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
“这谁不知道。虎贲卫把守各处殿门室前,唯恐有人冲撞了前来的大贵人。想想如今的宫中,除了太子,谁会来到太学,一呆就是半天。”
“我所要说的,可不是太子前来太学这件事。而是太子提出的一个论断。我敢打赌,这个论断将会使得太子成为天下士人心中的楷模。”
“太子这样的年纪,能提出什么样的论断?他提出论断又有什么用?以太子的地位,倘使太子谦虚些,已然能得到天下人的敬重。假若太子能够给他的犬起些中听的名字,六国的诸侯也必然是心服口服。”儒家的人,对太子总是又爱又恨,太子亲民不亲儒。
“话可不能这么说。谁幼年时没有做过几件荒唐事。没有做过荒唐事,那还叫少年吗。”
“……”
“太子到底提了什么论断,快说快说。”
“太子说。羽毛不在于是白还是黑,重要的是它是羽毛。而猎犬,重要的不在于犬是黑色还是白色,重要的是它是否是捕猎的好手。太子说,不管黑犬、白犬,能捕猎的就是好犬。”
“我把这个论断起了个名字,叫做白毛之喻,也称白犬之喻。”
众人听着,纷纷捋须点头称是。
“确有道理。”
“太子师承法家韩非,如今提出这样的论断来,真可谓青出于蓝。”
“韩非的文章议论,我曾一一读过,此人功底深厚。他写文章非常善于用寓言和比喻的故事来说明道理,发人深省。当世之人,除了如今的廷尉,没有人能够和他相比。如今看太子提出的论断,正与韩非的论说风格一致,可见太子是得其真传。”
有人忽地冷笑一声。
这些文士小吏都转过来,盯着这个人。
“你笑什么!?”
“一个个真是会吹嘘,可惜太子听不到。你们就是在这里把太子夸上天去,太子也听不着。而我们也还被困在这里,每日晨钟暮鼓,整理这些文书罢了。你们如此谈论家国大事,议论太子,该不会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飞出这小小篱笆院子里吧。”
上面的权臣虽然刻意打压儒家,但是并不至于把这些其他国家的大儒都安排在篱笆院子里。
只是因为这个宫室里有一堵篱笆墙,又种植许多竹子,围起来像是墙。
所以这位满心愤懑的儒生就蔑称他们的办公之所为篱笆院子。
众儒生听了多有不满。
我本来就因为没有办法施展才华而感到苦闷,还要你出来指点我?
“飞不飞得出去,全凭个人的本事。我儒家不是也有人位居博士仆射,随时待诏吗。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三到四了。再说了,我们就是喜爱太子,佩服太子,所以称颂太子,你管得着吗?”
“你哼!”这位愤懑士人气呼呼拂袖,他四处寻剑,打算好好和对方说道说道。
对面的也在找家伙,准备和对方好好讲讲道理。
几人都撸起袖子,准备赤膊上阵。
门外一直值守的戍卫见状,赶忙提着剑走了进来。儒家这帮人,一言不合就喜欢撸起袖子,用武力和对方讲道理。
之前这个院子里,就曾经闹过不少次打架的事情。
久而久之,整个太学里的人都不敢惹儒生了。因为他们不仅嘴皮子厉害,而且武力也很强。这可比法家之士强多了。
法家的人痛斥儒家的人无法无天,儒家的人则暗暗讥讽法家只有一技之长,不如儒家弟子广博多能。
“二三吏,若要论理就好好论理,可不能动手。”
戍卫虽然站出来,可是这几个儒生,个个身材高大,双目圆大。只是一个眼神的交锋,戍卫又怕自己和他们打起来。
“若是传出去,廷尉又要怪罪起来。”
在秦国,没有人比李斯更合适管当下的太学了儒家和秦法家齐聚一堂的地方。
这些儒生齐刷刷看了一眼这戍卫,他们可是儒家,岂会惧怕戍卫。
这些浑身上下都肌肉饱满的壮年男子对视一眼,各自回去坐了下来。
虽然经常窝里斗。可是在秦法家的压制下,他们这些来自六国的儒生对外都是很团结的。
他们将门给关上。
“君子动口不动手。有什么不满的,可以直接说出来。”
“我没有什么不满的。只是你称赞太子就称赞太子,本无可厚非。可是你为什么说这个论断将会使得太子成为天下士人心的楷模,这就是冠冕堂皇的道理。”
“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挑起话头的人这才站出来道,“是你自己闭塞了视听才导致这种看法。我之所以说这种话,那是有理由的。子曰:讷于言、敏于行。在行动的时候,一定要敏锐。”
“太子来到太学,提的这个白犬之喻。你不觉得正和当今天下时世有关系吗?太子都说了,重要的不是白毛黑毛,是羽毛就行。重要的不是犬是白犬、黑犬,而是犬能否捕猎。”
“我看太子的意思分明是,这不管是什么学说,只要有用就行。”
众人闻言,统一捻起了胡须。
这时候,众人的眼中都闪着光。
“好个白毛之喻。”
“善。”
“可。”
“妙论!妙论!”
殿中的人一个个自然恍然大悟。
“要我说,太子即将戍边,这可是苦差。我们学室里的儒生,曾经就是因为太子的功劳,所以有了差事整理文字。如今太子既然要外出,我们也该是时候表示心意。”
“太子素来喜好读书。”
众所周知的是,太子不喜欢读书,他喜欢打猎和吹牛。
“这些兵法韬略,也该呈上递给太子才是。另有竹书纪年这些天下难得之书,若是呈给太子,太子到时候有了这些书作伴,也不至于寂寞。”
两天后,扶苏准备前往昌平府不,是太傅府上做客。
这个晚上,扶苏正在沐浴。
灌夫趁着黑灯瞎火,四下人少,便鬼鬼祟祟地将一卷书递送到扶苏面前。
“太子,请看。”
“这是什么?”
“太子您小点声,这都是当世罕见之奇书。是我托人从学室里带出来的,这件事,可不能外传。”
“好。我绝对不外传。”
次日,灌夫被五花大绑起来站在扶苏面前。
此时此刻,羽阳宫角落里,一群猎犬合起来围住了一只大耗子,将其逼在角落里不敢动弹。
粱仔细看着这些书,很多书根本只存在于传闻中,没想到居然真的有。
出自尚书台的人,那都是博古通今之士,一见到这些书就知道其价值几何。
非权贵,送不出这么多的当世奇书。
204.第200章 都查一遍吧!(求追订!)
204.
“灌夫,你是怎么得到这些书的?”粱非常纳闷。
“这是我姨丈专门托人去找太学里寻来的兵法韬略。他们说这些兵法韬略,从来就没流传到民间乡野之地过,一直都是被贵人名士私藏收录的。就是宫中尚书台藏书室都寻不到。”
扶苏盯着灌夫,原本出门的好心情都没了。
刘长上前径直道,“卫率,您是太子身边第一个明目张胆收了贿赂还说出来的人。”
“休要侮辱我!我岂会是那种出卖太子的人?作为卫率,我曾受过严格的训练。我才不会收受任何人的贿赂。”
信忍不住问,“老实说,灌夫你收了多少金?”
“我一金没收。太子你相信我。”
信其实感觉,灌夫大抵是被人骗了,而他还不知情。
“太子从没有主动看经书的嗜好,更没有和太学里刻录经书的人有过交集,如果不是通过你,他们无法把这些经书送到太子面前来。”
灌夫一脸得意笑道,“我也是为太子谋划的人。我知道太子将要戍边,这一去就是一年,都是苦功。到时候只要有这些书作陪,太子一定不寂寞。”
“所以我就托人去寻找兵书典籍,这些都是当世罕见之书,太子读来绝对可以解闷。里面记载的都是奇人异事。太子您昨夜不也看得很起劲吗?还看了一晚上。”
扶苏摸着自己的下巴,昨夜当看到《竹书纪年》时,他就知道,事情大了。
因为这本书是嬴政点名要的,之前嬴政和李斯下棋的时候,自己听到他们提起过。
但是这本书,嬴政自己都没看到成书,居然这么快就被送到了自己跟前。虽然只是整理好的部分内容。
而把这个烫手山芋送到自己面前的人,还是自己最信任的人。
这是第一次有臣子主动献媚,明着送东西。一旦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可能会死人。
扶苏面色凝重。
粱和信自然也都十分严肃。
灌夫摸着后脑勺,他难为情地说着,“太子。这可是我花了一年的俸禄托人从学室里拿出来的。还是偷偷拿出来的。”
听到是太学里送出来的东西,扶苏、粱、信,都舒了一口气。
“竟然是太学……吓死我了。”粱捂着胸口。
“太学啊,那应该没事了。”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搅动不起大风大浪来。
扶苏很诧异,他以为这是尚书台或者某个李姓大臣送过来的。虽然那位李姓大臣看着也不像是能做出这种蠢事的人。只是没想到是太学。
送竹书纪年的前半卷,确实有点意思。
“你老实说,这书到底是怎么来的?”粱仍旧生气。
灌夫这才一五一十道出实情。
只是他说的就是他看到的那些。他叔叔建议他给太子送些礼物,又说他在太学里认识人,可以给太子送当世罕见的书,只是不可为外人知晓,还向他索要封口费,打通关节的费用。
于是灌夫就真的把钱给了他叔叔。
扶苏等人自己把前因后果串联明白了。
只是过程有些曲折。
其实就是太学里的人送上了好几卷当世罕见的书。他们为了把书送进羽阳宫,自己也花了不少钱,这才打通了扶苏身边最好骗的人灌夫。
当负责联络灌夫的人灌夫亲叔叔发现灌夫真的是十分忠厚老实之后,觉得有必要给他一点教训。
于是就向他索要了一年的俸禄。
而灌夫也真的就给了出去。
扶苏听完后对灌夫语重心长地道,“灌夫,今年你叔叔乔迁之喜,纳妾之喜,你就不要前去了。”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