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宋末年做藩镇 第32节

  “你到底想说什么?”

  蔡靖穿着一身白色单衣坐在庭院中,刘陵才离开城头,还穿着那身甲胄。

  刘陵搓搓手指,笑道:“那城外的金人骑兵可是嚣张的很,末将若是能有成百上千的铁骑,别的不说,保证能给咱大宋御敌于国门之外,岂能有今日城下之羞辱!”

  “不可能!”蔡靖断然拒绝道,“前日才帮你写信索要过,钱粮兵甲足以供应你这三千士卒!刘陵,你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把民夫辅兵全都算作百姓,以至于上头一直以为你这儿兵马是诸处州地里面最少的,你这便宜占得也忒多,不怕他人嫉恨你么?

  你还想要战马?你不如要老夫的头!”

  “这是末将想占便宜么?”

  刘陵见蔡靖这次语气坚决,只得坐在他对面,叹息一声,“人无头不活,将无兵必死,您瞧瞧,那燕山府有郭公大军驻防,后方更是有专门的钱粮兵甲输送,坚固无比。但蔡知州啊,你也瞧见了,金人骑兵完全可以绕过燕京,直抵咱们城下。

  “末将真不是为自己要的,蔡知州,您完全能理解吧。”

  “你快闭嘴吧。”

  蔡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他被刘陵一通天花乱坠说的思绪都乱了,咽下几口茶水,他才觉得舒缓些,站起身来在庭院里踱着步。

  “刘将军,你若是要钱粮之类的物件,本官还能腆着脸,替你向朝廷再要一些,但你现在偏偏要战马,”说到这,蔡靖都忍不住想骂一句。

  你一个地方守将敢要,其他人一看自然也跟着要,到时候朝廷给还是不给?

  不给,容易得罪人。

  可大宋现在哪里还能随意拿出那么多战马?

  开国之初,大宋其实是不缺战马的,甚至比先前几个朝代都多;但随着一代代传下国祚,先是归义军被西夏攻灭,大宋就再也得不到西域的良马,其余有马场的军镇地方,譬如河东河湟之地,也大多因为类似的原因而丢失,其他有草原的地方还会被拿去养羊;

  同时国内的马政,更是被宋人自个硬生生地玩废了。《续资治通鉴长编》曰:以中书、枢密院言:河南北十二监,自熙宁二年至五年,岁出马千六百四十匹,可给骑兵者二百六十四,余止堪给马铺。

  简单说一下就是河南河北十二处地方,四年加起来产出马匹一千六百匹,其中能给骑兵当做战马用的甚至不足三百匹。

  熙宁是宋神宗的年号,而在宋真宗大中祥符五年三月的时候,也就是在宋神宗之前,皇帝查阅案卷后发觉今年产马数量比去年要少二万匹,拿这事来询问底下人,制置使陈尧叟鬼话连篇,说去年大雪,这些马大概都被冻死了,这次臣自罚三杯,下次一定注意。

  而且还不止是这一件事,制置使陈尧叟和他管的淳泽监马政官员们把拆东墙补西墙和巧立名目等一系列手段玩出了花,宋真宗不是蠢货,但一直到最后也没管。

  继陈尧叟之后,又有向敏中,他比前辈更狠,上疏说咱大宋马匹太多,建议大量卖马。

  如此几代人的折腾,到了现在,哪里还能拿出多少马匹?

  就算是有,也得优先供应郭药师那边。

  蔡靖慢条斯理地说完解释,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认为刘陵这下也该自讨没趣了,没想到,刘陵还是腆着脸坐在那,笑道:“没有战马,那弓弩火油之类的东西不算是稀罕物件吧?”

  蔡靖倒吸一口凉气。

  刘陵回到家的时候,晚娘已经歇息,耶律淮仙凑过来,被刘陵一把推开:“去替我磨墨。”

  蔡靖的意思是战马都得优先供应郭药师,到了刘陵这儿,脑子反应过来的是郭药师那边有马。

  凭着他的面子,跟郭药师再要两三百战马应该没问题。

  写完信,刘陵忍不住叹息一声。

  “不知道拔离速兄弟下次什么时候来啊。”

  他一来,自己就能让蔡靖打报告朝后方索要钱粮物资,有他出面,后方大概率都会给。

  这日子,实在是太过舒坦。

第48章 软硬

  谭稹面相白净无须,身材瘦削,穿一身紫色官袍,蔡靖的亲笔信被他按在涿州的公文上,嗤啦几声,两封文书被撕的粉碎,谭稹随手将其团成球扔到一旁,冷笑道:

  “告诉来人,本官这儿的钱粮兵马只供给郭药师,他刘陵是地方守军,有个几百上千兵马足矣,现在屡次索要这么多,他手底下带的到底是州兵还是咱大宋禁军?

  本官可不像某些人那样蠢,他要什么就给什么,这儿只有五百石粮,其余钱粮器械一样没有,爱要不要!

  挫鸟东西,郭药师天天打发人来跟本镇来要也就罢了,你算什么东西!别说是这次,下次涿州的钱粮也先扣着不发,我倒要看看他蔡靖和刘陵到底多大脸面,等饿死几个就老实了。”

  谭稹随即骂了声滚,两边站岗的兵卒立刻将面露怒容的涿州使者轰赶了出去。

  旁边,一名文吏凑到跟前,低声笑道:“相公,何必与那厮置气,下官倒是有个主意,不知道您可愿一听?”

  谭稹正端起茶要喝,闻言放下茶杯,瞥了他一眼,“说。”

  “刘陵这厮几次巧立名目派人来索要钱粮事物,可见是个贪婪之人,可巧,他又是那郭药师的心腹.”

  原先涿州就是常胜军的大本营,现在却是由刘陵镇守;名义上自然是由朝廷指派人去坐镇,但郭药师肯定也在其中出了几分力气。

  文吏看到谭稹目光移到自己脸上,心里暗喜,道:“天底下没有不标价的货,刘陵既然贪财,那只要咱们多给些,示以恩宠,不管刘陵到底愿不愿意,咱们把这消息给郭药师一透露,这两人又如何能再齐心对着您?

  张令徽刘舜仁一死,常胜军就全都从了郭药师的号令,霸着燕地日夜壮大,眼下岂不正是个挑拨他们的好机会?”

  “再者,反正都是朝廷拨的钱粮,您多给刘陵一些,以后也能有借口卡郭药师的钱粮,让他们自个互相闹去吧。”

  用公家的钱粮,走自己的关系嘛。

  谭稹沉吟片刻,忽然重重拍桌,“荒谬,本官身为朝廷大臣,岂能做这种卑鄙之事!左右人来,与我拖下去打!”

  自己明明是出了个好几策,怎的要打我?

  文吏傻了眼,刚才把使者拖出去的两个兵卒又走进来,把他硬生生拽出去,很快,外面就响起了文吏的惨叫声。

  谭稹怒哼一声,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忽然又举起来,连带着里面的茶水劈头盖脸砸在旁边的婢女头上,“瞎了你的眼,茶水都凉了也不知道换,怎么做事的?”

  婢女光洁的额头顿时被砸出一道伤口,鲜血顺着刘海不断滴落到地上,她忍着痛,赶紧跪下磕头求饶,旁边两个婢女帮着她换茶水,谭稹兀自怒气未息。

  正在他要继续斥骂的时候,正巧外面有人送来案卷簿册,那人本想着留下讨好谭稹说几句话,见情形不对,放下案卷簿册后说了几句话,便赶紧告辞离去。

  谭稹随手翻开看了一两页内容,不耐烦地挥手示意几个婢女滚出去,然后对着下方几个文吏道:“都来看看。”

  从七月开始,童贯被官家下诏要求致仕,虽说凭着人脉和百官劝说,暂时还能留在朝中任事,但渐渐地是圣恩日薄,人情冷落。

  谭稹心里却还不放心,童贯在他看来不过是个老不死的窝囊废,但偏偏大宋各处军中都多少有他的势力,朝中也有些在童贯致仕时不愿出声的大臣,但里面有些人先前受过童贯的提携,若是谭稹逼迫太过,这些人也不能不管。

  所以谭稹就将目光放在常胜军身上。

  郭药师和常胜军都受官家看重,如今更是镇守燕山府,而且在大部分眼里,他们就是童贯在燕山的军中嫡系,官家没有逼迫童贯太过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若是自己能用一支兵马代替他们的作用,那童贯就彻底没用了。

  “本官,打算从边军和辽国降卒里面抽调出一批得力兵将,在燕山再建起第二个军镇,他常胜军不总是叫苦连天嘛,那本官就上奏朝廷,多派些兵马分担他们的压力。”

  簿册里面记录的东西和各处兵马有关,透露出一些信息,但也没什么机密。

  想到那个文吏出的计策,谭稹嘴角扬起一丝冷笑。

  他刘陵算什么玩意,也配咱去降低身价亲自施舍好处去拉拢?

  这事若是做成了还好,若是做不成,郭药师和刘陵依旧坑瀣一气,自己还白白把那么多东西送给刘陵,岂不是平白丢了个大丑?

  想到这,谭稹心里就忍不住一阵窝火,怎么自己身边全是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相公,请用茶。”

  他放下茶盏,看看跪坐在自己跟前的那名婢女,笑道:“我记得你前日说母亲病了,告假回去,现在身子可好些了?”

  听到郭药师询问,婢女脸上顿时露出感激之色:

  “回相公的话,多谢相公派人送去的三贯钱,奴婢这才有钱去买来药材,家母的病也好了许多。”

  “小事而已,不必多谢。”

  花几贯钱买一个人的死心塌地,这生意可谓划算,自己又不缺钱用,更何况还有刘陵那小子时不时差人送来金银珠宝,放着也是浪费。每日出门随手打点一些出去,时间一长,整个燕京上下都说郭药师的好话。

  有钱有势,又知道疼人,长得还好看,这样的男人谁不喜欢。

  郭药师伸了个懒腰,“去,帮我问问外面几时吃饭,忙了半天,也着实有些饿了。”

  “喏。”

  婢女站起身,但没过片刻又折返回来。

  “相公,外面通报说刘将军的使者求见。”

  “刘将军刘陵么,”

  郭药师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这小子,又派人给我送东西来了?”

  使者穿一身黑布衣衫,走进来后躬身施礼,郭药师点点头,问道:“刘陵让你来做什么?”

  “刘将军偶尔得了一只用整块玉石雕琢而成的白玉猛虎,是个稀罕物件,便特意差小人送来给郭公您把玩。”

  使者说着,半跪在地上,将手里木匣呈递过头顶,由婢女接过来打开,然后放在郭药师面前。

  郭药师只顾着欣赏面前的白虎,头也不抬,“说吧,你家将军又想要什么?”

  见郭药师语气温和,使者知道有戏,连忙笑道:“我家将军因为城外马贼甚多,想要出城剿灭,但奈何军中马军太少”

  “好啦好啦,废什么话。”

  郭药师弹了一下白虎,听着清脆声响,心情更加愉悦。

  “我这儿军马没多少剩下的,也就四百匹,还是刚派人从金国那儿买进来的,分一半给你吧。若是你人手不够,我再派些兵马护送你回去。对了,下次来的时候,不要带这么珍贵的东西,本官毕竟是”

  “既然是郭公教诲,小人一定谨记,回去告诉将军。”使者赔着笑,“这次是刘将军夫人有了身孕,刘将军说了,您如同兄长一般时刻照拂他,若不是有今日的地位,刘将军他也没个安稳地方让夫人养胎。”

  听到兄长二字,郭药师才抬起头,打量着使者,过了一会儿后才缓缓道:“既然弟妹有了,我这个做哥哥的却还没送点礼物过去,索性四百匹马全给你带回去,你再持我手令,让府库里再出三百副铁甲也一同带上。”

第49章 能力多大,地盘多大

  白毛柔顺,宽臀细腿。

  刘陵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伸手去抚摸揉捏,甚至还想骑上去,张武在旁边笑道:“郭公这次倒是格外大方,几百匹军马,说给就给了。”

  “倒也是把那只白虎物尽其用了。”刘陵翻身上马,坐下白马抬起头,不满的喊了一声,随即又低头继续吃着饲料。

  陈凉从不远处走过来,到白马跟前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金人那边兴许是有人想要借机发财,这么好的马居然也能卖出来。将军,属下有要事禀告。”

  “说吧。”

  刘陵伸手抚摸着白马的鬃毛,目光看向陈凉。

  “那伙北地商贾驻扎在蓟州最南面的韩城镇,从涿州城出发,从南面绕过燕山府,若是派出马军,最多只要一两天的时日即可抵达。听说金人攻下平州后,军中一些将官和商贾勾结,他们把城内的各色货物偷偷运出来卖给那些北地商贾,自己中饱私囊。”

  “咱们是怎么知道这消息的?”

  “您手下有一支商队前阵子就在干这事,但属下怕这事太不稳妥,中途让他们离开了,最近几日才得知了更确切的一些细节,属下是完全确认之后,才敢来告诉您。”

  听到这,刘陵顿时感兴趣起来,他翻身下马,吩咐马夫好好照料,示意陈凉张武等人跟在自己后面。

  到了官衙大堂,陈凉抬起头,看见蔡靖居然正坐在里面,同时自家的刘将军则换了一副脸色,“急匆匆”地迎过去。

  “回信怎么说?”

  蔡靖端着茶盏喝了一口,眼里有些许怒意闪过,“本官除却公文外,亲自修书一封向宣抚谭稹请求钱粮供给,但这厮不仅不允,反倒是将本官的使者臭骂一顿赶了回来!”

  “害,您跟他一般见识做什么。”刘陵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新茶,示意张武和陈凉两人过来拜见。

  “这二位是.”

  蔡靖放下茶盏,打量着他们,尤其是在张武脸上多停顿了片刻。

  另外一个不说,光是对张武这人他可谓是印象深刻,毕竟自己上次带了点随从去堵刘陵的家门,结果后者立刻就让张武点起几百兵卒堵了蔡靖的去路。

  双方多少有点不打不相识的意味,随着相处时间一长,虽说不至于立刻化解恩怨,但见面时也能寒暄几句,不再像以前那样阴阳怪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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