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经筵官有四个,全都是皇帝亲点的。
孙承宗、毕自严、袁可立、王三善。
其中,只有孙承宗是翰林院出身,其他三个虽是进士,却都是实官。
但现在,在京的经筵官只有毕自严,其他三人都不在,故此,讲筵官只有毕自严。
天还微亮的时候,大明的诸部主官、翰林学士们已经在承天门外等着集合了。
皇帝终于让文臣给讲课了,可算是激动了外廷的官员们。
为了今天的经筵,从三日前,翰林院上下就在沐浴斋戒了。
能不能让皇帝走上正轨,就在今日了。
而与此相同的,还有勋臣,定国公、英国公、成国公三人依次站在文官们的右侧,在三人的身后,则是新建伯王承勋。
经历了两百年的偃武兴文,勋臣在朝堂上虽然已经发不什么声音了,但却没人敢将这些人从经筵上给赶出去。
新建伯王承勋,是王守仁的孙子,就那位大名鼎鼎的阳明先生王阳明。
王阳明厉仕弘治、正德、嘉靖三朝,自刑部主事历任贵州龙场驿丞、庐陵知县、右佥都御史、南赣巡抚、两广总督等职,接连平定南赣、两广盗乱及朱宸濠之乱。
正德十六年,嘉靖入京后,给王阳明因军功封了新建伯,赐世。
王承勋虽然是王阳明的孙子,就算在心学上有些家传,但在文官们的眼里,就是个大老粗。
不过,对于武勋们来说,这王承勋还是能用的。
毕竟,祖宗上留下的心学名声太大了。
当皇帝乘着马车,过西华门换了步辇,往文华殿移动的时候。
承天门、午门、端门相继打开,有幸参与经筵的大臣们开始往左顺门集合。
早有太监在文华殿中将东西准备好,皇帝从后殿出来后,只需要坐下听课就行了。
在文华殿的御案后坐下,鸿胪寺的官员连忙将毕自严做的讲义放到皇帝的眼前。
“开始吧。”
伸手翻了下毕自严的讲义,朱由校就点了点头。
而后,
鸣赞官连忙开始通传其他人进殿。
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都察院都御史、大理寺卿、通政使、鸿胪寺卿、五军都督府要员、锦衣卫指挥同知、翰林大学士、詹士府庶吉士等等,朝廷过半的文武高官都在这里。
随着鸣赞官高声朗读经筵流程,有资格参与的人都已经在御案前站好。
听着鸣赞官的高声宣读,再看看眼前站着的朝廷重臣,朱由校只感觉头皮发麻。
妈的,后悔了!
经筵这个玩意儿,象征意义大于学习意义。
有着非常繁琐的礼仪,严肃而庄重的气氛,代表着皇帝还会不会对儒家,对读书人表示尊重。
这宛若朝圣一般的学习儒家知识,代表了皇权表达对儒家、对华夏上下几千年礼法的敬重。
如果天子表现轻浮,不注重礼态,讲官就会停下讲经,然后堂上的“讲师们”就会一起严肃地问上一句:为人君者,可不敬哉?
万历就没少让这么问。
今天的主讲官是毕自严,没办法,皇帝后面根本就没补,只能让这个非翰林院的官儿上了。
而在他的身侧,还有两个负责为讲官翻“讲义”的展书官。
一个是万历三十五年状元黄士俊,现太子洗马。
另外一个则是万历三十五年的榜眼,现詹士府少詹士施来。
待赞礼官完通报流程后,经筵正式开始。
从皇帝落座,到后面朝臣得通报进来,再到宣告流程,全程都很安静。
所有人都没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肠胃什么的,是早就已经清理好了的。
如此庄重的场合里,谁要是用非本地语言给添加点儿伴奏,那可是会被人连章弹劾,名扬天下的。
连上书反驳的余地都没有。(本章完)
第284章 皇帝居然没整幺蛾子
“臣今日为陛下进讲的,是《礼记》。”
主讲官毕自严上前,他身侧的黄士俊早已为他翻开了讲义,并用镇纸压平。
听到毕自严的话,朱由校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这玩意儿是要翰林院初审,内阁再审的。
能通过就说明,朝臣对他这个天子的不按常理是真的颇有微词了。
“《曲礼》曰: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安民哉!”
“傲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
毕自严用的是标准的官话,声音宏亮而又庄重。
短短三十来个字,毕自严就引申开来,说了四五百字的解释。
大家都是进士,对于四书五经,谁还没个能讲的出来的理论了。
一边讲,毕自严一边在观察皇帝的反应,想知道皇帝听没听进去。
与毕自严一般的,还有其他的朝臣。
在场众人,除了六部九卿外,其他各部官员,尤其是翰林院的众人,见到皇帝的机会很少。
对皇帝的第一印象就是咄咄逼人,以势欺人。
但看今天的经筵,这完全就是个敬礼好学的少年天子嘛。
那个狗日的瞎传谣言?!
“大夫士下公门,式路马。乘路马,必朝服载鞭策,不敢授绥,左必式。步路马,必中道。以足蹙路马刍,有诛。齿路马,有诛。”
听毕自严讲到这里,朱由校松了一口气。
这是《礼记曲礼上》的最后一段了。
终于快玩了,一堂大课一个时辰,真的有些遭不住。
一直到解释完,毕自严今天的讲课就结束了,带着忐忑退回了讲案的左边。
“谨受教。”
砸吧了一下嘴,朱由校有些困倦的道。
老老实实的接受填鸭式教育,很容易睡着。
毕自严讲这个的意思很明白,希望皇帝能够遵守礼制,对朝臣保持尊敬,不要动不动就整幺蛾子。
这个与其说是毕自严的意志,不如说是朝臣的意志。
朝臣希望皇帝尊重他们。
朱由校在听,但也只是在听。
皇帝读书,满朝堂大员都得伺候着。
翻书?那是展书官的责任。
铺纸、研墨、记录?那是侍读、侍讲的责任。
皇帝只需要听就行了,连个课堂笔记都不用做的。
唯一的问题就是,容易打瞌睡。
“啊。”
打了哈切,朱由校又砸吧了一下嘴,方才开口道。
“先生吃酒。”
随着皇帝的这句话说出,今天经筵的主要环节就算结束了。
接下来,就是赐宴了。
坐在主位上,朱由校还在翻阅讲义,他在乾清宫是滴水不沾,粒米不进的。
经筵的主要讲物,是四书五经。
四书:大学、中庸、论语、孟子。
五经: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
其中,《大学》、《中庸》两篇相比于《论语》和《孟子》,是短篇章,都是从礼记中抽出的。
北宋二程兄弟(程颢、程颐)竭力尊崇,南宋朱熹又作章句集注,这才有了四书的说法。
书没问题,但用的是朱熹的注解,朱由校很不高兴。
看着坐在主位拿着本书在翻阅的皇帝,下面吃着宫内御赐宴席的大多数朝臣,心里都安定了下来。
看皇帝现在的表现,朝臣在吃饭,他在看书,这叫什么?
这叫废寝忘食!
皇帝虽然做事儿有些偏激,但还有的救!
他遵守经筵的礼法,就代表着皇帝遵守本朝的礼制。
看着皇帝翻阅讲义,韩此刻可谓是满脑袋的问号。
这还是那个亲爹刚死,就跑到军队里去住的皇帝吗?
这还是那个停了大朝,让毕自严这个不依惯例上位内阁首辅的皇帝吗?
本来,他今天都已经准备好了要看毕自严的笑话了。
为此,如果皇帝不遵经筵礼仪,他还准备了好几套劝诫的言辞,打算趁机来捞个名望。
结果,就这么一拳打在了空气上。
真的是君心难测啊。
就在众臣吃的正酣时,朱由校感觉有些饿了,也不打招呼,拿起书就走。
而注意到皇帝离开,众臣纷纷松了口气。
皇帝在上面干坐着看大伙儿吃饭,吃的不痛快啊。
待到参加经筵的众臣享受完赐宴,还顺带着打包带走了一份,给家人分享。
这个是惯例,算是弟子给师父的供奉之礼。
“陛下好学之心甚笃,这是好事啊。”
一群朝臣走在出宫的路上,徐光启手中提着个食盒,和善的对身侧的礼部尚书孙如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