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主要的是,这两人现在威望确实足够到溢出来了韩世忠好压制,因为刘陵自始至终都紧紧握着兵权,随时可以拿下韩世忠,但韩的影响力体现在方方面面,刘陵不会去赌别人对自己的忠诚。
把韩任命为国相,意味着他必须得和军中经营的人脉势力所切割开,接任的康公弼如同刘陵所说的那般,能力有余,威望不足,刘陵可以带着慢慢培养,方便控制。
韩其实并没有损失什么。
刘陵不会任命一个无权的国相当摆设,后续国中大事肯定都是要国相帮忙参与和处理的,某种程度上韩只是要重新经营一次,多花点时间和精力,但他的舞台和未来无疑更宽阔了。
“公美,”刘陵搀扶起韩,语重心长道:“所有人里面,孤最信你,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从宣和元年到靖康元年,从黄龙府到兴庆府再到开封府,哪怕是各国的都城都一次次地被战火点燃,各国朝廷上依旧乐此不疲地谈起战争的可能性。
直到汉人一路打入了中京道,再度开疆千里,大宋才开始有朝臣正式提议请求仿照辽国旧例,提议大宋与大汉互为兄弟之国,同时,再加一部分岁赐。
这其中也有深层的考虑,那就是如今河北局势紧张,万一汉人插手,大宋别说是收复燕云,可能连两河都要易主,所以只能想办法把那位汉王安抚住,让他不要在这时候出兵。
又一个阴冷的清晨,两支使团经由海上在燕地东面的营州登陆,高丽人和宋人在海上已经见过一面,各自心怀鬼胎,宋人使者这次明显趾高气昂了许多,毕竟大宋就算再狼狈,也没被外敌打没了半个国家。
高丽人已经在亡国的边缘了,朝臣带着高丽幼主一路往南逃,越发寒冷的天气和高丽崎岖的地形救了他们,再加上完颜杲一听说皇帝有可能被汉军围困在大定府,也只能率领大部分兵马赶紧往回赶。
燕京的皇城中,两队使者在宫中太监和侍卫的引领下缓步前进,大汉国相韩站在殿前迎接,他对宋人使者拱手施礼,温声问候,随即道:“宋使请进,大王有请。”
旁边的高丽使者顿时也做好了入殿觐见的准备,但韩只是瞥了他们一眼,随意道:“还请高丽使者在外面候着,今日稍晚的时候,由本相与汝等接洽。”
第244章 学外语
隋唐两朝都曾远征过高句丽,其中隋朝三次远征更是极大耗费了国力民力,成为后来亡国的一大重要因素。
夷狄畏威而不怀德。
无论是高丽还是高句丽,两者都是这句话的真实写照,辽国历史上曾数次远征过高丽,始终保持着军事优势,一度攻破高丽国都开京,但最终还是无功而返。
现在完颜杲的战果其实也仅止于此,在金军攻到开京前,高丽人就已经开始坚壁清野,金军的劫掠到此为止,因为当地已经没有多少可以抢的粮食或是人口了。
金军在年底之前开始撤军,在这过程中高丽人屡次组织军队进行小规模的追击,居然也获得了一些战果,所以高丽使者这次来的时候自认为是有底气的,毕竟自己国家还没亡。
但高丽使者一来就吃了个下马威,以往他们还能见到汉王,这时候只能见到国相。
“真是岂有此理!”
高丽使者拓纯是国内的武将,后世明确的说法是“武臣”,其父拓俊京在朝堂上是权臣李资谦的附庸,后者是高丽朝堂上三大派系之首,本身亲近金国。
在金人南下的时候,李资谦直接做了带路党,帮助金人拿下了开京,拓俊京作为其党羽,自然乐得继续跟随,因为根据情形来看,就算金军不继续南下攻打,之后也一定会扶植新势力分裂高丽。
李资谦现在实际上已经与高丽朝堂分裂,他以后说不定能混个皇帝做做,他们这些“从龙之臣”也自然会成为新贵。
可拓纯却以此为耻,他还很年轻,军职也不高,这次能跟随使团过来,无非是因为其父在李资谦面前说了好话,想要把儿子派过来镀镀金,攒点资历,可拓纯跟他父亲的想法并不一样。
“噤声!”
随行的其他使者立刻喝止他,拓纯看着这些人,心里很快冷静下来,他看着外面,疑惑道:“我等在这儿等什么?”
没人回答他,片刻后,几个使者找到汉人官吏,要了一些酒菜,很快就在驿馆中饮酒作乐起来。
拓纯无心跟他们混在一起,准备出门走走,刚出官衙两重门,抬头瞥见一个穿着汉人服侍的青年在外面,但后者回头看见拓纯的时候却是一怔,用高丽话开口问道:“家乡人?”
“你是?”
“在下光山金氏出身,”青年微微欠身施礼,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笑容,“奉家姊入燕京成婚,顺便在燕京做质子。”
“那支所谓的高丽使者队伍,实则是由高丽伪王李资谦派出,想要大汉承认他的高丽,作为交换,高丽愿意按时给大汉朝贡。”
韩汇报道。
听到这话,刘陵忍不住有些纳闷,问道:“李资谦亲近金人,不管按什么理来说都应该是向金人称臣纳贡,他隔着一片海跑过来跟我说这个,脑子坏了?”
“两头下注罢了。”韩回答道,他将一张写满内容的纸放在刘陵面前:“辽金相并时,高丽趁机向北开拓疆土,而后金国太祖皇帝立国后,因为忙着攻打辽国,所以也没跟高丽人为难,任由高丽霸着那块土地。
结果今年咱大汉与金国开战,高丽人又想故技重施”
刘陵先前率军越过长城本就是给金人施压,迫使他们国内暴露出更多问题,并不是真的要往死里打,所以施压后即便撤军。结果高丽人真信了,便打算继续浑水摸鱼,结果正好跟满怀怒火的金人转头撞上。
“金和高丽两国本来是宗藩,后者背叛在先,因此现在处处不占理;李资谦完全仰仗金人才得到了现在的地位,也怕后续被金人转手卖掉,所以只能多找几家试试价钱。”
刘陵默默听着,李资谦派使者过来想要试探门路,让刘陵心里开始思索着另外一种可能。
汉军现在没能力攻到半岛地区,但是也不能放任金人接手高丽,而高丽又是个首鼠两端的存在,国内分裂势力较多,一旦这口气绷不住,亡国在所难免。
“我听说高丽朝堂上有三大家,你还记得么?”
李资谦首鼠两端;刘陵前面已经接触过了郑知常,这人是泛泛之辈却手握大权,迟早会死于内乱。
前者还算是有些本事的,至于郑知常本身有多离谱,历史上有一个片段可以证明:金国把大宋打成南宋后,郑知常和一些朝臣鼓吹高丽这时候应该趁机出兵攻打金国腹地,同时还劝说高丽仁宗派使者去中原联络盟友,一同攻金。
那时候中原是刘豫的伪齐政权,算是金人的头号走狗。郑知常发癫到想要派使者说动刘豫一起抗金,其头脑如何可见一斑。
刘陵不敢扶持这种货色,思索片刻后,他开口道:“光山金氏如何?”
“高丽朝堂上,金氏兄弟一向低调,任由李资谦和郑知常两人作怪,光山金氏属于旧贵,而数年前高丽国主在国内开科举,因此金氏等旧贵在朝堂上并不得意。”
刘陵摩挲着一枚玉扳指,开口道:“派人去高丽和金国走一趟,让高丽人以开京为界限,分成两国疆界,至于金国那边,你教使者怎么说吧。若是他们杀了使者,正好今年还可以再有借口开战端。”
“臣明白。”
“夜色深了,韩相公且先回去休息吧,明日还有很多事务呢。”刘陵淡淡道。
“臣遵命,只是大王也是日夜操劳,也应早些休息才是。”
刘陵叹了口气,揉着眉头道:“晚上歇不了,事儿还多着呢。”
还有什么事?
韩愣了一下,心里疑惑却不敢再多问什么,他施礼告退,跟随女官走向殿门外。
不久,殿外又响起脚步声,两名女官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道娇俏身影,身上穿着一袭白红相间的高丽女子服饰,她抬起头的时候,露出如花似玉的面孔。
高丽大臣金富轼的女儿,闺名宣姬,早就被金富轼私底下派小儿子送到燕京,女儿嫁入宫中,儿子作为人质,所以从一开始,无论是李资谦还是郑知常就再也不可能获得刘陵的支持了。
反正都是要在高丽国内扶持新贵,为什么不选个最乖巧的?
宣姬对着刘陵盈盈一拜,随即上前,跪坐在刘陵面前的书案旁边,用有些生涩的汉话娇声道:
“妾身听说大王夜里忙于政务没有进膳,斗胆做了些家乡菜,不知道合不合大王的口味,乞大王赏妾身一个脸面,多少尝尝”
“呵”刘陵俯身看着她,笑道:“这么主动,莫不是有事求寡人?”
宣姬的眼睛明亮,像是藏着一汪泉水,对刘陵眨巴几下,随即有些不好意思道:“妾身.确是有事相求。”
“说说。”
“妾身汉话学的生涩,所以,想以后跟大王多学学汉话怎么说.”
刘陵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乖。”
“舌头应该这么动,记住了吗?”
“唔呜.(〃′o`)”
第245章 大的要来了
高丽人想的是另立皇帝还是存续旧祚,刘陵心里毫不在乎,高丽送来的礼物女人权且先用着,高丽那边要求大汉给金国施压,迫使他们撤军,刘陵便也顺水推舟地答应下来。
金国是肯定会撤军的,相比于被快要锤死的高丽,汉军在大定府周围拼命修筑营寨城池,连带着刚到手的松亭关也被汉军盘出包浆,一层层的加筑,又在金人面前弄了一圈“铜墙铁壁”。
所以,完颜杲率领的那数万金军不管如何都肯定要撤回来支援,刘陵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做个顺水人情。
高丽这边的事很好解决,相比之下,南面宋人才是重头戏。
宋使许亢宗也算是老熟人了,这次来就是为了尽力周旋,劝说汉王不要插手河北的事,但河北的事本身就源于刘陵在背后指使,怎么可能不去插一脚。
刘陵这边前脚敲诈完许亢宗,让他代为要挟大宋朝廷再多出一笔岁币,后脚就派人去河北继续当搅屎棍搞事情。
每天他动动嘴皮子就能给宋人添堵,还能拿到更多钱粮,何乐而不为呢?
夜里,庭院中散落一捧惨白月色,赵明诚独自坐在廊檐下看着月色,旁边虽然燃着一只取暖用的火炉,但还是难掩凄寒。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有人走过来,轻轻在他身上披了一件衣服。
李清照站在丈夫身侧,手放在后者肩头,轻声道:“早些睡吧。”
“我还有事。”
赵明诚头也不回,但还是抬手握住妻子的手,摩挲着她的手背,忽然道:“我记得你很喜欢读一些塞上的诗词,要不要我派人送你去北方住一阵子,衣食钱财都不会缺的,我在那里都替你安排好了。”
“北方.”
李清照愣了一下,脑子里飞快反应过来,正要说些什么,庭院的门被人轻轻敲响,随即老管家的声音传进来。
“郎君,家里来信了。”
赵明诚站起身,轻轻放下妻子的手,走过去打开门,从老管家手里接过信,看完后随手撕碎,把碎纸片一点点扔进旁边的火炉里。一阵夜风吹来,赵明诚盯着乱飘的灰烬,开口道:“河北马上要出事了,刀兵相对,万一”
“既是夫妻,又哪里顾得上什么万一?”
李清照转身看向他,冷声道:“我知你与北方私底下做了多少事,我妇道人家,没甚见识,管不了你要做事业,但你也管不了我愿意在哪待着!”
两人僵持片刻,赵明诚只得叹了口气,挤出一丝笑脸对着妻子,小声哄劝两句,把她慢慢哄劝回房,继而看向如枯木般站在门口一言不发的老管家,低声吩咐道:“送信的人呢?”
“没瞧见,小人回房的时候,只看见这信落桌上。”
赵明诚默默思索着信里的内容,老管家问道:“天色已晚,郎君若是想要再吃点什么,或是”
“你打发个婢女去瞧瞧夫人,若是她睡了就好生伺候着,若是她还没睡,就跟她说本官有要紧公务。”
赵明诚在心里叹了口气,挥手示意:“去备马,我要去见张宣抚。”
多年前,赵明诚因为朝堂倾轧而不得不赋闲在家的时候,白日里固然可以借着金石古玩或是和妻子温存打发时间,但晚上一个人辗转难眠的时候,还是会偶尔想一想自己的仕途。
可现在他坐镇于幕后,根据那位汉王的指示,轻而易举地把两河将士和大宋朝堂玩弄于股掌之中,他反而越发觉得仕途没什么意思。
朝堂上的衮衮诸公,看似威严,可在钱财权势面前,谁都是摇尾乞怜的狗。
哪怕是大宋官家,朝堂上受其臣子挟制,地方上屡屡叛乱,北疆动荡,南方的大理、越南这时候都蠢蠢欲动,对外哪里有多少中原天子的威仪.他唯二值得夸赞的地方,大概是其画画写字的手笔,以及后宫中接连不断诞生的皇嗣。
吱呀一声,门开的声音打断了赵明诚的思绪,他撩起车帘,瞥见官衙门口站着几名官吏,其中一人走近了些,凑到车窗旁边低声道:
“相公恰好有急事相请,还请赵公速速进去。”
“知道了。”
赵明诚淡淡应付了几句,下车时整理一下衣服,不紧不慢地走进官衙。
夜色越发深沉,大堂上点着十几根大蜡烛,灯火通明,两河宣抚使张孝纯端坐在大堂内,只穿着一身黑色常服,旁边还坐着几个人,服饰各色,看神态气度都是官僚。
“德甫来了。”
张孝纯放下茶杯,起身迎接,两人之间也无需多礼,落座后,张孝纯看向其他人,开口介绍道:“这位是庆源府同知詹度,字世安,另外两位都是征燕失利后侥幸逃回来的将军,一名叫王禀,一个名叫杨唯忠,都是咱大宋的忠臣良将。”
这几句话,尤其是最后一句,怎么听怎么拗口,赵明诚明白张孝纯的意思,对着三人点头示意,看向剩下的几人。
“这位是信德府守将梁扬祖,这位是河北提刑刘豫”
张孝纯和赵明诚现在官位权势在大部分人之上,直呼姓名介绍也不算什么,更何况今晚到这儿的人,心思其实都很明了了。
王禀和杨惟忠两人都是败军之将,又是童贯嫡系,所以至今没有起复,两人对着赵明诚躬身施礼后就坐在旁边,一言不发;梁扬祖本身和文官们尿不到一壶去,只有河北提刑刘豫主动露出笑容,对着赵明诚再三施礼问候。
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四五名官僚,都是河北的官儿。
赵明诚本来是想找张孝纯商议一些事情,没想到今晚居然来了这么多人,心里犹豫一下,随即还礼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