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光顾着提醒我,你这一趟出门,身上带了多少钱,我心里可全都有数,衣食住行都是梁公给的,你出门在外,每一笔花销都得给我记上,回来后与我核对。
“你可给我听仔细了,你若是敢把钱浪费在那些不知廉耻的妇人身上,后果自负!”
李蕴之的妻子相貌还算过得去,但性格泼辣,李蕴之无奈,只得连声答应。
已经有百保鲜卑下场催促着家眷们离场,百保鲜卑被安置在河套地区,他们的家眷并没有跟来长安,故而,今日只是近卫义从与关陇突骑在与家人们道别。
而百保鲜卑此前则负责维持现场秩序,以及警戒,虽然王猛将十万胡人带去了灞桥,可一旦发生骚乱,百保鲜卑便可随时前往支援。
李蕴之与妻子挥手道别,但仍不忘旧事重提,他是真的担心自己走后,就有野汉子进了家门。
妻子无奈,只得道:
“你若实在不放心,我便搬回娘家居住,免得你在战场上分心。”
李蕴之大喜:
“如此正好!”
当桓熙走上城外将台的时候,家眷都已经离场,将士们也已经列队整齐。
至于李媛,则被留在了马车里,以她的容貌,男扮女装,估计也只有电视剧里的男主角认不出来。
当然,桓熙更担心有人以为李媛男身女相,误认为他有龙阳之好。
虽然这种事情很常见,且不说脏唐臭汉中,以喜好男宠著称的西汉帝王们,放眼时下,苻坚也是个男女皆宜的嗜好。
但桓熙还是接受不了,实际上,时人讥讽桓熙喜好孤儿寡母,可桓熙宠幸的是寡母,至于那些寡母带着的孤儿,只不过是让他们认继父罢了。
如果是苻坚,指不定能够玩出母子盖饭的新花样,至少在原时空中,他就吃过姐弟盖饭。
很可惜慕容冲还未出生,否则桓熙其实也好奇,能让苻坚念念不忘的凤皇究竟是什么模样。
第404章 出兵河东(二)
桓熙的目光扫过台下那些熟悉的面孔,这其中,也混杂着许多生脸,都是在去年年底被新征入伍的将士。
不仅近卫义从招了新人,此前在守卫黄土塬的时候,关陇突骑遭受了一定程度的伤亡,如今同样补足了缺额。
桓熙不可能叫得出每一个人的名字,但他还是会努力的将这一张张陌生面孔记刻在脑海中。
“你们之中虽有许多新入伍的将士,但,想必我也不需要再向诸位介绍自己。”
桓熙用汉话与鲜卑语说了两遍,台下适时响起哄笑声。
然而后排的将士却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前面的人在笑什么,直到郎卫们接力传话,他们才后知后觉。
桓熙喊话道:
“不错!就这样,诸位都放轻松些,把与家人离别时的眼泪擦干净,这并非生离死别,不要忘了,你们是谁!”
台下众人齐声应和:
“大梁战兵!”
桓熙再问:
“我又是谁!”
众将士回道:
“梁公!”
“大单于!”
喊梁公的是近卫义从与关陇突骑,喊大单于的则是百保鲜卑。
虽然近卫义从组建之初,只有一千人是桓熙从汉中带来的精骑,其余都是在击败石苞、麻秋之后,收编的后赵降卒,里面堪称是大杂烩,羯人、氐人、羌人、鲜卑、匈奴应有尽有。
但这些人如今基本完成了汉化,除了五官还带着胡人特征,其余诸如语言,以及生活习性已经与汉人无异。
桓熙继续调动将士们的情绪:
“自永和五年(公元349年),桓某北伐关中以来,十年间,石苞、麻秋、王擢、张重华、苻雄、张遇、张祚、乞伏鲜卑、李威、慕容恪等人先后败于我手,我军所向披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而今我本欲休养生息,奈何苻坚、慕容不自量力,跳梁小丑竟也敢犯我疆域!
“诸位,你们说,我们应该怎么做!”
台下,以谢艾为首的一众将领率先振臂高呼:
“摧锋陷阵!生擒苻坚、慕容!”
余下众人大声附和,声势震天。
虽然桓熙特别叮嘱让司马兴男不要来送自己,但她还是出现在了宣城门的城楼上。
儿子即将远行,又是去往前线打仗,哪个做母亲的能在家里坐得住,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司马兴男都想跟着桓熙前往河东,就近照顾他。
阿满站在祖母的身旁,他的年纪小,身高矮,需要踮起脚尖,才能在城楼上看到城外的情况。
“阿爷可真威风。”
阿满难掩羡慕地说道,这不是他第一次旁观父亲在将士们面前喊话,但每一次给到他的冲击都很强烈。
司马兴男闻言,低头看着孙儿笑道:
“小阿满一定要健健康康的长大,这份威风迟早也是你的。”
阿满却反驳道:
“大晋开国,虽然很快就灭吴,统一天下,但因为胡人南迁而危机四伏,世祖皇帝(司马炎)驾崩以后,国家所托非人,致使天下分崩离析。
“祖父、父亲创业艰辛,孙儿不仅是要健康长大,还得刻苦用功,学有所成,不能败坏了家业。”
阿满言语之间,对晋惠帝并不怎么尊敬,但司马兴男并不恼怒,严格来说,她与晋惠帝的血缘关系其实算比较远了。
司马兴男的高祖父司马是司马懿的庶子,与晋惠帝的祖父司马昭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按辈分来说,司马兴男要唤晋惠帝为族叔祖,但是已经不是五胡内的亲戚了。
当然,司马兴男没有生气,主要也是因为这个时代,一般都是把胡人乱华的锅甩给选错继承人的司马炎,以及懦弱无能的晋惠帝、乱政的贾南风等人。
司马兴男见阿满踮着脚尖实在辛苦,于是弯腰将他抱起,笑道:
“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他们父子说是创业艰辛,实则一路上顺风顺水,并没有遇到什么挫折。”
司马兴男这番话倒也没错,实际上,桓家创业遇到的最大的困难,便是桓温伐蜀时的桥之战。
彼时桓温领着一万精锐步卒轻兵疾进,靠着两条腿,从江陵一路打到了成都,面对成汉的优势兵力,己方又是疲兵,最终却是险之又险的顶住了压力,一举收复蜀地。
从此仿佛是天命加身,当桓熙出镇梁州的时候,又正巧撞上了后赵内乱,各方势力争夺河北,让他轻易袭取了关中。
司马兴男继续说道:
“你不用以你的父亲作为目标,他不是世祖皇帝,不会遗留祸患给后人,阿满,相信祖母,你父亲在将权柄交给你之前,一定会替拔光棘刺。
“而你,只需要安心做好一个守成之主便可。
“况且,你父亲年少的时候,老身也不曾见他像你这般的刻苦努力,总之,你年纪还小,凡事都要适可而止,不能将身子累垮了。”
司马兴男来到长安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阿满每天的辛苦,她都看在眼里,故而今日才特意与阿满说了这番话。
阿满知道祖母是为了自己好,哪怕心底坚持自己的看法,嘴上也没再反驳。
祖孙二人站在城楼上,安静的注视着桓熙的马车在三万精骑的护卫下,驶向灞桥,直至远方的灰尘散尽,再也看不见人马的踪迹,司马兴男才放下了阿满,牵着他离开。
王猛按照桓熙的吩咐,三更生火,五更造饭,在全军用过早膳后,便率军出营,兵发灞桥。
此时已经临近午时,王猛早已领着十万胡人驻扎在灞桥北端,静候桓熙的到来。
事实证明,桓熙与王猛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从河西、河套将士来到长安以后,除了极少数人在城中喝酒闹事以外,军中并未发生任何的骚乱。
主要也是桓熙对这些胡人足够大方,同时,接连不断的胜利让他在军中积累了崇高的威望。
无论是铁弗匈奴,还是鲜卑人,都愿意拥护他,听从他的号令。
当王猛看到灞桥南端尘土飞扬的时候,他知道,这是桓熙领兵前来汇合了,王猛如释重负。
梁公交给了他十万胡人,今日,他终于可以完璧归赵。
第405章 出兵河东(三)
当桓熙走出车厢的时候,十万胡人欢呼雷动。
没有人会去抗拒一位慷慨大方,又能带领他们不断取得胜利的统帅。
桓熙感受到了众人的热情,他没有急于走下马车,而是站在马车上朝他们挥舞着手臂,以此回应他们的欢呼。
长安时,桓熙将这十万河套、河西将士视作隐患,甚至派遣王猛去看管他们。
人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当这些胡人在长安城外休整,可以说是无所事事的时候,桓熙不得不小心谨慎,防着他们静极思动,惹是生非。
但真正上了战场,桓熙自然会将这种不信任给抛到脑后。
事实上,桓熙如果不信任他们,也不会千里迢迢将这十万胡人征调而来,这一路上,光是衣食住行,便耗用不菲。
好在,十万将士休整期间,在长安大肆消费,桓熙靠着税收,多多少少也算回了点血。
王猛此时已经迎了上来,他躬身行礼道:
“微臣拜见梁公。”
桓熙连忙走下马车,将他扶起:
“先生无需多礼。”
王猛转身从亲随捧着的盘子中取下装有兵符的锦盒,双手奉上。
这枚兵符是桓熙特意制作的,方便王猛管理这些胡人将士。
对于旁人来说,这枚兵符就意味着权力,但在桓熙面前,却是一文不值,他号令三军可不是靠的这枚兵符。
兵符只不过是件死物,它的特殊含义是桓熙赋予的,只要桓熙愿意,他可以另选一个物件作为信物。
在桓熙与兵符持有者发生冲突的时候,将士们也会无条件的站在桓熙的一方。
当初苻健重病,苻菁趁机造反,谎称苻健已死,带领自己的部曲攻打皇城,然而苻健只是一露面,苻菁的部曲便作鸟兽散,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桓熙从王猛的手中接过锦盒,他甚至没有打开确认一眼,便随手交到了沈赤黔的手中,让他暂且替自己收着。
当然,这样做,更多的是在众人面前展现自己对王猛的信任。
桓熙拍着王猛的肩膀,以朋友的口吻道:
“回去之后,好好在家歇息两天,陪陪家人。”
桓熙放心让王猛放两天假,也是因为谢安目前在尚书台干得还算不错。
王猛知道桓熙是在为了自己着想,但他还是谢绝了桓熙的好意,也许是交出了十万大军,卸下了身上的重担,只见王猛神情轻松地与桓熙说起了玩笑话:
“但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臣若再不回去尚书台,只怕就没有猛的容身之地了。”
桓熙闻言,忍不住乐了起来,他故意板着脸道:
“所以在我离开关中以后,先生可得打起精神,倘若出了差池,休怪我不讲情面。”
虽然很多实话都是通过玩笑的方式说出口,但绝对不包括桓熙与王猛今天的对话。
王猛在桓熙心目中的地位,不是谢安能够取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