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感觉你这老家伙又在忽悠我?”刘陵狐疑地看着他。
“刘将军,敢问忽悠是何物?”
刘陵眯起眼睛,时立爱感觉到他神情阴冷下来,只得继续道:“老夫在蓟州这边,还有几个认识的商贾,有几分情面。他们似乎这阵子赚了不少,家资颇为丰厚,他们的商队营地,似乎就驻扎在这一带。
若是刘将军愿意派人去寻找,老夫也愿意亲笔写信,让那些商贾再送些钱粮辎重来,”看着刘陵的神情越来越怪异,手按在腰间刀柄上。
时立爱确实是有其他心思,见刘陵不相信,终于有些着急起来,“刘将军,现在郭大帅让你往北接触金人你就得往北,难道你一点其他心思都没有吗?”
“老子说过了,不投”
“害,不是这个意思。”时立爱觉得这时候若再不坦诚一些,以刘陵的性子,大概真会杀了自己祭旗。
他不怕死,但绝对不想死的这么窝囊。
“你知道老夫为什么喜欢你?”
“?”
时立爱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甘居人下者,不过他人豢养之猪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无用即杀。”
“但刘将军,你不同,你是一头狼啊。”
时立爱用手在胸前向上托了托,极力表现道:“你是狼,但用你先前跟我说过的那个字,叫奶,你总是说大宋奶量充足。可现在宋人已然开始警惕,短期内不会再供给钱粮。你从雄州取来的钱粮又都被郭药师拿去,你和你的涿州,什么都没得到。
你需要钱粮啊”
“可是,”刘陵思索了一下,大概清楚了时立爱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需要钱粮,这跟你说的那些商贾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
时立爱见刘陵终于开始感兴趣了,连忙道:“他们的身家都很丰厚,我让他们来拜见你,你大可以将他们绑了,让他们写信给手下人,把钱粮送给你。”
“老时。”
“嗯?”
“你说的那些商贾,是不是一群辽国人?专门投机倒把、倒卖粮食和人口那种?”
“是这样的,他们做的生意确实很.”
刘陵咧咧嘴,回答道:“不用了。”
“为何?难道你不想要钱粮?”时立爱不解的看着他,手里,还在胸前做托举的动作,这时候,他从刘陵脸上看到了一抹怪异表情。
就在两人之间气氛微妙的时候,一名骑兵策马过来,大声报告道:“韩城镇外有一支马军,约莫有三百多人,是金人的旗号!”
第64章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他们并非是发动一场浩大的国战,而是像狩猎一头苍老猛兽般,很有耐心地追在它身后,放它的血,给它不断制造伤势,吃掉它的幼崽,长自己的力气,最后等自己成长为和它一样强大的野兽时,就将它扑杀,然后享受面前的饕餮盛宴。
白山黑水那种苦寒之地,养成了他们如野兽一般好战凶悍的天性。
可现在战事已经舒缓下来,辽人被彻底圈养在夹山一带,接下来就是慢条斯理地捕杀过程,完颜宗望听说天祚帝又在夹山一带蹦,恨不得带着自己的军队再度过去狠狠锤辽人一顿。
在历史上也确实是他在不断带兵追击天祚帝,但现在,他却被皇帝旨意按在平州,既不准他回去,也不准他擅自开战。平州守将张敦固降而复叛,诛杀金人使者,据城而守。
因此上头的命令是让完颜宗望和完颜母夺回“南京。”
命令早就传递了过来,但完颜宗望心里还是有点自己的小心思。
攻城是呆账,实际上只要再围半个月,城内断粮断水就会不攻自破。所以他压根没心思攻城,先前数次派遣小股骑兵进入燕地,向常胜军和宋人索要张觉,让自己的使者告诉他们,若是再不交人,自己就要率军打过来了。
话虽如此,其实也就主动寻求两军野外交锋的机会。
只要常胜军主动开战,自己也就有了
“啪!”
“啪!”
“啪!”
营帐外不断传出鬼哭狼嚎的喊声,沾水的鞭子抽在人身上可以要命,更何况外面还在下雪;电视剧里那种挨鞭子还能咬牙不喊疼的人正常是不存在的,鞭子抽下去能把人疼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叫喊已经成了下意识的举动。
几个金人小军官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完颜宗望身披灰色狼裘,冷冷看着几个帐下的军官被活生生抽死,自始至终眼里没有任何波澜,看了一眼尸首,沉声道:
“此后再有敢把战马器械钱粮私自卖出去的,大金律法能饶过你们,我却饶不得。此等贼子下场便是如此,汝等休得再犯!”
几个金人将官在他身后唯唯诺诺地跟着,等回到了营帐中,炉火的温暖让所有人脸上出现了些许血色,但刚才一幕如同冰锥一般刺进他们心里。
以前那个慷慨豪放的完颜宗望,已经慢慢变成了眼前这个威仪城府皆深的副都统。
帘帐掀起,一个穿着金人华服的年轻女人走进来,哪怕是服饰简陋,也能清楚看到她白皙秀丽的脸庞和纤细身材,头戴毡帽,长发垂落到腰间,脚上穿着小巧精致的鹿皮靴。
她走到完颜宗望面前行礼后,抬起头时,眉宇间是一抹化解不开的哀怨,反倒是风情韵味更足。
在场的几个金人将军都低下头不敢去看。
在还没来平州的时候,完颜宗望一直在率军追击天祚帝,与其交战,这个异常妖冶漂亮的契丹女人,名为耶律余里衍,是辽国的蜀国公主,在完颜宗望又一次大胜辽人后,被赏赐给他为妻。
“你来了。”完颜宗望眼里露出一抹火热,示意耶律余里衍走到自己跟前,伸手将她拽到自己怀里。
炽热的气息喷涂到耶律余里衍耳垂上,她浑身一颤,掩饰住眼里的一抹厌恶。
就在完颜宗望似乎准备做点什么的时候,外面响起通报声,紧接着,一名偏将走进来,躬身施礼,然后报告道:“有五名哨骑没有按时回来,在韩城镇驻扎的兵马也派人送信回来,说是碰到了常胜军骑兵。”
“常胜军”
完颜宗望眼里都亮了起来,手上下意识加重了力气,躺在他怀里的耶律余里衍嘤咛一声,秀眉皱起,有些痛苦。
“知不知道带着常胜军骑兵过来的人是谁?郭药师么?”
“送信回来的人说,领着那支马军的首领,旗号似乎是宋国涿州防御使刘陵。”
完颜宗望推开了耶律余里衍,站起身后,有些兴奋地舔了舔嘴唇。
“击鼓聚将。”
“不行啊都统!”副将连忙劝告道:“皇上有令,绝对不准咱们主动跟宋人开战,后方钱粮难继,一旦开战,就.”
“没事,我就是带些兵马出去瞧瞧。”完颜宗望毫不在意道,他的这个副将是辽国降将,平日里做事还不错,所以完颜宗望才对他客气些,但到了这种时候,这名辽人降将说的话在他耳中跟放屁没区别。
“哼,刘陵.”他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看向被推开后就默默站在一边如同器物般安静的女人。
“你的那个娘,还是姑姑,还是什么关系来着的,好像就是被刘陵一箭射杀的吧?”
耶律余里衍沉默不语,“笑一笑嘛。”完颜宗望抬头扯住她的嘴,不顾耶律余里衍眼里的痛苦意味,逼迫她扯出笑脸。
“放心吧,既然是我的女人,那我也算是你们大辽的女婿,呵呵,这份仇,说不定我顺手就帮你报了。”
“走了。”
平州城外的军营内很快不断有身影涌出,城头守军吓得赶忙聚起来,金人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在完颜宗望的命令下一路朝西而去。
身后烟尘滚滚。
大批常胜军骑兵纵马狂奔起来的时候,也确实有一股子“千骑卷平冈”的气势,但刘陵原本就有大几百的骑兵,郭药师后来给他两千多骑兵,补足三千之数后,让他去奔袭雄州。
等刘陵回来,郭药师收回了一千多骑兵放到自己部曲中,又找借口分走了一些给其他人,刘陵手底下最后只剩一千多骑。
唯一的好处就是除去自己本部数百亲信士卒以外,刘陵现在有信心能完全吃下其他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骑兵。
郭药师这次给的好处不多,再加上时立爱的态度值得玩味,刘陵压根没打算出力帮韩城镇赶走那支金军,而且在他出现在韩城镇附近不久之后,原本只有三百多人的金军营寨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迅速喊来了更多的援军。
但他们依旧对常胜军保持提防态度,没有主动出击,似乎在顾忌着什么。
刘陵从昨天到今天就一直没有露面。
他下令让张武带着骑兵们在金人营寨外面晃悠骚扰,目的就是想恫吓这支金军,试图逼迫他们自乱阵脚,同时自己回去也好以此交差。
韩城镇的城头守军们看到常胜军骑兵出现时,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仿佛劫后余生,他们期待地看着那支数量已经不少的常胜军骑兵,希望看到他们能支棱起来,撕碎金人。
就在这时候,张武把手放在嘴里吹了个短促的响哨。顿时,令旗挥动,他身边的骑兵们也冲出去传递新的命令。
在金人的戒备下,在韩城镇守军满怀憧憬的注视下,张武带着骑兵们放缓速度,甚至开始转身,然后毫不犹豫地加快速度。
而这个时候,城头守军也惊呼起来,看到在常胜军即将抵达城外金人大营面前的时候,更远一些的地方,忽然有无数金人的旌旗飘起,与此同时,一股真正足以震撼大地的声音铺天盖地传来,仿佛一头巨兽已经张开巨口咆哮,露出让人心悸的恐怖气势。
大量金人兵卒和骑兵的身影出现在远处,一时间不知道数量有多少,如洪流般径直冲来。
在短暂的追逐中,常胜军骑兵根本不敢回头还击,很快就彻底溃散,大量的骑兵抛下中军,不管不顾地消失在大雪中,被数十名亲兵簇拥着的那两名“将军”,一个忽然中箭滚落翻身,另一个人立刻停下马匹,朝那人伸出手,试图拽他上马。
但已经太迟了,至少有百余名金人骑兵在这瞬间赶到了他们身边,因为这两人身上穿着的明显是将甲,金人千夫长抬起手,在他下令之后,金人骑兵们立刻开弓射杀了那两个将军身边的亲随。
那名千夫长则是翻身下马,提刀走到那两个敢怒不敢言的常胜军将领面前,扬起刀刃对准那个中箭落马的年轻人,用含糊的辽话问道:“你是谁?”
“我叫刘陵。”那年轻人冰冷的回答道,勉强站起身后喘了口气,指着旁边的将军,“我就是完颜宗望想要的人,他是我副将,你们放了他,我就活着跟你们回去。”
千夫长点点头,然后扬起刀柄狠狠两下砸晕了他,在他身边,越来越多的金人士卒围拢过来。千夫长沉吟片刻,看着旁边那个常胜军将军。
“他说的不对,你,才是那个刘陵。”
对方脸色微变,低头不语。
第65章 老虎不发威,你真把我当小受了
赵鹤寿站在郭药师面前,他不像刘陵那样大胆,每次都敢抬头跟郭药师谈笑风生,赵鹤寿断了一只手,在某些方面也没了优势,现在只能倚靠郭药师给他的那点权势。
他现在蓦地从面前郭药师身上感觉到一股寒意,在听到刘陵有可能已经战死的消息后,郭药师显得有些分外平静。
赵鹤寿咬咬牙,沉声道:
“大帅,刘将军既然已经战死,现在不是替他惋惜的时候,金人大军已经要攻过来了,为今之计,只有.”
“金人,是不会攻过来的。”郭药师开口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质疑的确定。
赵鹤寿一时愣住,心里忽然有些可怕的猜想冒出。
“末将.忽然想起来还有事,末将告退。”
郭药师看着赵鹤寿的背影,过了一会儿低下头,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头,像是安慰自己似的,“反正都要死,只有你死,我们才能活。”
“你不能死。”
在远处金人骑兵出现的时候,刘陵并不在底下那些骑兵中间,而是在一处山坡上躲着,身边还有三百多骑兵。
他们亲眼看着金人势如破竹般冲散了自己的同袍,就如同传闻中的那般,金人凶猛的不可一世,底下有些想要反抗的常胜军骑兵被当场射杀。
刘陵分出二百多死忠心腹跟着张武坐镇中军,
现在,那些人应该都死了吧?
在看到底下常胜军几乎是一个照面就直接崩溃时,刘陵就带着仅剩下的三百多骑兵开始拼命朝远处逃窜,一直逃到现在,坐下白马都开始喷出白沫,有些体力不支的样子。
时立爱被捆在旁边的战马身上,刘陵抽出刀,将刀刃架在他脖颈上。
“但若是不把事情老老实实交代出来,老子会让你后悔出生的。”
短短两天时间,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走错了哪一步,情况几乎是瞬间变成眼前这样,甚至让他不得不想出拙劣的办法断尾求生。
先是时立爱有意无意“带错了路”,然后在刘陵停下来打算观察情形的时候,后方哨骑传来消息,不仅是原本应该过来的援军和粮队无一抵达,而且蓟州境内其他城池也都封锁城门,似乎已经提前得到了消息。
有一名哨骑想进城去问问情况,在表明身份后,城头守军甚至有意射杀他,那名哨骑好不容易带伤回来,报告了情况,刘陵立刻就知道问题大条了。
但过去几天一切都是顺理成章地进行,他不知道哪一步出问题了。
“我数三下,不说,死,我继续逃。”
刀刃冰凉,时立爱不仅没怕,反倒是笑了起来,就是他这种“胸有成竹”样子看的刘陵越发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