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现在知道嬴政为什么叫自己过来了,他们放弃了自己之前制定的军事主张。
“莫不是因为,楚军已经被斩首十万,所以将军信就事权变,及时更新军事主张。”
嬴政望著扶苏,“你倒是反应快。李信放弃的军事主张,你竟然不反对,还顺著他的话说。你真的觉得他这是事宜从权?”
“这是自然。换做任何一个人,见到楚军十万精锐被屠灭,要他们去在四十万和二十万之间做选择,所有人都会选择后者。”
嬴政本来还担心扶苏这小子不高兴,没想到他会这么大度。
“这么说,要你的话,你也会去派二十万兵马伐楚?”
扶苏在外的一年里,咸阳城最大的变化在内,而不是多些豪华突兀的宫殿。
嬴政心目中那个崭新的制度,已经被他酝酿地几乎完备。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过去前人治国理政的理想,终于要在他这一代得到实现。
只是实现这些,需要一些人让渡出自己的权力。嬴政知道,这么做会得罪一些将臣,老臣,但是如果他们不支持自己,等待他们的也绝对不是什么善果。
扶苏低头望著地面。
嬴政等了半响,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你觉得不妥当?”
两个超级大国的战事,这时候如果自己存私心不说实话,未免太逊了。
“君父,如果是儿臣的话,会希望执行原定计划。”
“这么说,你坚持以四十万攻打楚国?现在的楚国,连三十万兵马都凑不齐,而且他们经历你给他们的突袭,早就已经人心溃散。如你所说,即便是这种情况,还是要用四十万兵马去攻打楚国。”
扶苏作揖,“君父,儿臣怎么会未卜先知呢。这将军信率领二十万兵马攻打楚国和四十万兵马攻打楚国,其结果一目了然。臣只是希望,不要在最后的关头节外生枝。”
嬴政不耐烦地甩袖,“尔之言,与王后所差无几啊。”
这话是说,扶苏随了王后优柔寡断,万事小心谨慎的性格。
看到嬴政不满,扶苏也大概知道李信当时是一种什么样的状况了。
事实上李信也是和扶苏料想的一样。
当初他说要拿二十万攻打楚国,就是因为附会大王的意思。只是因为太子出面,所以没有成功;
现在太子主持战事,确实战绩让人咋舌,整个战局一下就明朗了。
现在的天下人,哪个听到太子的大名,不得吓得抖一抖。
等到嬴政再次来问的时候,李信哪里有回绝的余地。
大王来问他,就是要他说出二十万这个数字。
李信这类将领,虽然屡立奇功,可是因为涉世浅,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忠心。
尤其是李信,父辈郡守,到了他这一代,居然被秦王如此看重,一次又一次给他机会。
嬴政给了李信前所未有的机会,让他在历史上发光发热。
所以在他世界里,遵守这个国家的制度高于一切。
在等级体系严明乃至苛刻的秦国,一个将官去冒犯太子,推翻太子制定下的军事战略,本身就有很大的风险。
但是他做了,这不是他敢挑衅明知道即将封君的太子,而是他臣服于至高的权威。
见到眼下这一幕,再想想李信面临的情况。
李信都妥协了,这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扶苏还能说什么。
“君父明鉴。”
见到扶苏明白了他的意思,嬴政这下也没什么可再犹豫的了。
当即大喜道,“寡人这就下诏,命令李信与蒙恬将兵二十万伐楚。”
扶苏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喜悦。
他眼睛亮晶晶地望著嬴政。
嬴政以为扶苏这是对他的崇拜,更是大喜过望,他来到沙盘前,望著楚国大片的疆域,心中的欲望之火燃烧的更加猛烈。
可是其实扶苏只是高兴。
因为他感觉,他可能又有机会出兵作战了。
楚军虽然大败,可是项燕未死啊。
自己险些死在项燕手上,可是众人却因为一次侥幸的胜利而低估项燕的实力。
这项燕一日不死,楚国剩下的兵马在他手中,那照样是强劲。
一个懂得军事韬略的将军,十万兵马最低发挥十万兵马的威力,最高可以发挥出数倍的力量。
项燕就是这样的将领。
也许这一次,李信会遭遇生平以来最大的败仗。
扶苏在回宫的路上抬头望著高悬的明月,黑色的身影被逐渐不断延伸拉长。
但是当想到秦国可能战败,扶苏自然担心起自己在军营里见到过的那一张张年轻的面孔。
李信率领二十万攻打楚国,对手却是项燕和吃了一记败仗已经成长过了的楚军……
第302章 伏线(求打赏月票全订!)
扶苏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望著天上朗照大地的明月,扶苏心中千万般滋味。
可是他又能怎么样呢。
扶苏回到宫中,平淡的日子冲洗乾净了当初大胜而还的喜悦,羽阳宫里也渐渐安静下来。
这时候还是秋日,炎日仍旧未退。宫中仍旧挂著竹帘和纱幔。
扶苏和熊启一起对饮。
“太子这次得意还朝,可喜可贺。”
熊启鬓发处出现两片斑白,“叔公这道喜未免也太迟了。我回到咸阳都快要半个月了,叔公才出现。”
“难道太子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扶苏一走,熊启的日子十分无聊。他就托请王后向大王求情,给了他个差事。
本来这种事根本不可能,但是有王后亲自出面去求情,嬴政还是给了机会。
“我如今为大王主持修建宫殿,扩建兰池行宫。”
“兰池?”
秦国的宫殿,历史上有名的就四个。
一个是蕲年宫,一个是章台宫,一个就是兰池宫。兰池宫之所以被留下名字,那是因为嬴政有一次在夜间微服私访,却在兰池附近遭遇强盗。
史书上当时是这么记载的,说是嬴政就带了四个高手,出去之后打平了一群强盗。
嬴政自己有没有动手这扶苏不知道。
可是这件事发生在咸阳城郊外,不由得让人对天下一统后的秦国产生巨大的怀疑。
扶苏端著酒爵,陷入遐思。
他忽地记起来一件事,“这城中咸阳令是何人担任啊?”
熊启本咂著酒,就著茶,听到这句话,也是一顿。
当初嬴政发卒攻前,就是这么问他的。
是以熊启的酒爵被衣袖一刮,咣当一下倒在地上。
粱当时就在旁侧侍奉,更有太子宫中诸多侍臣。
扶苏始终坐定,纹丝不动。
“怎么了吗?光天化日之下,这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吗?还是说这里面有什么隐情?”
熊启缓缓道,“这能担任咸阳令的人,自然是深受大王信任与器重。此人正是廷尉之子李由。只是太子问这个做什么呢?”
扶苏得知是咸阳令是李由,多少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赵高的党羽就好。
这处置赵高的人,还得是从宫里长大的人更好。
昌平君就很合适啊。
扶苏仍慢条斯理,“此次回来,见到这咸阳城中的治安比起过往似乎差了些。
太子宫中的臣子,都是默默跪坐在后面,时刻等待著传召。
熊启陪著扶苏,是在等待机会。
但是像扶苏现在这种作为,他越发得到嬴政的信任,熊启虽然从中侥幸受益,可是丝毫不敢在扶苏面前提这些什么造反的事情。
唯恐扶苏突然变脸,以此为由把他给杀了。
扶苏这么问,更是让熊启满腹疑惑。
“咸阳治安?”
“是啊,我回来时,见到咸阳城中的街道还是老样子,可是那些井、坊、市密密麻麻,鳞次栉比,排布起来比以往都要多。城中更是多了许多人,而且看著不像是咸阳本地民众。”
这个时代,地域隔阂那么深。
一张口基本上就能被人判定是楚国人还是赵国人。
“我想这咸阳城的治安,应该要比天下诸多城池都要严格才是。”
扶苏就这么说著。
熊启也想要为扶苏做点什么事情,但是扶苏的话说得很隐晦。
扶苏又再三解释,“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这次在新郑住了那么久,也是一回来,见到我从小生活的咸阳城如今已经大变了样子。”
熊启捋捋胡须,这次回来得到封地,被封君侯,日后势必常住宫中。
可是想想,太子这么有才干,又得到那么多人的拥戴,就是按常理说,太子也不会甘心仅仅坐在宫中,空渡流年吧。
熊启瞟了瞟这宫中满满当当的宦侍婢女,随后顺著扶苏的话故意往下道,“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只是我们久住在咸阳,反而是对这些一朝一夕缓慢做出的改变毫无察觉。”
熊启不知道扶苏葫芦里要卖什么药,微眯著眼望著他。
粱不知道太子为什么要当著众人的面提这件事。
现在的太子,那是真的文武双全、意气风发啊。
这若是不想做点什么,那才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