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陵有些乏味地看着军报,长时间在军中熬着,身边康公弼又是个不会说话的,刘陵又要以身作则,自己尽可能不碰女人。
一下子,人生里诸多乐趣就少了很多。
这次回去之后,其他的不说,还真得要好好休息一阵。
“陛下,有家书。”
康公弼原本出去宣读新命令,这时候再度走进来,手里拿着几封信。
“拿来瞧瞧。”
“这封信是汉王妃的,这封信是故辽公主殿下的,这封信是曹夫人的,这封信是耶律太后的,还有这封信是金国公主殿下的,这封信是朱夫人的,这封信是大宋帝姬.”
“.有要紧的么?”
“臣也不敢拆开看,兴许有要紧的”
刘陵揉了揉眉头,疑惑道:“为何一次性积攒这么多送过来?”
“臣也不知道,兴许是信件送到了延安府,被羁留在那儿,现在大军北上,兴许是路上跟信使碰着了。”
“知道了。”
刘陵本来想全部推开,但这时候实在是无聊,忽然又来了兴趣,颔首示意康公弼可以离开了,自顾自拆开了信件。
首先是晚娘的,她最早跟着刘陵,最先为刘陵诞下长子,说实话,刘陵对她还有些感情,但他长年在外征战,夫妻俩尚且可以靠着过往的点点滴滴去相互思念,但对于自己的长子刘承,他却只模模糊糊记得一张婴儿的脸。
现在,长子刘承大概已经五岁了,不知道长得多高,健不健康。
用现实一点的话来说,刘陵手下那些如狼似虎的文臣将领或许会认可刘承那个长子,但对于耶律太后这个儿子的态度,大部分人都是不屑一顾的。
刘陵一封封看着书信,脸上没有半点表情,朱淑真的信里更是写了两首极好的词,但刘陵只是略略扫了一眼,很快放到一边。
等这次打完仗,自己再回去好好陪着她们吧,顺带着,也是时候要培养儿子了。
汉军开始从几个方向坚定不移地撞上了宋军,李合达和梁两部兵马也提前得知自家援军抵达,在宋军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都开始朝着外围猛攻。
死伤将士的数量开始激增,但以此为代价,宋军根本无法抵挡攻势,往往占据几倍兵力优势的宋人,被汉军打的缩在营寨里不敢拿出来。
可极其消极的应对方式反而堵住了汉军。
陕右一带的堡寨体系本就完备,谭稹再傻也不至于连这些堡寨都不利用,哨探终于把四面汉军开始进军的消息送到他手上,但为时已晚,谭稹只能用城池堡寨拖延时间,然后又派人快马加鞭回汴京告知情况,请求援军。
十二月,韩世忠引兵攻破太原府,河东上下震动,一支汉军从燕地南下,经由雁门关汇入韩世忠军中,再度替他补充了一波兵力,随即全军向西进军。
西面此刻只剩下一支宋军。
鼓声震天。
种师中快步登上高台,看着远处战场里两股“洪流”正在对冲,他捋起袖子,持鼓槌全力擂鼓,狂风吹过他身边,苍髯随之飘动。
主帅亲自擂鼓助战,在如今的宋军里面却又显得无比悲壮。
成群的汉军甲士已经撕开宋人的军阵,开始成建制包围宋军营寨,天地间只剩下营寨上方飘荡的大宋血色旌旗,以及四面八方望不到尽头的黑色浪潮。
浪潮里,无数汉军士卒高呼“风”声,在军官的命令下开始拼命往前冲锋。
成千上万的箭矢抛射入营中,不断有宋兵哀嚎着倒下,种师中眼眶发红,似乎是没看到自家营门已经被破开,成群的黑甲士卒涌入营中开始肆意砍杀。
鼓声不停,副将三步并做两步跑上高台,在他耳边喊道:“大帅,我军全溃了!”
“大帅,马匹已经备好了,南面营门还在咱们手里,你快走!”
副将,是他的儿子。
种师中猛地一推副将,怒道:“一辈子糊涂,到头来还换不得一个清明,何苦来哉!”
“可是将士们都.”
“我也不拦着他们,汉军来了,谁想降,谁就去吧,”种师中终于松开鼓槌,无力地看着汉军开始攻打最后一重营门,眼里看到的,却是自己当年横刀立马屡次击溃夏人的身影。
他最后一次看向儿子,犹豫片刻,道:“你叔父还在汉国,你,好好活着。”
说罢,种师中伸手拽住栏杆,在儿子的惊呼声中纵身跳下高台。
第278章 家事
四面大军都破开外围的城池堡寨,开始直逼宋军大本营,西面兵力合围谭稹,一如他几个月之前合围汉军那样。
刘陵这时候索性丢开手,任曲端为副帅,节制南面全部军队,北面更是放手让李良辅等三名主帅自行择定进军方略,自己沿途停留各处,也算是散散心。
汉军沿途除却征收钱粮外,大体上没有骚扰底层平民百姓,但这只是刘陵亲自控制的南面大军,整体军纪较好。
北面由李良辅、李合达和梁率领的三部汉军则并非如此,李良辅和梁两部兵马长时间遭受围困,对底层士卒也不好再拼命约束。
就好像是一根绳子,拉到极限后再用力就有可能直接断掉。
延水镇是永兴军路最东面的一座小城,北面独战山,隔着这道山头过去就是谭稹的本部大营。
“要一壶茶水,再来点吃的。”
整座城池已经被汉军彻底控制,准备今夜在这儿歇脚。
街边,刘陵穿着一身黑色便服,周围前后带了十几个甲士,迈步走入一家小酒楼内。
掌柜的虽说看不出面前这男人的跟脚,但也能清楚看到其身上衣着和身后那些甲士。
因为那位汉王,上行下效,燕人近年来喜好着黑色服饰,眼前这位一看就是燕人里的贵人。
“这位将军快快请坐。”
掌柜的不敢怠慢,哪怕刘陵只要一壶茶水解渴,他还是赶紧带着店内伙计去张罗好饭好菜,等过了半响后,一盘盘热气腾腾的饭菜被端上来。
看上去,品相不错。
“用心了。”
刘陵抬头看向掌柜的,笑了笑,后者却主动拿着碗盘和一双筷子走过来,作势要跪在桌子旁。
“贵人,小人是晓事的,怕贵人忌讳,小人亲自来试菜。”
掌柜的忽然要弄这么一出,刘陵饶有兴致地看他挑菜吃,片刻后掌柜的神色如常,放下碗筷,道:“小人已试过毒。”
“哦。”
刘陵微微颔首。
“贵人您”
“怕有毒。”刘陵很直接道。
掌柜的:“.”
“坐下,好好谈几句话,咱都是汉人,亲近亲近。”
刘陵开口道,掌柜的也只得颤颤巍巍地在他对面坐下,两人隔着一桌子好菜,纵然香味扑鼻,刘陵也没半点要动筷子的意思。
“在这儿干多少年营生了?”
“回贵人的话,这地方是小人先父传下来的,也算是一点祖产,”掌柜的定定神,回答道:“只是连年战事,官府里摊派下的钱粮越来越多,兴许再过两年,也开不下去了。”
陕右人豪爽,三言两语就没了惬意,再加上掌柜的走南闯北见多了,当下侃侃而谈起来,刘陵在旁边时不时笑着陪衬一句。
“有儿子?”
“是个小娘子!”
掌柜的笑道:“小人就得意家里有个闺女,从小养着就听话,哪里像儿子,长大后还得替他考虑娶亲,长大后也说不准,没准就被儿子踹窝子咯。
养闺女倒是没什么的,反正有个产业在这儿,就算她被娘家遣回来,也少不了她一口吃的。”
刘陵点点头,道:“都说养儿防老,但有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事,长大不长大的,无非多供一口饭,但要是做坏了事情,那可就.”
“这您可也说的不对。”
掌柜的说话说到忘乎所以,当即驳斥道:“咱也就是口头说说,真要有儿子还不当宝贝似的宠着,说到底啊,这养孩子,无论儿女,首先得养,然后就是育!
儿女哪有天生坏种的?教不好,全是爹娘的过!读书人不常说什么子不叫,父什么来着?”
“是子不教父之过。”刘陵提醒道。
“对对对,就是这话,你这个爹不好好教,你怎么指望儿子将来给你养老!”
刘陵:“.”
“贵人,”掌柜的看了一眼刘陵的脸色,试探着问道:“不知道贵人有几个孩子?”
“两儿一女。”
“唉哟,贵人,您有福气啊!”
掌柜的大大咧咧的和刘陵攀扯。
站在旁边默默听着的韩常脸都绿了。
他虽说是金人降将,但私底下和同僚闲扯的时候也会偶尔提到汉王的子嗣。
听说,汉王对长子一向不怎么上心。
韩常自己心里想想也能理解。
汉王日理万机,又常年在外征战,让他去奶孩子肯定没那闲工夫,现在更是率军远在千里之外,利用快马和粮队传达的都是政事和紧急军令。
你要是这时候用这些紧急渠道送信回去问孩子怎么样,岂不是太荒谬了么?
但他理解归理解,眼前这个老家伙满口胡咧咧,却是直接说到了汉王忌讳的地方。
他娘的,这是你能说的吗。
刘陵默然片刻,问道:“你闺女多大了?”
“十岁有二。”
“再过几年就得操心嫁人的事了,”刘陵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筷子,随口道:“若是你闺女私底下有了情郎,你在外面却又替她订好了亲事,到时候岂不是又鸡飞狗跳的闹起来?”
“她乖的很哩,自己也懂事,哪可能就那样.”
“对嘛,自己要懂事,天天巴着要人教要人带,像什么样子!”
汉王妃坐在椅子上,正在呵斥自己的儿子刘承,五岁大的孩子只能跪坐在那儿抄写千字文。
内外都是天寒地冻,汉王妃训斥儿子的时候没让侍女进来添炉火,屋内没生暖炉,冷的像冰一样。
“先生是宋国的大儒,特意来教你经文,你是汉王的长子,你所有东西,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全都来自你父王,你自己有这么好的条件还不争气!”
正在教训的时候,侍女站在外面,轻声道:“耶律夫人来了,求见王妃。”
好在这些女人们现在又不住一块儿,汉王妃倒是不用去拼命镇压着其他女人,时间长了,她也开始经营自己的人脉,不用急赤白脸地下场去争什么。
毕竟,自己有个长子,也是汉王指定的世子。
耶律余里衍穿着一身黑色裙裳,人显得雍容华贵,美貌反倒是其次,对着汉王妃施礼后,看见世子刘承正跪在一旁抄书,连忙笑道:“哎呦,世子这是做什么错事了,惹得你母妃这么生气?”
她问的是世子,实则还是看着汉王妃,后者当即冷声道:“他和几个同辈的在孔先生那边读书,被那些同辈的人撺掇去惹怒了先生。”
“不争气的东西!”
“小孩子不懂事,姐姐教训几句也就是了。”
汉王妃讥讽的轻笑一声,冷冷道:“我气他被人撺掇去做坏事,现在只是受人挑拨,就去惹怒先生,将来受人挑拨,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姐姐言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