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等着吃太子上位的新肉。
只是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扶苏这边一片光明,形势大好;可是张良这边可就苦涩了。
张良潜伏在了扶苏边上。
但是这里的人却让他自己的处境非常艰难。
没想到来两广做生意的这些商客们,他们居然都是扶苏的支持者。
他们非常喜欢扶苏,因为他爱好和平。而商业最厌恶的就是战争了。
哪怕是远道而来的亡命之徒,对公子扶苏也是非常敬重。因为他们感到太子扶苏这个人,和他们的气质有些相近,他在追寻一种美好的东西境界。
一个人平时善意的所作所为,点点滴滴,都会在不经意间转化为福报。
在这种局面下,张良看到的是人人都在夸赞扶苏,这不禁让张良的计划一度难以实施。
因为环境不一样了。
若说对始皇帝,很多人都很恨他。
但是对公子扶苏,大部分人都很敬重他,尤其是庶民,很多有文化的庶人都喜欢他。
因为他多次提拔乡野之士,甚至亲自驱车去乡野请贤能。看他做的事情就知道,这个人以后做皇帝,庶民的日子不会过得很差。
于是乎,张良刺杀扶苏所面临的第一个困境并不是扶苏他本人有着多么严密的防卫队伍,而是他在乡野之地有着广大的支持者。
这些支持者太过广大,这就让张良有所顾忌。
张良想要的是刺杀成功,全身而退;即便刺杀不成功,他们也要能够全部离开,以图谋下次。
可是支持扶苏的人太多了,这会让他在逃离的时候被人检举揭发的几率增大!
第680章 事以密成
任嚣带头向扶苏表示忠心,意图争取从龙之功。他是坚持,做人还是要搏一搏的。
搏一搏,两广野猴儿变成关中博望侯!
【此处仅指在秦朝初年,两广地区尚未开发,整个一带的人活着像猴子一样。】
在扶苏驻地营中的几万士卒,也因为扶苏公然说出反对征战百越的观点,使得他们重新找到了希望。
赵佗眼看太子已经得到人心大势,遂好生叮嘱安排了与朝廷中央往来安排的驿使、以及马探。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如果你们不想继续留在这些地方,又或者不想让自己的弟兄父老一辈子没死在战场上,死在了暑气、瘴气里,就一定要记住,对于军中听到的一切声音都装作不知道。只需要向上汇报我让你们汇报的事情。”
“唯!”
探马驿使们一贯往来咸阳和边疆各地。每每看到咸阳城的奢侈富丽,他们都恨得咬牙切齿。而每每看到沿路上要饭的小孩老翁,更是感叹人各有命。
等看到两广一带,无数战士们因为暑气瘴气导致的疾厄长久地处于痛苦之中,他们甚至都没有能够痛痛快快的死在战场上敌人的刀剑下,反而是等到伤口因为天气炎热而发脓得不得面临截肢或者死亡,这些驿使们自然心里难受。
将士们没有死在和敌人搏斗的战场上,反而是因为不知名的毒蛇和虫子受伤痛苦,有时连续一个月见不到太阳心情压抑愤懑至极,将士们之间容易爆发冲突。
夏天不是曝晒就是暴雨,暴雨稍微大一点,就能把他们的营地给冲走。冬日里冬雨打在脸上好像是无数针与箭打在人的脸上,多少人因此得了老寒腿。
因为气候和自然地理环境遭受各种各样的折磨甚至因此失去生命,早就让秦国人对岭南两广一带深恶痛绝,也让千千万万秦国人对攻打百越的战事厌恶至极,更是军中将士对秦始皇恨意萌芽乃至壮大的根源所在。
这场被后人关注不多的战役,恰恰是当时天下人怨恨秦始皇的关键所在。
士兵们对扶苏的空前支持,恰恰源自于对秦始皇执政五年的深恶痛绝。
赵佗嘱咐好了消息的事情,又频繁召集部将,让他们务必管教好自己的手底下的士兵,不许对外透露这些事。
“如有泄露者,格杀勿论。如有牵连者,亦然就地斩首。”
将士们纷纷答应,没有人想让这次的事情失败。
随后赵佗和任嚣二人商议,想让诸将以谒见太子的名义让扶苏秘密召集各地将军。
馆舍里,扶苏的房舍门口只有吕泽一个人守着。其余人都在院子外围戍卫。
“太子,全体南越将士,都愿意为您效忠。可是太子您得告诉诸位将军,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大家选择跟随扶苏,可不是想着跟他喝西北风的。
扶苏望着赵佗和任嚣,这两个人响应自己也太快了。他都没有准备好。
他和将士们的感情,真的有那么深厚吗。
这让扶苏有些担忧,事情发展的太快了,总让扶苏心里没底。
他不知道自己该信任谁。
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份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扶苏知道,他们两个是过来问自己的打算的。
“我想要带着诸军回到咸阳去。请父皇收回成命,下令十年之内,不许再开战。”
赵佗与任嚣面面相觑。
“让父皇奖励耕种与织布,发展手工业,培育工业,制定货殖经济政策,给我秦国休养生息的机会。使得民富的同时,我想要尽力缩短这贫富之间的差距。”
“不可使得富裕者田连阡陌,贫穷者无立锥之地。”
赵佗本来是半推半就的,心意没有坚定,但是等听了扶苏这句话。
曾经出身在农户家庭的他,再也不会有后悔的念头了。
任嚣听到扶苏说的这些,只是感觉很陌生。
他爬了一辈子,就是为了出人头地,就是为了做人上人,怎么到了太子这里,听口气要抑制他这种行为呢。
“太子,您打算要削弱那些富裕者吗?”任嚣又开始回到了刚认识太子的模式。
太子就是经常会说一些不切实际的话,这在秦国是很容易吃亏的。
扶苏也盯着任嚣,他居然还反问自己。
“你不会想着,以后要做个贪官吧!?”
任嚣连忙摇头,“我没有啊。太子,末将冤枉啊。末将只是想要问问太子,您打算怎么削弱那些富贵者。”
“这个世界,因为有富,所以才有贫。很多概念,不过是相对的。富裕不会被消灭,贫穷也永远也不会消失。因为人始终都有分别心。”
“但是我们应该做的是,让富裕者得到他应该得到的富裕,贫穷者固然贫穷,可也不该被过分剥夺。”
“是谓富贵者要在法律之内,贫穷者也在法律保护之内。”
“这是我秦国变法开山之祖商公的心愿。只一句话耳,要改变刑不上大夫的局面。”
任嚣吓了一身冷汗,还以为太子要把富贵者都给宰了呢。
“太子的意思是说,富贵者,求财也要有道;贫穷者不因为位置卑下而被夺走本来就所剩不多的东西。”
赵佗看着扶苏,眼里都是欣赏。难怪蒙将军一贯都欣赏钦佩比他年纪小的太子,本以为是对权力的崇拜,没想到是对太子这个人。
任嚣摸着他的大肚皮,“太子,您这话说得就很有道理。富贵消灭不了,贫穷也消灭不了。让两者各得其所,各有其道。这我就喜欢。”
扶苏复道:“按律得千石,就当得千石;按律得万石,得万石。按律庶民当分十石,就该分十石,不许层层克扣。”
“我不容许有人靠着自己的权力,窃取国资,乃至民生耕耘所得。这就是我的底线。”
“你们二位,还有什么疑问吗?”
任嚣微微身子靠后,不怎么敢说话了。他感觉太子的话就像是锺声一样,狠狠地敲打在他的天灵盖上,让他发自内心地生出畏惧。
当一个人站得位置太高,他就不再是为他一个人活的。
权力越高的人,他的生命存在往往维系着许多人。
这一点,赵佗是理解的。
所以赵佗成为了军中权力最高的人,而任嚣,他还沉浸在那个封侯拜将、回家妻儿天伦之乐的个人世界里。
“言归正传,二位应该不是来问我志向的啊。”扶苏拿起酒爵轻轻晃了晃,里面还是古法做出的凤酒,味道过于浓烈。
“我们是来问太子是否有问鼎之……”任嚣说着,赵佗用胳膊肘搡了他一下。
扶苏望着酒爵里的酒,对任嚣的问题毫无反应。
“太子方才说,您打算回去之后向始皇帝陛下陈说军中将士的想法。可是始皇帝陛下一贯刚毅,决定了要平定百越,怎么会因为挫折而收回成命呢。”
“届时倘若陛下不答应,又或者陛下发怒,太子怎么面对皇帝陛下呢?”赵佗作揖恭敬地问着。
扶苏:“自古以来,阴服从于阳。阴为柔顺,阳为刚健。女子为阴,丈夫为阳;君王为阳,臣子为阴。父亲为阳,儿子为阴。”
“于理,儿子应该对父亲的话完全膺服听从。可是上古圣人却在这人伦的道义面前,还给了一条准则。”
“就是说,谁恪守正道,谁就是阳。谁执迷不悟,谁就是阴。”
“我想以万民为俘虏的人,绝对不应该是从正道的人。在天地民众生机的大义面前,父子伦理根本就无需顾忌。你们意下如何?”
赵佗和任嚣二人俱是一顿。
他们本来就是想问问扶苏,是不是真的要造反坐那个位置,以及如何造反之类的。
等真的听到答案之后,两个人顿时感觉自己站在了正义的那一方,再也没有什么负担。
而且听太子的言语,回答的直击要害不说,而且语气很平缓,仿佛是琢磨这事好久了。
“太子大义,我等愿从。”
“方才你们说,要让我召见诸将。我恐怕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多,对我越发不利吧。”扶苏半信半疑地指挥调度这两个人。
任嚣再度拍着自己的大胸肌,“太子多虑了。现在大家都对陛下十分怨恨,夏日已到。最近这几天,酷暑一到,台风一刮,将士们都会嚷嚷着要回家去找老母,到时候军中怨声载道,届时就是太子率领我等起义之时。”
“赵将军没有看法吗?”对任嚣,扶苏总觉得有些不靠谱。
赵佗则道,“士卒们其实并不在乎这些大道什么的,只是希望自己能过的好一点。若是陛下不肯答应,只怕会将士们群情激奋。”
扶苏又问,“我欲带大军还咸阳,届时人众,怕是引发乱事。又该如何?”
赵佗询问:“太子在朝中,可有内应啊?这么大的事情,朝中怎可无人,难道要贸然打回去吗?”
扶苏望着赵佗,“朝中不用担心。我只是担心我在军中时日尚短,来此不过一月,就定此大事,未免太过仓促。”
赵佗和任嚣也面面相觑,他们用眼神交流,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啊。
“那太子您打算继续等待吗?”
“我想要带着二位将军其中的一位,率领一万骑兵,带着伤员,先行返回咸阳。留下一位,调兵在南越随时策应。如何?”
赵佗和任嚣又是对视一眼。好啊,原来他早就都想好了,嘴上说问我们一声,其实是想让他们听他的安排。
任嚣想了想,自己在军中没什么可干的,而且他想回去见妻子,“我去。让赵将军留下。赵将军的话,没有人会不听。”
扶苏忍不住盯着赵佗,他看起来也就比自己年纪稍微大一点,“你行吗?”
“太子,莫要小瞧末将。”赵佗面色微微抽搐。
扶苏又望着一边的任嚣。
不是吧,我就要带着这样两个人去造反我老父亲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东西。
扶苏丝毫不在乎对面两个将军怎么想的。
赵佗和任嚣此时才心里没底呢。我们居然要追随这么一个小年轻,能行吗。看他也只会说大话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