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宋末年做藩镇 第40节

  刘陵是什么人?

  刁钻奸猾凶险之徒,现在却对他这么好,其中必然有事相求。

  总不可能他刘陵真的是大宋忠良吧?

  蔡靖跪伏在地上,刘陵的嘴则是咧开。

  他其实没想弄死蔡靖,更没想让蔡靖跪下羞辱他。

  看好了,这是他自己要跪的。

  他很想说一句“汝妻子我自养之,汝勿虑也。”但眼下气氛已经烘托到位了,不适合再去戏弄蔡靖。

  “蔡知州说的没错,其实本将军确实有事相请。”

  “.说吧。”蔡靖心里叹息一声。

  看着一脸宛如正被逼良为娼的蔡靖,刘陵忍住笑意。

  其实蔡靖这个人在历史上也很有意思。

  《宋史》里面,蔡靖是继王安中之后坐镇燕京的主官,记载说金人南下的时候,郭药师最终兵败,抓住蔡靖等宋人官员,举燕山府投降金人。

  《金史》里面,则是记载金人南下的时候,蔡靖主动去金人主将处,举燕京投降。

  两种记载,则是代表两种截然不同的人。

  但跟蔡靖相处了一段时日,刘陵还是相信:蔡靖这人虽说是个很典型的宋人官员,但他也终究还是个有点担当的男人。

  “末将今日将北往,率全军汇入郭公大军之中,北上.抗金!”

  迎着蔡靖抬起的脸,惊愕和疑惑杂糅在一块,显得分外扭曲复杂。

  刘陵懒得去举证说服他,因为接下来自己和郭药师做的事,全都可以用一句“吾心吾行澄如明镜,所作所为皆为正义”来形容。

  “涿州城,我思来想去,其他人没有那个本事去守,唯有蔡知州你.”刘陵轻笑一声,道:“蔡知州,蔡相公,蔡靖,你是宋人的官,我是常胜军的将领,你我往昔并无太多恩怨。

  我夫人有身孕的时候,你赠我一幅画,说实话,真难看,但不管如何,从今天起,我要让其他人知道,你这幅画,值一座城。

  你刚才不是向我托孤么,你不是要我放过你儿子么,现在,我也要跟你说一样的话。”

  他抓住蔡靖的肩膀,微微用力,虽然脸上依旧是笑意,声音中,有些许悲凉。

  “我把涿州城给你,城里将军府,有我的妻儿,家眷,还有我那未出世的孩儿,我连带着他们全都交给你。”刘陵站起身,蔡靖依旧跪在地上,不知道如何回答,神色里,是极大的惊愕和震撼。

  刘陵轻声道:

  “我不跟你要求什么,我只要告诉你,你是宋人,这儿,是你们大宋的城池。现在,我去替你们大宋拼命了。”

第62章 势在两国,义在我军

  大营上方,宋字大旗猩红如血染,在空中翻卷不歇;中军大帐内,上到郭药师下到那些常胜军将领,今日都穿上了宋军的红甲,其中以郭药师穿的甲胄最为显眼,铁铠兽吞,悬着护心镜,外罩红色锦袍,戴一顶凤翅兜鍪,不怒自威的气度扑面而来。

  其余将领,包括刘陵在内,大多是普通黑色甲胄,戴着一只红缨顶子的范阳毡帽,虽然不至于让底下的士卒把甲胄全都换掉,但现在坐在帐中议事的高层将领们,全都很有仪式感的穿着宋军北方将官的甲胄,里面是红色内衬。

  刘陵也穿着差不多的装扮,走路时,沉重的甲胄发出一阵甲片摩擦声,兜鍪顶上的红缨一晃一晃。常胜军里面规矩不大,能到这儿的都是郭药师知根知底的,因此门口亲兵也没让他解下佩刀,通报一声就放他进去了。

  “今日本帅于此召集诸将,想必大家心里都很疑惑,那本帅现在就来告诉你们为什么。”

  等门口士卒通报来将姓名官职结束,所有听命于郭药师的常胜军将领都站在帐中,

  郭药师抬起头,目光里透露出一丝萧瑟,“燕山府路宣抚使知燕山府王安中、河北路宣抚使谭稹,二者本为我等顶头上官,论理,上到本帅,下到你等及众将士,都得听命于他们。

  但本帅现如今已经查明,王安中此贼与金人私通往来,有书信为证,燕京宋人官员也大都有证词指认其谋逆罪状.”

  帐中众将默不作声地听着,脸上大多露出义愤填膺的表情,仿佛委屈的不行,实则,大部分人来的时候已经跟郭药师通过气,不管底下士卒怎么想,这些人敢站在这里,至少明面上都是支持郭药师的。

  但郭药师现在当着众人的面再说一遍,算是定下了今日议事的调子,接下来只能围绕他说的去扩展。

  “宋人主官大多背叛,咱们是大宋在北疆的唯一一支兵马,再加上谭稹、王安中之辈都是手握重权,兴许朝廷现在也已经认为我等投靠了金人,战端一触即发。

  诸位,此事绝非本帅一意孤行,非要力保一个张觉。因为金人催逼本帅交出张觉,看似只要一个人,但若是开了这个口子,此后不只是张觉,下一个,就是你,或者,甚至是我郭药师!”郭药师霍然起身,声音越发低沉。

  “咱们现在既是为了清白,也是为了自保,更何况对于金人来说,交不交张觉对他们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要找到跟咱们开战的借口,彻底夺取燕地。因此只要开战,就很可能是跟金人厮杀。

  兄弟们,你们现在有谁不同意,本帅允许你们走出这里,无论是投靠金人还是宋人,我,绝不记恨!”

  没人动身。

  刘陵百无聊赖地听着,知道郭药师说那么多话有提振人心士气的想法在里面,然后还有各种许诺,就好比是进旅馆前跟女朋友把之前哄她的那些话再说一遍。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反正也不差这最后一哆嗦了。

  郭药师为人多疑谨慎,但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赌这一次,那他肯定会想办法把一切潜在的不利因素降到最低,

  他又说了一通话,刘陵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刘陵抬起头的时候,郭药师目光也投射过来,周围一众将领都皱起眉头。

  “听说你把涿州城建的很好。”

  原先归属于辽国的时候,燕京原名析津府,等宋人接手后,将其改名为燕山府,治下领十二个县,同时燕山府的实际范围横亘在整个涿州北面。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如果金人攻下蓟州后继续进军,只要攻下燕山府境内的几个县,就能直接兵临涿州。

  而若是宋人“收复”雄州后继续向北进军,涿州更是首当其冲。

  那段时间内,他一边爆蔡靖的金币,让他代为请求后方多给钱粮,一边不断派人跟郭药师这边讨要各种甲胄战马守城器械,吃的满嘴流油。

  都是兵头子,偏偏刘陵吃的最饱,自然容易引起公愤。

  “涿州位置特殊,接下来无论是金人还是宋人,他们还不知道你已经将城池重新加固了一遍,所以都很有可能将这儿选为突破口,想办法从这儿突入,奔袭燕京。”

  刘陵听到郭药师的话,虽然清楚是实情,但也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一声。

  若真的发生这种情况,自己辛辛苦苦经营的涿州城估计要死上不少人了。

  郭药师聚集数州常胜军兵力的举动太过明显,而数万大军的调动,只要稍微有心留意就可以找到,因此常胜军主力的动向在金人眼里极其清晰。

  反过来,常胜军这边的探子也能不断反馈回金人大军的具体位置,双方之间的距离其实很近。

  因为景州、蓟州已经被打烂了,现在只能勉强算作是缓冲区,双方的哨骑早就在这一带厮杀了起来,金人的兵卒凶狠,明显稳占上风。

  场面话已经说完了,众将恭声领喏,接下来便是分别领取自己要做的差事。

  赵鹤寿被派去督运钱粮,其实他只是断了只手,脑子没坏,郭药师大概是觉得断手将军上场不吉利,随即下令让高凤坐镇前军,甄五臣等将领率军护卫中军。

  至于刘陵

  “你部马军较多,现在本帅借给你二千多马军,现在还我一半,让你手底下有一千多马军就足够了。”

  郭药师示意刘陵走到跟前,亲自在舆图上指出要他去的地方。

  “把你部步卒全都留下,只带着马军北上,我要你去蓟州巡视各城,查看具体情况,若是城池薄弱兵力稀少,就干脆让那些兵卒退守到后方,若是真有投靠金人的守将官员,不管是宋人还是常胜军军将,就直接杀了,不要磨蹭。

  你这一千多马军算是疑兵,所以也不要跟金人正面对敌,就算是被缠上了,真的开打起来,那你也要尽可能地避战,跟金人拖延时间为主。”

  “末将明白。”刘陵目光一闪,抬头看向郭药师,眼神平和,“但末将还想多问一句,若是真跑不掉,也不得不跟金人厮杀起来,末将到时候.”

  “那就杀。”郭药师毫不犹豫道:“不管做什么,只要你不临阵脱逃,那你就已经为大宋尽到自己职责了,哪怕是打输,也没人会怪你。”

  “金人宋人都有大势,我等不过是孤军,与他们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但今日做的事是为了告诉天下人,我军是为了大义!”

  郭药师目光沉沉,越过刘陵,看向所有人。

  “诸位兄弟,若是赢了,我们什么都有,所以我们一定要赢!”

第63章 捷足先登

  时立爱在旁边看着,忍不住骂了一句:“这么贵的东西,你居然给马吃。”

  正常人吃的小零嘴错了,这个时代普通人一般不大买得起零嘴,最多是家里自制一点,刘陵手里拿的果脯价值不菲,现在却喂给他的战马吃。

  白马吃的津津有味,尾巴晃动,舔舐着刘陵手上残余的糖分,刘陵抚摸着它的脖颈,回答道:“待会就要骑它了,不给点好吃的哄着怎么行。”

  “这战马又不是人。”

  “我骑战马的时候都知道先给它吃饱了,偏偏大帅让我去北面蓟州跟金人溜圈子跑马,不多给我骑兵不说,还把原来给我的又拨一半回去。”刘陵用余光瞥着时立爱,有意无意抱怨道:“哪有这样做事的,又不给马儿草,又想让马儿跑,他”

  “你跟老夫抱怨没用。”

  时立爱看出他的用心,笑了笑,“郭大帅也是秉公做事,先前你在涿州吃的肚皮滚圆,现在可不得让出去跑跑,把身上肥膘刮掉两层才好做事。

  老夫跟郭大帅之间的事你不明白,我也没法帮你去求情。”

  “呵。”见时立爱“婉拒”,刘陵摇摇头,“本将军要去蓟州,你为何还要跟着?”

  “你军中总得有个参谋事的辅弼吧。”时立爱淡淡道:“老夫曾任一地节度使,别说是营平滦三州土地,就连蓟州等地的地形地势和城池分布,全都在老夫的脑子里印着。你若是非不要老夫跟着,那老夫也不勉强。”

  “瞧您说的。”刘陵脸上出现了笑容,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小包果脯,很狗腿地递到时立爱面前。

  “这是孝敬您的。”

  时立爱呵了一声,丢下一句话,“你几时动身?”

  “事不宜迟,晌午过后,我就率军出发。”

  “那我到时候再来找你。”时立爱看都没看刘陵手里的果脯,说了一句话,转身离开。

  刘陵顺手把果脯喂给了白马,它吃完后亲昵地用脸蹭着刘陵的手,后者还在想事情,漫不经心地揉着马鬃,“好啦好啦,没有吃的了。”

  白马喷了个响鼻,根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还是在低头讨好,刘陵有些郁闷地看着它。

  “还是你最好了,我给你草你就给我骑。”

  寒风吹拂过草地,无数枯草随风倾倒,一眼望去如浊浪滚滚,随即草丛掀起,大量骑兵的身影出现,惊起了几只在地上啄食的乌鸦。

  白马嘶鸣一声,刘陵低头皱眉看着,发觉在刚才走过去的地方有几具还没被吃干净的尸骸,乌鸦振翅飞到枝头,对着刘陵叫喊起来,张武弯弓对准乌鸦,被刘陵抬手制止。

  “随它去吧。”刘陵补充道:“去问问前军,我们到哪了。”

  郭药师在潞水一带聚集兵马,建立大营,刘陵从那儿一路向北准备进入蓟州巡视,等过了新仓镇便是蓟州地界。

  这儿名义上是大宋所有,由常胜军实际接管,但因为先前萧干的事,再加上金人掳掠,本地人口流失严重,常胜军虽然已经在招兵买马,但兵力依旧不多,就连实际掌管全部城池也很难做到。

  所以与其分兵削弱实力,不如合兵一处,郭药师选择在燕山府以东的地区建立防线,对于蓟州的态度,也是能守就守,大不了后撤至燕山府各处城池固防。

  哨骑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说再有十余里就到了韩城镇,刘陵愣住,立刻意识到走偏了路。

  虽说韩城镇也是蓟州境内的城池,但刘陵本来打算先去渔阳看一眼,那里城池坚固,一旦刘陵真的遇上金人主力,大可以将渔阳当做临时据点,万不得已的时候再后撤。

  所以问题在于,韩城镇是蓟州最东南方向的城池,在一众小乡村和小城寨中间,算是“大城”,更兼蓟州东面就是平州和滦州,意味着碰见金人的概率大增。

  刘陵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喊口号的时候自然是捡好听的说,但谁愿意主动跟金人碰面谁就是**。

  “时立爱呢?”

  刘陵毫无尊老爱幼的心情,骂骂咧咧地在亲兵带领下来到时立爱面前,这老家伙还在看舆图,见刘陵过来,甚至笑着问道:“军中用饭了?”

  “用你老母,老时,你不老实啊。”刘陵翻身下马,伸出指头轻戳时立爱胸口。

  时立爱默不作声地把手里的舆图放在刘陵面前,后者皱眉看了片刻,忍不住骂道:“你不是说对这儿地形地势了如指掌吗,就算地图画错了,你.”

  “了如指掌,是因为老夫把地图看了很多遍,熟记于心。”时立爱反唇相讥道:“我如今年事已高,你不去骂画舆图的人,反倒是怪我没亲自走一遍?”

  看着刘陵深吸一口气,处于红温的边缘,时立爱顿了顿,撺掇道:“刘将军,你手下都是马军,蓟州方圆百里之内你来去自如,根本不用怕被金人缠上,韩城镇规模不小,金人若是要进军,肯定得在这儿下功夫,万一你真的碰上金人,既可以顺势撤军,也能趁着金人立足未稳的时候,摸清他们的动向。

  要不然等你去渔阳一遭,回来的时候金人或许已经在这儿做好了准备,你再自投罗网”时立爱摇摇头,啧啧两声,表示不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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