令。
不过是一个县令而已,哪用大费周章,在朝堂上禀告。
天下的县令数以千计,由吏部和宰相们商量著就行了。
“臣只是觉得难办!”
萧隐之并没有退下,他向李隆基一拱手后,向李隆基禀告道:“因为新安令李是李相的堂兄。”
此言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从香案前到大殿门口,文武百官都来了精神。
这是骇人听闻的消息。
因为李一直被称为“克己奉公”“大公无私”,是士人文人眼中一心图变求强的宰相。
而李一直磨刀霍霍,准备杀鸡儆猴。
现李的堂兄似乎犯法,百官想看李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稍有不慎,威望扫地,前功尽弃。
李,为李的儿子。
李为李适之的亲兄长。
由于李适之是李象花甲之年才生下的儿子,现在李适之亲兄弟都已经去世。
所以李适之对李、李粹等侄子颇为照顾。
李封王,出将入相,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不仅仅亲兄弟被提拔,堂兄弟也因此幸运。
如争气的李粹,已经是上郡太守。
李本来只是考核不及格的县尉,现在却成为大县太守。
“萧侍郎这是什么话?难道因为新安令是李相的堂兄,就不去过问了吗?你在朝堂上小题大做,这是什么意思?”
萧隐之话落没多久,在李隆基都在皱眉头的时候,刚升任御史大夫的杨慎矜出列,向萧隐之质问道。
“臣并非小题大做,而是担心御史台的官吏,因此而免去对新安令的责罚。”
萧隐之并不怕杨慎矜,他直言不讳地说道。
为什么御史台会不过问新安令?
萧隐之就差指名道姓了。
“萧侍郎言过了,都知道李相高风亮节,大公无私,怎么可能因为亲人犯错,而去包庇呢?据说李相熟读《春秋》,一定知道石大义灭亲的故事,如果新安令真有问题,李相绝不会姑息。”
达奚出列说道,看似在维护李,实则阴阳怪气。
“李相,你怎么看待此事?”
李隆基沉声向李问道。
如果是私下说这件事情,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揭过去。
但在这朝堂之上,大臣又将李抬得这么高。
如果不过问此事,对李影响太大。
李是新法的领袖,许多理想者的意志,都集中在李身上。
李隆基当了快四十年皇帝,许多事情早就司空见惯,一个县令收受豪强贿赂,不过是常见的小事。
爱屋及乌,李隆基不想多问罪。
“臣请御史台将新安令缉拿归案,仔细调查。正如达奚侍郎所说,臣略懂《春秋》,当时楚国有一个令尹,叫斗谷於菟,他的族人犯法以后,被廷理拘捕,然廷理听说犯人是斗谷於菟的家人后,立即将其释放。斗谷於菟训斥了廷理,对族人用刑。是以楚国上下,没有人不服斗谷於菟,所以楚国国力飞涨,有北上争霸的实力。好在这样的事情,并未发生,我大唐的御史台、刑部,还是恪尽职守的。臣愿意如斗谷於菟一样,执法不避亲。如果新安令李罪证属实,立即处死,震慑天下郡县……”
李出班,借著达奚的话,用春秋时楚国名相斗谷於菟举例,以表示自己的决心。
堂兄李受贿,还是李最痛恨的豪强。
这是在打李的脸?
如果李的罪证属实,李不会放过他。
哪怕不够死罪,也直接处死!
因为李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变革派声明,新法用重典,要杀鸡儆猴,震慑天下,以免出现人间悲剧。
他也向李隆基禀告,李隆基给了李先斩后奏,可处死太守、县令的权力。
若轮到自己家人犯事,就放一马,这次变法直接缴械投降算了。
以后也不要再有变法的打算了。
但李要调查清楚,以免有人陷害李。
不过李有一种预感,李很可能真有罪。
保守派憋了几个月,搞出一个这样的陷害,显得太低级了。
唯有保守派掌握真正的证据,才敢向李发难。
亲人犯法,虽然和堂兄李不熟,但李心中很不是滋味。
但李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李适之有好几个兄长,他们都有子嗣。
以为宰相是后盾,被欲望蒙蔽双眼,是很可能发生的事情。
好在今日弹劾的,不是他的亲兄弟,否则李也会没有头绪。
因为他是人。
第287章 兵卒包围平康坊
“李相一身浩然正气,守正不阿,是朝廷的幸事。如果新安令真有问题,李相也不必自责。”
李隆基听到李信誓旦旦的话后,不再劝说。
如何处理这样的问题,还得看李自己。
人常道大义灭亲,可真正能实践的又有几人?
李隆基只希望新安令李只行小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而李一番慷慨的话,也让朝堂上的文武大臣心里打鼓。
从李举例的典故来看,李要公正处理此事。
但李林甫却不以为然。
因为斗谷於菟只是刑罚了族人,而未杀死族人。
看“三北直躬”就知道,楚国偷一个羊就要处死,贵族所犯之案,真会比偷羊的罪小吗?
李林甫认为自己已经掌握李的罪证,按照李的准则,这种罪责足以处死。
李说得好听,但面对这样的事情,谁都会没头绪。
再怎么说,李也是李适之的从子。
李在受到内外部的压力,难免会动恻隐之心,产生私心。
稍处理不慎,变革派大好的形势会流失。
“启奏陛下……”
“汉代的丞相丙吉那么贤明,他的儿子丙昌却与贪官勾结;晋代谢安的女婿王国宝傲慢且不遵法道,但这并不妨碍世人对谢安的称颂。更何况新安令只是李相的堂兄,请将此案由御史台处理。朝野上下对李相的为人有目共睹,不论如何都不应该将其联系到李相身上。”
就在朝堂文武大臣各怀心思,连变革派都一筹莫展的时候。
户部郎中李岘出列向李隆基奏道。
他是真心为李考虑,用这个比喻告诉文武百官,就算新安令犯下天怒人怨的大罪,也不该和李联系在一起。
他和李的想法一样,既然保守派敢将新安令李奏到朝堂,就表明已经掌握李的确凿证据。
“李郎中言之有理,朕也这么认为。杨大夫,此事就由你去做了。”
李隆基点了点头,将此事交给御史大夫杨慎矜。
纵然李堂堂正正的说道,但毕竟是堂兄,要避嫌此案。
“臣遵旨!”
杨慎矜出列领命。
保守派的大臣对李岘的话十分不满。
李岘摆明著在降低此案关于李的影响力。
怎么可能和李一点关系都没呢?
李从一个中县的县尉,晋升为畿县的县令,难道不是因为李吗?
从因果上,这就是李的过失。
“退朝……”
高力士高喝一声,李隆基闷闷不乐地离开。
“恭送陛下……”
文武百官长揖一礼。
朝会结束,文武百官三五成群,小声议论。
李面不改色,整理紫袍,离开兴庆宫大殿,然后穿好自己的鞋子。
“七郎,顽固不化的大臣太卑鄙了,竟用四郎之事,上奏圣人。”
李来到李身边,愤愤不平地说道。
在来看来,这几个位列公卿的大臣,去找县令的不自在,太没有操守了。
“我不了解这个堂兄,大兄应该知道他是什么人,不需要他一清如水,他能守住自己的底线吗?”
李向李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