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今日我们本该学习围棋。太子却消失不见,我只想问问太子,仅仅是因为迷路的原因吗?”
“围棋好啊,我觉得我亦有成为大秦棋圣的潜质。”扶苏双手环胸说着。
淳于越却不喜欢扶苏这样。
淳于越觉得太子不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他怎么可以如此无法无天,百无禁忌。
他不是带偏话题,就是佯装无事发生,反正就是和自己耗。
作为君王,这样的举止是不能服众的。
“太子,您的一言一行,都有少内史笔录,您怎么还能如此随心所欲的说话呢。再者,这些话传出去,对太子很不利啊。”
“您如此喜欢吹嘘自己,就不怕有朝一日,出现什么应付不来的事情,到时候引得天下人耻笑吗?”
扶苏十分不耐烦,百因必有果,可我的报应竟然是淳于越这厮。
“每天都是这一套,学围棋就学围棋,何故借此多讲什么大道理。”
扶苏知道淳于越的心思,他想劝自己学儒,日后做个仁义君子。
仁义是写给士大夫看的,为什么这帮儒生总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非要劝谏自己做仁君,让自己去做宋襄公吗?
淳于越闻言,自己也满心不爽。
太子又傲气,又蛮横无礼,还非常厌恶约束。
大王居然将这样顽劣的人交给自己教导。
每过几天,淳于越都要如此这般,被气得跑回章台宫去找嬴政。
时间久了,嬴政也觉得不耐烦,只道,“寡人就将扶苏交给你了,日后不要再拿这些琐事搅扰寡人。”
淳于越愣在地上,看大王的意思,大王似乎对太子这样的状况并不觉得不满。
嬴政又道,“太子若是不肯学,你不必拘束于礼法。他不服,就让他服。”
“唯。”淳于越作揖缓缓迈步离去。
他心知,大王也只是说说而已。秦国的太子杀了燕国的太子,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秦王都不处罚太子,他一个太傅自然更加不敢责骂太子,更不要说去打他了。
出了殿门,他在宫道里遇到李斯。李斯见淳于越闷闷不乐,便劝他晚上来自己家喝酒。
现在的李斯,今时不同往日,在韩非死后,他再次得到了嬴政的器重。因为韩非死了,现在李斯接替了韩非主张加强君权的意志而活。
晚间淳于越果然过来。
他也一直希望得到重用,奈何自己从齐国过来时,秦国的官位已经大多都满了,他得不到大王的重用。好在有李斯引荐,可是教导太子与施展他的抱负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
太子顽劣根本不学,淳于越对此感到非常失望,他本来还对秦国赫赫有名的太子寄予厚望,希望自己以后可以通过太子扶苏实现自己的治国抱负,完成儒家祖师爷孔子的心愿,恢复周礼,再使天下相亲相和。
只是他没想到,秦国的太子对此根本不屑一顾。
太子说,“周礼都是过时八百年的东西了,怎么到现在还有人相信恢复周礼就可以使得天下人相亲相爱呢。”
来到李斯家中,淳于越只是喝闷酒。
明明如月,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二人对坐下来,身边只有一壶浊酒,两只酒爵,一盘青菜、一盘豚猪肉、一盘兔肉。
天边明月高悬,淳于越心事重重,满目忧愁,李斯也知道这里面是什么缘故。
“越兄,人生还是应该着眼于当下,既有美酒在前,又何须为了白天的事情计较不已呢。”
“我想我此生都不能实现我的志向了。”
“大王给了你教导太子的机会,封你为仆射,这不是很好的机会吗?”李斯觉得,淳于越没必要太在意太子的小事。“有些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大家来说都是好事。”
“斯兄,不是我不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我从来没见过太子这样的人,这哪像个……”话说着,淳于越左望望、右望望。
他停下杯箸,不敢再多说。
111.第111章 太子年十六,请战
111.
李斯捻捻胡须,微微笑道,“太子此人,十分精明。他不会做不利于他的事情。如果越兄能够顺着他的心意,也许会起到不一样的效果。”
“他连尊师重道都不愿为,我可怎么教?”淳于越说着,只觉得心里十分苦闷,自顾自低头饮酒。
李斯心想,这就是淳于越不如他的地方。
他总是想要的东西太多。
功名富贵和礼仪仁孝岂能得全?
“其实越兄现在应该高兴才是,为这些小事伤心,实在是不值得。”
“我忧心我终其一生,并不能成就心中想要的事业。”淳于越说着。
李斯抬头看向黑而蓝的天空,鸟影在屋檐上飞过。明月高高的悬挂在上,澄黄明亮。
“须知人生最重要的就是能够拥有一个平台,没有平台,纵使再有才华,也无法施展。”
“一个人在一生中间,若想获得成功,需要有两个平台。一个是时世的平台,一个是个人的平台。抓住时世变化的潮流,可以借助这股力量。”
“时代潮流的力量是非常巨大的,足够使一介庶人翻身成为将相。取势是人生非常重要的一点,这就是我能取得今天地位的原因。”
“而第二个是要有一个个人的平台。个人的才华、能力、魄力,都是十分重要的。是以这两个平台缺一不可。”
“一个人的一生能否取得一番事业,很大程度上就取决于他处在什么样的平台之上。我一直都觉得,天下芸芸众生,不过细微毫末的区别。”
“而真正影响一个人的,是他所处的环境和地位。像太子这样地位尊贵的人,如果越兄不能从他的地位出发,去思考太子想要什么,那么一定得不到太子的重用。”
“越兄,一个人的价值,取决于自身是否能被人所用。若是越兄始终坚持自己的心意,未必能得到重用啊。”
淳于越笑道,“这就是我不如你的地方。可是我永远都做不到你所能做到的这些。我只想完成孔子未能完成的事业,恢复周礼,使得天下太平,政治清明。至于其他的,我不愿意为之啊。”
李斯闻言,也只是淡然一笑。
这二人对待彼此,总是异常包容的。
即便志不同,道不合,可是二人始终多年来保持来往。根源就在于,他们都想要在这个时代做出一番大事业来。
二人这便对酒当歌,畅谈起了人生和天下大事。
此时此刻,章台宫中,嬴政抱起了扶苏手抄的《金刚经》,他已经痴迷于此数月了。
一读不可收拾。
而扶苏,此时他坐在阙门之上,在一豆灯火之下,俯瞰着万家灯火的咸阳城。
“什么时候,天下才能轮到我来做主。”
光阴荏苒,不过晃眼的功夫,桃花开开落落,已然六次。
这一年正是秦王政三十四年。
在过去的几年里,秦王政先后灭掉赵国、韩国
去年时,王翦破燕、代联军于易水之西。
嬴政在前线的战事节节胜利,而灭掉赵国、韩国这样的功绩,更是让他成为了秦国第一人。
秦国上下都对这位秦王的话佩服不已,拥戴不止。
他们都相信,秦王政是上天派下来将要给他们带来和平的人。
朝中百官也越来越畏惧于嬴政的权势、威望,没有人敢在嬴政面前说不好听的话。
去年嬴政攻破了燕、代联军,但是他并没有下诏让王翦返回,而是下达了一道最直接的诏令。
“继续进攻,向燕都进发。后备粮草一应,无需担心。”
在这样的鼓舞下,王翦自然一鼓作气,率军继续向东进发。
这是秦国的精锐将士们走过最远的道路,他们竟然一路打到了燕国蓟都。
这个时候的他,已经头发花白。
若不是今年的春天来的快,他的身边实在无法消瘦这样的长途奔袭。
秦国章台宫前,一个黑衣少年正候在门外。
赵高也是上了年纪,四十四岁的他鬓发边带着微白。每日帮助嬴政处理机要政务,实在是耗费心力。
赵高迈步来到殿前,十分恭敬地低着头朝少年走过来。
“太子,您还是回宫去吧。大王不会同意的。”
扶苏不满,“可李信也不就比我年长十岁而已,他能去,我亦然能去。”
扶苏在门外大声嚷嚷着。
坐在殿内的嬴政听到了,神色依旧如常。
“大王,太子真是求战心切啊。我每次来都见到太子在宫门外求见大王。”
嬴政的正下方,正立着一位虎将。
虎臂蜂腰,双目如电,气势不凡,声如雷动。
他年纪也十分的轻,正二十七岁。
嬴政只道,“不必理会外面的人。”
李信自然知道大王说的外面的人指的是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秦王非常信任宠爱太子。
李信低头笑道,“唯。”
没多久,赵高回来了。
“大王,太子还是候在殿外。”
嬴政无奈的闭上了眼,而后缓缓睁开,“李信,若是你去攻打燕国,看要怎么打?”
李信道,“大王,我们秦军对燕国的地势并不熟悉。如果是要用大军开拔,不仅声势浩大,容易打草惊蛇,暴露短处,而且很容易落入燕人的陷阱。”
“所以如果是我去攻打燕国,我将率领轻骑,一路上尾随燕国撤退的道路,从后面追赶他们,迫使他们丢盔卸甲。”
嬴政淡淡地应着,“可。这次寡人就准许你的奏议,让你带轻骑前去。”
“臣谢大王。”嬴政给予了李信立功的机会,李信自然骄傲不凡,脸上洋溢着光彩。
赵高见多了这样的人,越是笑得大声,笑得早的人,往往下场很凄凉。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嬴政的身侧。
等到李信告退,扶苏还是站在原地。
他已经从天亮站到了天黑,滴水不进,粒粟未食。
而嬴政也从天亮时就开始处理政务,秦国自从吞并了赵国、韩国,那政务量就比过往多了三倍之多,更不要说军务了。
嬴政在鲛人灯前奋笔疾书,洁白的纸张上落下一个个工整的隶书字。
“大王”赵高蹑步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