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余里衍走过去搀扶起刘承,笑道:“谁欺负了咱家小世子,妹妹领他挨家挨户报仇去!”
“就你惯的他。”汉王妃白了她一眼,有些无奈道:“大王常年在外带兵打仗,我只是一妇人,不敢插手各处事项,那总得把世子教好吧?”
“他是汉王长子,做事却一点都不动脑子,就哪怕是做坏事也是第一个被推到前面的,可长点心吧。”
“承儿还小,哪里就能处处谨慎?”
耶律余里衍蹲在刘承旁边替他擦着眼泪,宽慰几句,替他开脱道:“那几家小子也太不像话,撺掇堂堂世子做这事,全都要拖出去打板子!”
“打什么,别人欺负他,就让他自己欺负回去!”
汉王妃冷哼道:“我和大王以前在燕京微末时,家里虽说困难,但事事都是他在撑着,总归是有个男人在照顾着家里,就算是受人欺侮,又几时有人帮衬过咱们?”
“现在一出事就帮他,还怎么培养性子?”
刘承坐在门框上,一个人擦着眼泪,小孩子心气再老,被爹娘臭骂一顿也是会伤心的。
更何况,汉王妃平时对他就较为严厉,母亲积威太重,反倒是让他有些想念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父亲。
“殿下,”
一名穿着甲胄的中年男人来到他身旁,温和道:“该进膳了,等过会儿末将去找孔先生,向他说明缘由便是。”
刘承被人撺掇着激怒了教书先生,后者就是刘陵请到云中讲学的孔氏大儒,本就是为了在大汉新立一道孔氏的传承,再怎么生气,也不可能对着汉王的长子发火。
“母妃说得对,做错了就得认错。”
刘承擦干眼泪,认真道:“午后去听学的时候,我会亲自去跟先生道歉。”
中年男人算是汉王府的家将,从很早的时候就跟随在刘陵身边。
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到男人左手少了三根指头,不适合再留在军中厮杀,但这种老卒往往格外忠诚,被刘陵直接召入府中做军户。
以后真要南面称尊的话,这种人的家里子弟就是宫中禁军的预备役。
中年男人知道世子其他地方都很好,但就是性子软,偏生又有些倔强,说听话吧,有时候却也能在小伙伴的撺掇下做些荒唐事。
“公孙叔叔。”
“末将在。”
“母妃她们都说父王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父王,到底有多厉害?”
姓公孙的家将默默思忖片刻,道:“末将在故辽世代军户,戎马半生,到头来只挣了个校尉的官职。但大王自燕地起家,五六年来纵横南北,
北退金人,收三千里故土,南御宋人,夺河北七州名胜,西平夏国,揽黄河泱沃之土!
大王不单是豪杰之辈,他是咱们燕云上下的.天!”
“所以,我想跟着父王出门去打仗。”
刘承仰头看向自己的亲兵首领,道:“父王每次回来,都只是看我几眼,从来没陪过我。”
“等大王这次回来,应该会在燕京歇息很长时间,世子可以趁这时候多与大王亲近。”中年男人回答道:“只是大王日理万机,世子殿下也应理解。”
他犹豫片刻,忽然又低声道:“殿下,还是太听话了,末将曾跟在大王身边做亲兵的时候,曾听他和时公说过一句话。”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永兴军路。
天冷的让人心寒,一如眼前的战争局势。
“灭宋!”
谭稹茫然地看着战书上触目惊心的两个字,放在以往,他肯定要跳起来怒斥“燕贼无礼”,可现在,人家的兵马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汉军无穷无尽,而自己麾下的宋军却节节败退。
“此非我之过也.”
谭稹心里萧索,看着底下将领一个个的都垂头丧气,他嗫嚅一下嘴角,忽然用力拍在书案上。
响声,顿时让所有人都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他。
“一个个的全都哭丧着脸像什么样子!”
谭稹勃然大怒。
“咱们手里还有九万大军,汉军敢从四面合围,他们的兵力却未必能比咱们多!除却南面是燕贼刘陵亲自领兵,北面和西面全都是汉军残部这时候在动手,怕他们什么?
汝等还是不是大宋男儿!
咱家这个没把的还敢在这儿坐着,大不了,战死!你们这些带栾子的男儿一听到汉军来了,却都畏头畏尾地坐着不敢说话,平日里大宋亏待过尔等么?”
众人满面羞惭,没人敢站起来回答。
“传令下去,趁着北、西、南三面汉军尚未合围”
谭稹深吸一口气,道:“全军,向东面突围!”
“岳都统,陕右还远着呢。”
军中有一名出身西军的老卒,这时候正在陪岳飞查看舆图。
岳飞先前和种师中对垒时发现了不对劲,随即绕开种师中部,想要直接率军去奔袭汉军,但大军走得远了,就算还能从沿途城池里强征到官府的存粮,但路途遥远,大军很快就迷失了方向。
“过了仙芝水,应该还有座小城”老卒不识字,一边在岳飞的帮助下辨认舆图,一边费劲的回忆着,片刻后,他终于想起了什么,一拍手,笑道:
“对,前面应该就是延水镇,只要到这儿,咱们大军就算是到永兴军路,接下来就可以慢慢去寻找汉军。”
第279章 落幕
“砰!”
“撞!”
李彦仙持盾站在队伍里,对着前面大声下令。
在他面前是一道巨大的寨墙,宋军固然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这儿既然是谭稹的本部大营,营寨各处修筑的还算齐整,但也因此给正面攻打过来的汉军造成了不小伤亡。
数十台搭载攻城槌的木车被辅兵慢慢推到营寨跟前,并没有用于攻打寨门,而是直接开始轰击营寨的木墙。
这种战法实际上莽撞到极点,但是营寨里的宋军已经被一轮轮箭矢火油压制的难以反击,汉军在营寨外面怎么闹腾都行。
一声声令人牙酸的巨响后,不断地有寨墙被直接撞开,随着砸断的木头不断崩断,木屑乱飞。更多士卒开始继续破坏缺口,要么是在军官的命令下直接列队冲营,要么就是继续扩大缺口,给后面的战卒清理入口。
大家都在疲惫地走着流程。
不少宋军将士甚至都不清楚为何战况瞬间就变成自家缩头挨打,只知道下意识还击,然后茫然的战死。
“杀谭稹,赏军侯!”
“杀谭稹,赏军侯!”
到处都是红着眼睛的汉军士卒在拼命朝前冲杀。
战死后有抚恤钱粮,足以让自己家人生活无忧,活下来的则是能攫取军功,让自己和家里人活的更好,至于说真杀了谭稹的话,那就是一步登天的大功!
站在山顶上,遥遥向远处看去,谭稹的本部大营和数十座营寨被彻底隔绝开,无数穿着黑甲的汉军汇聚成浪潮,不断冲击各处营寨。
北面,李良辅登高擂鼓,为将士助威。
西面,梁亲自率军猛攻,等破开营门后,他策马挥刀直入,一刀砍断了宋军营寨中央的大旗。
李合达所部夏军在先前已经被姚平仲彻底打残,此刻他也没再带着剩下的那点残部继续进攻,而是待在李良辅军中。
副将在他身边不解的问道:“全军总攻,咱们怎么不去?”
李合达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远处的战况,闻言当即冷哼道:“前期死了那么多,为的就是现在。”
“我部已经尽到了全部力所能及之事,就算现在跟着大军去攻打营寨,侥幸再弄些军功,无非也就是锦上添花,却要平白再死一些人。”
李合达负手而立,淡淡道:“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我,至少要把活着的那些带回燕地。”
说到这,他眼里有些怅然。
自己本是辽人,因为金人南下,不得已逃到夏国做官。
一晃已经多少年没回去了?
攻营战从早上开始正式打响,直到傍晚的时候,白日攻打营寨的汉军已经换了五轮,宋军外围营寨几乎全部被拔除,而等到晚上后,南面又出现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火光。
一支庞大的队伍出现在宋军的视线内,杜充站在箭塔上,手几次握拳又松开,片刻后,他对着身边的人道:“汉王来了。”
周围全都是汉军,这他娘的要不就跟着那些营寨共存亡,要不然,只能
杜充对着旁边的心腹低声吩咐了几句,后者微怔,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汉王来了,只要我们打开营门,帮他抓住谭稹.”杜充深吸一口气,道:“谭稹死将不远,咱们没必要替他受着。”
“陛下,李合达求见。”
“见。”
刘陵放下手里的军报,微微颔首。
帐帘掀起,一名中年汉子穿着黑色麻布衣服,一副平民打扮,走进来对着刘陵俯身下拜。
“臣李合达,拜见陛下,陛下.”
“现在还不急着改口呢。”
刘陵叹了口气,他前次用龙纛本来只是为了鼓舞士气,但底下人显然是会错意了,不少人都急着在军中就把他推到龙椅上,如若不是康公弼在刘陵授意下几次弹压军中,只怕早就要行黄袍加身故事了。
刘陵心里的看法就是自己穿龙袍可以,但别人要是想把龙袍披在他身上.
死!
“坐着吧,咱好好说说话。”
“喏。”
刘陵从来不把任何人当成傻子,李合达现在虽说兵马折损的差不多了,但终究是一军主帅,可如今却穿着一身布衣过来拜谒,这其中意味自然是要提醒刘陵。
“臣全军覆没,辜负陛下圣恩,罪大当诛。”
“李将军以二万离心之众抵御宋人十万大军,其功莫大,”刘陵打量着李合达,直接道:“但凡还留在大帅身边的,一律论功行赏,额外补五万贯,再加上一百五十道正将以下的告身,任凭李将军自择便是。
事后,记得把名单列上来。”
“臣惶恐。”
“也没必要推辞什么,夏军虽说叛离者多,但毕竟还有许多战死和留下来了不是?”
刘陵笑了笑,“只要能为大汉尽心尽力的,不管如何,战死的士卒视同汉军战卒,酌情给予家属抚恤,其家属亦可迁入燕云为民。”
“臣”
刘陵揉了揉眉头,道:“回去以后换身衣服,正儿八经的有点汉官的样子,穿个布衣,以为咱汉军都穷的没衣服穿。”
“臣遵旨。”
李合达恭恭敬敬地拜了拜,随即起身,临走时,听见刘陵又道:“你算过叛离的夏卒有多少人么?”
李合达马上再度跪伏下来。
“叛离、溃散、再加上溜走的逃兵,合计有六千多人,末将原本前后分作四处营寨,宋军击溃了一处,其余两处,不战自溃,到现在只有末将亲自坐镇的营寨没有”
“你的营寨,不是也乱了么?”
李合达愣了一下,他马上就道:“军中毕竟缺粮,那些人也是一时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