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真要那把椅子,什么时候都可以自个走到龙椅面前,然后坐上去,而不是要人搀扶!这天下,这基业,是孤领着你们打下来的,而不是你们拿来送给我的,懂么?
此后但凡敢擅自劝进,甚至于煽动士卒想要给孤来一出黄袍加身的,斩!”
刘陵重拍桌子,气势如山一般压的两人喘不过气。
在他面前,韩和韩世忠两人立刻站起身,对着刘陵俯身下拜。
“臣不敢。”
“末将鲁莽,乞大王恕罪!”
走出帅帐后,韩世忠还有些神情恍惚,开口抱怨道:“你是读书人,说话还恁般粗俗直接,难怪惹得大王发怒。”
韩只是淡淡笑了笑,没有半点刚才在帅帐里噤若寒蝉的模样。
别人想弄从龙之功,所以难免会有大胆冒失之举,但韩朝夕都在刘陵身边做事陪伴,怎么可能摸不清后者的脾性,故意那么说,无非就是演给其他人看罢了。
“燕侯,回去后好好跟其他将士说,让他们好好做事就行了,别成天想着乱来。”
韩轻声道:“大王偶尔会说一个词,我觉得,应该说给听听。”
“什么词?”
“格局。”
韩想了想,补充道:“要大一点。”
第242章 我没想和朝廷作对啊我帮你!
京东西北两路禁军已经开拔到前线,以冀州为界限,隐隐与河北方面的兵马对峙起来。河北禁军自童贯北伐后就元气大伤,而后是张孝纯主持两河,才慢慢把河北禁军又恢复了一些。
现在河北禁军与中央禁军对峙,让人恍惚间以为梦回大唐。
可张孝纯很快就觉得自己已经力不从心,根本没办法驾驭底下那群丘八,他们脑子里的想法根本就无从琢磨,因为自始至终都毫无逻辑和思考能力。
一群天杀的丘八!
张孝纯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他肯定是不想跟朝廷内乱的,张孝纯一开始就是想替朝廷收拾两河兵马,好抵御北疆的威胁,而赵明诚先前又领着一帮官吏在他耳边拼命煽风点火,才让张孝纯勉强同意坐上这个位置。
“恩相,赵相公求见。”
张孝纯揉了揉紧皱的眉头,声音嘶哑:“见。”
赵明诚一身紫色圆领官袍,因为年岁渐高,这两年位居高位,也让他洗清了以往的浮华,慢慢养出了不怒自威的气场。
“下官赵明诚,见过宣抚。”赵明诚躬身施礼,张孝纯微微摆手,示意他落座,随即紧紧盯着他。
“赵兄,现如今河北动荡,朝廷对河北颇为不满,你有什么头绪吗?”
赵明诚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摇摇头:“下官一直总管河北财务辎重,安抚流民百姓,对军兵之事一窍不通,但也算是有所耳闻,看到听到一些.”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露出几分欲言又止的神情,张孝纯察觉到,立刻追问一句:“赵兄若是有何见教,不妨说来听听。”
“下官.”赵明诚似乎还在迟疑犹豫,最后咬咬牙,道:“下官窃以为,是军中一些官员将校无事生非,这些人极有可能是被人收买,为人做事,故意引得各处州县兵马与朝廷决裂。”
“竟有这等事?”
张孝纯怔了怔,随即脸上露出一丝怒容,高声道:“这些胆大包天的贼子,本官这就派人下去巡查,但凡敢违逆朝廷者.”
“张兄,”赵明诚苦笑一声,在张孝纯疑惑的眼神里站起身走到他跟前,道:“张兄深明大义,愚弟是懂你的,可现今河北禁军闹事,那些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缺粮缺钱闹事了。
底下那些军头子,个个都不怀好意,纵容兵卒无事生非,再往下闹的话,那就是兵变!是造反!”
“那自然就是要镇压啊,我”
“不。”
赵明诚后退一步,看着站起身的张孝纯,轻声道:“在朝廷眼里,张兄你才是那个在河北带头闹事的人,甚至连我在内,还有两河各处州地的官员将士,咱们在朝堂上已经成乱党了!
张兄,自始至终,大宋的两河一十三府就在你的肩上担着!
你这时候若是对河北禁军动手,河北上下马上就会反,咱们全家老小到时候都要死的干干净净,河北将士不会放过我们,朝廷更不会宽恕我们!”
张孝纯愣愣看着他,嘴唇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最终颓然坐倒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张兄,现在朝廷那边派出来带兵的人是梁方平,前次燕贼南下,这阉狗一箭不发,弃了河间府直接逃跑,若是咱们落在他手里,你想想,到时候咱们能被他整的连死都难
你我的子孙会被诛杀流放,女眷会被充入官中,甚至于,你我都会遗臭万年”
“住口!”
张孝纯抬起头,怒道:“说这些有什么用,被朝廷严惩要遗臭万年,难道起兵造反就不是遗臭万年么?我等是大宋的臣子,你怎能说这些大逆不道的”
赵明诚也咆哮起来,重重拍着张孝纯面前的书案,声音比后者还大。
“你想要死,可以,你现在出门寻地方死去,反正你要死的窝囊,你这个废物!”赵明诚一下下的锤着书案,吼道:“你先前觉得自个比童贯行,想要统摄两河军务,你那时候跟我说什么?
你说赵贤弟,咱们大宋又并非疲敝窘迫之国,仓廪充实,为何就总是打不过北面那群天杀的蛮夷。”
赵明诚抬起已经流血的手,颤抖着戳在张孝纯胸口,后者没了半点气势,缩在太师椅上一动不动。
“你还说,想要为大宋做事,想要把两河的兵马重新整顿一遍,你说你做的肯定能比童贯好!”
“我那时候说什么了?”
赵明诚悲愤的大吼道:“我说好!我帮你,我替你去和朝廷周旋,我帮你管河北的钱财,我帮你重新招兵买马,现在就是咱们碰到的第一道难关,结果你才碰到难关你他娘的就软了!”
“你快活,你风光,你清高!”
赵明诚指着他的脸破口大骂,“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些人怎么办,你的家眷可以陪你一起死,但若是两河这边被朝廷压下去,到时候死的是数万数十万人的家眷,我们这么多人陪你全家一块死,你是不是觉得很得意?”
赵明诚嘴巴张开,发出嗬的声音,然后一唾沫啐在张孝纯脸上。
“你这个畜生!”
张孝纯抬起袖子擦着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道:“事情怎么会弄到今天这一步呢”
“朝廷,朝廷未必就会”他说到这儿,就被赵明诚狠戾的眼神吓到,后者指着自己,轻声道:“本官家里祖辈便是所谓的‘元党人’,若非侥幸,莫说是坐到今日这个位子,只怕是活着都难!
我且问你,熙和、元年间那些党人是怎么死的?你动动你的脑子想想,若是今日之事一拖再拖,朝廷会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答案是肯定的,朝廷的耐心和时间成反比,而自从张孝纯坐到两河宣抚的位置上后,双方中间的裂隙就越来越大,直至今日,已经无法弥补。
“贤弟,贤弟”张孝纯伸手搓了搓脸,深吸一口气,勉强打起精神。
“那依你之见,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赵明诚愣了一下,茫然道:“我又不懂兵事,要如何调动,自然是你来,我怎么好说话。”
张孝纯:“.”
他被这话气的差点呕出一口血,怒极反笑道:“你劝我动兵,你他娘的现在一个方略没有你就来劝我?”
“我又没逼你。”赵明诚一脸茫然的回答。
张孝纯:“()”
第243章 分蛋糕
十二月末,燕京。
刘陵带着部分军队先行撤回燕地休整,大量的人力物力依旧在源源不断运往北方,到明年正月之前,大定府周围至少要修筑三座大规模的军寨,等完颜杲率领金国大军回援的时候,这些军寨就可以派上用场。
但现在回到燕京并不意味着战事已经平息,韩和韩世忠两人先前忽然劝进给刘陵提了个醒,战事接连不断,也正因为获得的战果不少,底下人需要一次大规模的封赏。
他这个皇帝的名头其实一点都不着急,但他绝对不能接受这个名头是由外人帮他拿到的,到了可以坐龙椅的时候,届时一切都是水到渠道,先由群臣劝进,然后他答应。
而若是让军中将士搞一出黄袍加身的闹剧,或是在众人的起哄声中点头答应,甚者,就像是那些奚人头人当面直接大大咧咧地喊他大皇帝的做法,刘陵都无法容忍,尤其是最后一个。
当众自然不能表达出不屑的情绪,但刘陵心里面自始至终都觉得好笑。
几被金人杀破胆子的奚人头人,也配封他为皇帝?
思绪转回到面前的那沓文书上。
这次并不是要犒赏将士,而是要正式分封群臣,后者可不是人手一笔钱粮就能打发的。
刘陵坐在燕京皇城的殿中,虽然辽国的仪仗器物大部分都已经被换掉,但各处依然有奢侈的装设,刘陵没有任何心情去享受,他面前摆着一沓升官赏爵的文书,大部分位置都需要好好斟酌人选。
“禀告大王,韩学士请见。”
“请他进来。”
韩穿着紫色圆领官袍,走进来后躬身施礼,刘陵微微颔首,道:“坐下说话。”
“臣今日来,是为了请大王早日编赏群臣,以安定人心。”
“孤在这儿看着呢。”
刘陵点了点面前的一沓文书,问道:“践祚还早,不过现在到底是得有个国家的规矩了。公美,你来替我参谋参谋,你说,国相的位子该给谁?”
“这自然是由大王自己主张,臣不敢擅言。”
韩也没料到汉王开口就是一个重量级位置,他心里其实也想要,但汉王既然直接这么问他,那八成就是不希望他韩做这个国相了。
心念一转,韩心里思索着汉王心里有可能会属意于谁。
首先不可能是个废物,其次位置肯定也不能低,免得骤然高升会有很多人对其不服,再者,还必须得贴合汉王的利益。
大汉如今国内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朝堂,所有事务虽然都有人办,但大部分事项最后还是要呈递到刘陵面前,等于还是一言堂,行政模式与藩镇差不多,只是全部军权始终被刘陵抓在手里,中低层将士们也只认汉王的兵符。
从去年开始,平了草原,锤了夏国,现在又从金人身上咬掉一口肉,所以接下来大概会喘息一段时间,然后
周围诸国,也就大宋有阵子没挨揍了。
宋人
韩心里默默思索着宋人出身的官僚或是将领,随即,他抬起头,试探道:“臣去岁曾与夏国国相李遇昌书信往来过一次,见其文字风雅,而方略却下作偏颇,是以国相之人选,应当以才能服众。
臣窃以为,燕人康公弼在军中参事数年,为将士和军中文吏所心悦诚服,他”
刘陵笑了笑,向后靠在椅背上,淡淡道:“康公弼虽有本事,但一向待在军中做事,声望不高,燕云地方上守官可能对其尚且不服。”
“这”韩迟疑片刻,又沉声道:“知云中府蔡靖,坐镇云中数年,殚精竭虑,云中上下一心,自始至终为大王坐镇后方,从未生变,若是攻宋,此人可以为大王参谋事项.”
“蔡知府确实有调动,不过并非国相。”刘陵站起身,从书案上翻找出一副小型的舆图,示意韩过来,他在舆图上面指点道:“阴山草原汪古部彻底覆灭,我准备在阴山以南设府治,府名阴山府。
“这次调动也有他们,至少得调走一个。我准备在黑山镇西军司境内另外增设两个州,并入阴山府,所以一下子就又多出一个知府、两个知州和诸多下属官衙的空缺。”
蔡靖在云中府做的政绩其实相当不错,云中府境内鱼龙混杂,各族杂居其中,事项繁琐,极容易生变,但蔡靖在其中起到了调和的作用,慢慢把各族关系理顺,维系住了云中府的太平。
“蔡靖会调任阴山知府,额外会有爵位钱粮的赏赐,但官位没必要升太高,再加一个虚衔就好。”
“那,时公他也.”
韩低下头,正准备再报两个人选的时候,刘陵盯着他,脸上表情似笑非笑。
“公美,你怎么就这么自谦呢?这不是有个现成的好人选嘛。”
韩愣了一下,刘陵放下舆图,走到他面前,手按在韩的肩膀上,轻声道:“论威望,康公弼比不上你,论治国,在孤身边平常帮忙处理诸多事项的人也一直是你,你懂咱们大汉需要怎么走。
蔡靖固然可以坐国相的位置,但孤觉得,这国相的位子,就该你坐。”
刘陵按在韩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迫使后者看着自己,他笑道:“孤已经在封官文书上填了你的名字,好好干,孤就指望着呢!”
“臣臣必为大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韩毫不犹豫地跪伏下去,眼眶红了。
刘陵心里还算满意,从上次韩和韩世忠两人一同过来劝进的时候,他就惊觉到这俩一文一武,万一联手起来,几乎就可以把持军中,把他完全屏蔽在帅帐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