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想。早晚有一天,会想明白的。”信拍拍灌夫的肩膀,“到时候,你别在你叔叔的乔迁之喜上干出什么大事来就成。”
灌夫本想为太子做点事情,没想到等来的不是赞赏,而是众人的盘问。
他迈着略带沉重的步子走了出去。
灌夫郁闷啊,在值守时望着秋天枯黄的叶子,感觉自己也枯了。
信懂得秦律,时常也能和太子谈论家国大事;粱就不用说了,他能把太子宫上上下下管理的井井有条,也是个博学之人。
只有我了,我说的话,大家都不爱听。
等到灌夫走后,粱却眉头皱成两座小山。
他一言不发,双目死死地盯住太子。
扶苏被围着只能坐在席上,手里还拿着新上的竹书纪年。
“舍人这是如何?”
“太子。下臣之前就说过,命一个二十三的愣头青为卫率实在是草率之举。是太子说日后他若是为祸,太子一定撤了他的职位。”
扶苏暗想,这怎么行?灌夫的性格是我最喜欢的。如果自己身边没了他,整天只能对着你们这些老家伙,那待在咸阳宫里怕是要闷死了。
“嗯……舍人所言极是啊。灌夫这次实在是太不像话了。若是对方有不轨之心,在这竹简里夹带些什么毒物,我恐怕已经一命呜呼了。”
扶苏轻飘飘说着,粱肥胖的躯背上已经滚了一层汗。他战战兢兢盯着这些竹简,十分慌张不安。
粱像是被什么噎在嗓子眼里,他立刻下令让这些人检查这些书籍。
“太子!您没事吧?”
扶苏摊开手掌。
粱看着扶苏的手,除了学习射箭、练剑生出的一层薄薄的茧子,掌心尚且红润。
粱松了一口气。
信在一旁瞪大目看着。
“不必了。若是真的有毒,我早就毒发而亡了。”
“太子,灌夫必须严惩。这次敢从太学里递送东西入宫,日后还不知道要做什么呢。”
“说的有道理。不止灌夫,这宫里里里外外的人,都查一遍吧。谁喜欢没事外出,接受宫外之人的馈赠。又是谁总喜欢把我这羽阳宫里的消息往外带,都查一查。无独有偶。”
“灌夫这样在我身边的卫率都敢和宫外之人随意来往,将不知来处的东西送进羽阳宫,可见平日里宫里大小宦侍、郎卫,也都明目张胆做过这样的事情。”
“今日是我运气好,以后可就说不定了。”
粱听着,渐渐反应过来。他抬起头,只能是仰望眼前的少年。
“灌夫由我亲自盘问。至于这宫里其他的人,大监、小监、宦侍、文书,都该被仔细盘查。经常与宫外之人密谈的,夜间出宫的,全部盘查一遍。”
“也告诉底下的人,日后倘若出了事情,一人犯下过错,一旦被揭发,直接送往永巷杖毙。其他知情不报者,直接除舌。”
一众宦侍都被太子这突然的命令整的目光涣散,神情不安。
“羽阳宫里,不该再乱下去了。”
“今日我还要赶去赴宴,就由少内史和灌夫二人陪同即可。灌夫罪责严重,我会在路上重重的处罚他。”
“至于其他人,全让舍人处置。”
扶苏说罢,殿中却一片悄寂。
“诸君都听到了吗?”
“唯!”众人回过神来齐齐作揖,先是望着太子,随后又将目光落在粱身上。
205.第201章 少府冯去疾(求打赏月票!)
205.
当舍人领着一众大监(也作太监)在宫门口送走了太子。
粱一回过头来,一众人都盯着自己。
粱知道他们要说什么,只是肃容负手先行离开。“有什么话,回去说。”
等回到了他们的办公之所,这些人也都和他预料的一样,都是一个口径。
“太子是要我们以后把口给关牢,不许再和宫外之人随意来往。只是这个宫外,是羽阳宫还是咸阳宫啊?”
这批长官,当初被调过来时扶苏那还是小孩子,他们接到的命令是侍奉太子,照顾看护。
但是随着太子年长大,大家说话做事,也都不再像从前一般。
谁都知道,今日羽阳宫里的人,日后就要入主章台。
“可是章台宫那边?”
粱被太子和手底下的人夹到中间,他也是吞了吞喉哽,对着众人佯装正色,“大王对太子,素来信任有加,十分看重。太子对大王,也一向是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太子今日说的话,明显是为了安全起见。”
“太子曾经告诫过你我,做事就要防微杜渐,当发现某些事情有一些小苗头了,我们要做的不是等着火势大了再去扑灭,而是从一开始就让某些事情不可能发生。”
“太子生性谨慎。今日要我们上下清查,也是为了我们好。按照太子的话来说,你们也不想有朝一日灾祸降临在自己头上吧。”
众人都齐齐点头。
“太子要我们清查,应该主要查的就是私底下和其他宫室、以及宫外有密切来往的人。要查就一起查,查个清清白白,水落石出。这样才是不负大王、不负太子。”
众人也都被说服。
各自回去安排。
很快,原先的宫门各处守卫,都被下达了命令,凡是有人外出,都要严格盘查。
其次那些原本年久失修的宫殿,也都关的关,锁的锁,不用的井口也都封住。宫墙更是里里外外被排查了一遍,什么狗洞缝隙,也都给补上。
所有的宫女、宦侍,都被叫出去严厉地训话。
“以后不准再私会情郎。如果想要活命,就和过去的什么情哥哥断的一干二净。”
这时候的王宫,普遍没有后世宫禁管辖的那么严格,寺人【阉竖】虽然存在于宫禁里,但是也只是伺候妃子夫人。
大部分婢女、郎卫,有着大把的私通淫乱机会。
但是时代风气如此,从来没有人明令禁止过。
有活人的地方,就一定有欲望。
古人明白这个道理,秦人也一向不是什么礼仪之邦,宫里男女私通本就是常事。更有从前大秦宣太后养男宠、赵太后淫乱宫禁的事情,在秦国王宫里,这真的不算是什么稀奇事情。
若是有人想要去管,那就是挡着大伙儿的道了。
所以对于这些男女私通的事情,他们这些长官的态度是,你们自己咋搞咋搞,别搭上不该搭的人,说不该说的话。
“日后这宫里,不许在庭中窃窃私语。”
“干活就干活,少交头接耳。”
“上面传出来的话,只管照做,不许问,不许传。一旦被我们发现宫里的私闻密事被传出去。太子说了,要杖毙处理。知情者告发可以得到赏赐,知情不报者要拔掉舌头。”
“……”
“唯。”
粱站在走廊下,双手揣在衣襟下,他望着眼前的一幕幕,莫名想到了从前在章台宫,他们也曾做过这样的安排。
宫里虽然有宫规,但是总得要三不五时就提一提,因为总是有人不长记性。
只是羽阳宫和章台不同的地方在于,事情还没有发生,就已经在提醒告诫准备了。
而章台宫里却总是当鲜血从门槛里流到台阶上,宫婢宦侍们这才战战兢兢起来。
粱不知道,哪个更有效果。
扶苏又来到了熊启的府邸。
他府邸里,秋天挂满了红色的柿子。
随行带来的猎犬可享了大福。
熊启望着扶苏带来的猎犬可劲糟蹋他的园子,眉头已然皱起。
“叔公,今日赴宴,是何名目啊?”
“家宴,要什么名目。”和扶苏待久了,熊启也学着和扶苏套近乎,没事就拿家人说事。
扶苏明显一怔。手中的苹果也不甜了。
“我刚好有个私事要请教叔公。这种事情,我也实在不好向他人开口。”
熊启面色收紧,自打去赴过羽阳宫的宴后,他再也不敢对眼前的人掉以轻心。
这小子笑里藏刀。
指不定又给自己挖了什么坑。
要不是为了楚王之位,我怎么会和他这样的人同流。
“说罢。”
“您觉得,这天下什么人才能配得上做我的妻子呢。”
信听到,顿时绷不住了,手中的笔都落了下来。太子不是之前还在这件事上表现的很守份吗,怎么一出了宫就……
熊启也是双目瞪大,知道这小子厚颜无耻,只是没想到这么厚颜无耻。
“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怎么能你自己决定呢。”
“我只是问问。只是问问。”扶苏望着远处的平湖。
事实上,熊启也是为了这件事叫扶苏过来。扶苏长大了,该联姻。
但是他问自己……
熊启仔细忖度了一番,这小子问自己,是因为他知道他对朝堂里的大臣都没有自己熟悉。他想问自己的意见。
也就是说,这小子怀里揣着事儿,他想要做点文章了。
“娶妻,当壮。自然是要好生养的,太子日后传承子嗣,这可是国之大事。”
“这个我也知道。听说小腿粗壮的女子,也容易生产。只是我好奇的是,如今天下大半都在我秦国手中,过去秦国的太子要娶楚国的公主为妻。可事到如今,我再娶诸国的公主为正妻,已然不合时宜。这就让我不知道天下谁家的女子配得上我?”
这话里话外,透露着一股浓重的天下女人都配不上我的意思。
熊启捋着胡须,双目如星望着扶苏。
这小子,该不会是问自己对于他成亲这件事的意见吧。
“太子说的确有道理。现在的太子从诸国公主中选择妻子,不符合身份。既然秦国已经变得最为强大,太子自然要在朝臣之女中选择。”
“那叔公觉得,谁是最合适的人选呢?”没有人比你替我开口更合适了。费尽心机保住你,就该起应有的作用。
要娶就娶个背景势力以及未来发展最强大的帮手,要做皇帝的人,区区女人的美丑,在权力面前根本不足一提。
熊启又坐了好一会,这才把事情理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