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关键是嬴政自己闹得君臣离心。
嬴政干得事情不合大家心意。反而是扶苏之前对大秦帝国的设计方案如今更得人心。
将士们眼看扶苏更符合大家的利益,自然而然选择拥戴他。且说扶苏,也不是那种愚昧之人。
王贲跟着二杨过来,为的就是第一时间站队扶苏。因为他看到了扶苏身上蕴藏的巨大能量,更好可以挽救疲惫困乏中的秦国。
该出来站队的时候就要果断出来站队,否则事后就是别人给他收尸。
只是这么大的事情,他王贲无从开口啊。他永远也做不了这些事情的策划者。
所以到场之后,显得非常被动。
杨缪是明白王贲的。背叛嬴政,支持扶苏,对王贲来说那是一种巨大的挑战。因为他的地位已经高的不能再高了,他只是想关键时刻活命。
王贲来了就已经说明态度了。
总之指望王贲今天做这个恶人,那是不太可能的。
杨缪继续接过话头说,“楚国的百姓给末将讲了一个故事。曾经齐宣王有个美丽的王后,名叫钟无艳。但是他也有个美丽的夫人名叫夏迎春。”
“齐宣王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其行为实在是让人恼恨啊。”
扶苏不说话。
其实,看着如今这些臣子对待嬴政的一幕幕,扶苏仿佛看到了这些臣子未来对待自己,还有他们的子孙后代如何对待自己的子孙后代。
这真是极其有趣的事情。
扶苏话锋一转,回到最初的议题。
“听诸位的言辞,这已经不是上谏能够解决的事情了。那既然我上谏都解决不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三人先是一默。
杨缪绞尽脑汁,刚想到话,扶苏见他即将开口,就说:“总不能让我这个太子来想主意吧?”
“若是这样,我一个人解决事情就好了。倒也不需要三位亲自来驱车千里赶来见我。”
扶苏的话耐人寻味。
“陈平,你觉得以我的能力,能够劝说皇帝陛下遵从诸位将军的心愿吗?”
陈平作揖,“就是十个太子也不能。”
“那陈平,你觉得以我及咸阳诸臣的能力,能够摆平这件事吗?”
陈平闻言,先是吓了一跳,他迟疑一番,随后语气极为坚定地说,“能!”
扶苏笑着又望着三位将军。
自己固然有抱负,也对嬴政有怨恨;可是这不代表他就要听他们的话。
事实上,三位将军亲自前来,那才是有着致命的弱点。
他们在边疆啊,一时半会回不了中央。
说起来,历史真是有趣。两千年前无人问津的沿海地带,那是中国人心目中的边疆,不毛之地。
山川地理的阻隔,不仅仅让他们消息滞后,也影响着他们的利益。
杨缪顿时心里一乐。
看不出来啊,这太子平日里看着乖巧,做起大事来一点也不糊涂。
这些对白极其含蓄,非当事人不能察觉。
王贲也深感在荆楚大地上戍守对自己来说有多么痛苦,他险些被荆楚的湿气害死,又险些水土不服拉死在这地方。他厌恶荆地,就跟楚人厌恶干燥的秦地一样。
最严重的问题是,他无法身在咸阳教导看管他的儿子,也不能和公主团聚。
谁知道公主在干嘛呢。
纵然有着彻侯的位置,可是他的日子过得不如咸阳城一市令。
中央和地方矛盾是如此鲜明。
杨缪立刻接言,“臣等固然身在边塞。可是曾经都是身经百战的将军。我们曾经参与过大大小小五十多次战争。军中的士卒,没有不通晓我们姓名的。”
“太子能和咸阳城的将士们做的事情,若是没有我们这些人在外应和,这能够成事吗?”
杨缪望着王贲,“何况我们有通武侯这样的大将,一旦有通武侯发声,天下哪个将士又敢唱反调呢。”
王贲被杨缪突然间的一指,弄得浑身冒着冷汗。
扶苏也望着王贲,只是目光里像是藏着两把刀子。
他总觉得王贲心意不够坚定。
“太子若有派遣,臣必定遵从命令。只是臣在政治大事上十分鲁钝,凡事都需要太子提点。但是臣以太子为首的心是真的。”
王贲被逼得急了,只能说实话表明自己的心了。
杨缪却心里不大乐意,今天太子只说漂亮话,王贲只说老实话。
坏话全叫他和杨端和两个人说了,难道日后太子青史留名,也要让他们两个背锅吗。
杨缪也就不再追问扶苏到底想不想干这个事情。这小子藏得深,他也不能再直来直去的。
“太子”杨缪作揖,“其实我等此次前来,是想问太子一个问题。”
“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客气。有什么话就直说啊。”扶苏笑着。
杨缪望着扶苏的神态,心里只觉得有些恶心。主要是一种反胃口的恶心……
“我等愿请太子重新分羹。不知太子愿否?”
扶苏望着三人,慢慢地用手指轻轻扣着案。
笃
笃
笃
殿里空气安静极了。
扶苏望着案,良久才抬起头问。
“这是个好问题。”
“只是,如果有一个人能够拥有所有的地盘,那他为什么要分给其他人呢。”
杨端和闻言,当场气得脸色发白。
他重重地锤了一下案,吓得坐在扶苏对面的王贲也侧目。
扶苏却一动不动地,眼皮都没眨一下。
杨缪很快地给杨端和使了个眼色。
杨端和考虑了今天得罪太子的后果,赶忙道歉说,“我这案上有个蚊子。尽是吃人的血,咬的我满手包。哼!他倒是吃饱了,可我呢?”
“这么下去可不行。臣一时恼火!就把他给一拳砸死了。”
“太子,臣对不住了。”
杨端和说着,站起来对扶苏作揖。
杨端和的拳头好好地,只是木案被砸了一个坑。
杨缪倒是很欣赏杨端和的急中生智,他对扶苏说,“太子,杨兄之所为,也是人之常情啊。”
“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太子也知道被人使用但是却得不到相应奖赏的滋味,恐怕比臣更能体会杨将军所想。”
那一瞬,扶苏就明白了。
他险些复刻历史上的文帝进细柳军军营的事情。
臣子的叛逆,那是必然的。
做皇帝,也不意味着就可以高枕无忧,为所欲为。
“我若不分,就有人砸桌子。若是分了,那就是给了每人一把榔头,这还不把这块桌子给砸的稀巴烂。”
“到时候,谁也没得羹吃。”
“决定我要不要分羹的是诸位将军。而非我。”
扶苏振振衣袖。
三人相顾一番,扶苏的理由确实很对。
“您拿最大的,我们拿小的。只要您手里有着最大的榔头,我们那点也根本不足为惧。”
“我至今都很怀念王丞相。王丞相之前分羹,大家都是心服口服的。”
“就按那个方法来。”
杨缪出言。
杨端和也道,“就该如此。”
王贲:“我无异议。”
扶苏看着事情也商量地差不多了,就说,“那这就算是我与诸位将军的承诺了。”
三人听到扶苏这么说,都很兴奋,双目燃着光。
“承诺就是契约。我知道世间没有永恒不变的事情。但是我想今日,与诸位立下一个有期限的约定。”
第636章 阳谋
“我们以百年为期限。”
扶苏握着酒爵,对着一脸茫然的三人说道:
“功臣得地,本来是理所应当。可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早年王丞相所商量出的办法,让中央保有绝对大的地盘,绝对强势的武装力量。为的就是拱卫中央,阻止战争。”
“可是,百年的时间,沧海也会成为平地。”
杨缪一听是百年,一双眼就开始乱动。
这太子果然不凡,简直是天生的政治高手。
这是还没开始分封,就已经物色着百年以后收回封地的事情了。
杨缪眯着双眼。
杨端和也是心里讶异。‘太子真的好聪明啊。他事先立下约定,以后我的子孙后代们若是不肯把地交出来做臣子,那未来的皇帝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攻打我们了。’
‘这才是真正的阳谋啊。’
王贲也是一愣,‘太子还能这么玩。’
扶苏望着众人都一脸惊愕,仍旧不疾不徐道。
“既然如今诸位都是为了天下万民考量,所以提出要重新分羹。这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