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而对侍奉在帐内的亲信道:
“此事不得外泄,胆敢乱我军心者,立斩不饶!”
众人畏惧,纷纷应诺。
吕婆楼却道:
“河套的胜败,必须得知会一名外人。”
李威一怔,而后问道:
“广平可是指慕容恪?”
吕婆楼颔首道:
“正是!
“慕容恪先前承诺,此行无意染指河东郡,其人虽然品性高洁,但是我信任他,只是因为彼此有着共同的敌人。
“如今天王败于河套,慕容恪又怎会坐视大虞再败一场,否则,大虞实力被过度削弱,谁又来替他们燕人看住桓熙。
“建宁公尽管放宽心,慕容恪即使知道此事,也当三缄其口,绝不会大肆宣扬。”
李威闻言,感慨道:
“贾谊言:‘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河套败局,却能使燕人与我同心协力,古人诚不我欺。”
说罢,他立即派遣心腹前往位于闻喜县的燕军大营通报消息。
慕容恪在短暂休整后,已经从紫金山移师至安邑以北的闻喜县。
待使者奉命离开后,吕婆楼继续道:
“建宁公,天王虽败,公却不可仓促应战。
“桓熙如今就等着你急中生乱,还请务必求稳,需知,大虞不能失去盐池,可慕容恪也不愿见到桓熙坐收盐池之利。”
李威深以为然,他道:
“以广平之才干,留守安邑,岂非大材小用,还请入营为我出谋划策,此战不容有失。
“至于安邑县城,我另派心腹坐镇即可。”
吕婆楼朗声道: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吕婆楼此来,就是为了给李威充当谋主的角色,否则只是传递消息罢了,根本无需他亲自跑来前线。
李威虽然颇有才智,可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此前只是与梁军僵持,吕婆楼自然可以放心留在安邑,如今李威已经不可能等到梁军自行退兵,前线必有大战,吕婆楼于是自发来到了李威的帐下听用。
李威见状,紧紧握住吕婆楼的手,动容道:
“苻氏基业的兴衰,就寄托在你我二人身上,倘若李某有思虑不周之处,还请广平不吝指正。”
吕婆楼笑道:
“谈不上指正,不过是集思广益罢了。”
桓熙此时正在等待着虞军西进,但李威听从吕婆楼的建议,暂时并未有所动作。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桓熙误以为是李威还不知道苻坚折戟于银川城外,热心肠的他居然派出关陇突骑与近卫义从,疾行三十余里,奔向虞军大营。
李威以为是梁军来袭,赶紧下令戒备。
可梁军只是在营外呐喊苻坚兵败身死,甚至造谣晋阳发生内乱,苻健一脉复辟,搅得虞军人心惶惶。
苻坚当然没有死,如今谢艾、邓遐虽然拖慢了他的撤退速度,但是不可能真的将他留在河套。
至于晋阳,也根本没有爆发内乱,苻健一脉早已失势,在河东士族,氐、羌两族都支持苻坚的情况下,苻健的后人又如何能够翻起浪花。
李威很快出面驳斥谣言,平息众议。
与此同时,慕容恪在接见李威的使者后,也得知苻健败走河套的消息。
他对封弈道:
“如此,只能全力以赴了。”
第318章 燕军南下
封弈明白慕容恪此时的心情,苻坚在北线战败的消息,对于慕容恪来说,同样是晴天霹雳。
由于桓熙不再面临苻坚可能入侵关中的危险,也就在与慕容恪的较量中,有了更多回旋的余地,很难给到慕容恪找到他破绽的机会。
桓熙与慕容恪之间的胜负,不是看谁能够出奇制胜。
他们二人都非庸将,而是当世最顶尖的人物。
所谓奇谋妙计,不仅要靠自身的周密谋划,也需要对手的愚蠢来配合。
就像后世的沙苑之战,东魏将佐,包括高欢自己,所有人都知道宇文泰正埋伏在芦苇丛中。
高欢却突然智商下线,非得冲进去试图擒杀宇文泰,最终二十万东魏大军前后脱节,为西魏所败,一战奠定隋唐数百年的基业。
无论是桓熙,还是慕容恪,都不会指望对方降智,他们之间的较量,就是在比拼耐心,看谁先沉不住气。
就像两位高手过招,虽然会有先发制人的说法,但也可能是谁先出招,谁就率先露出了破绽。
正因如此,慕容恪才想要以静制动,明知道李威并不是桓熙的对手,也希望李威能够先与桓熙交战,而慕容恪则抽身事外,观察桓熙的行军布阵。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只要慕容恪看到了桓熙的破绽,他必定会加入到战局,协助李威驱逐梁军。
可如今事情的发展有了变化,苻坚在北线的败局影响到了南线。
桓熙可以高枕无忧的按兵不动,而李威则急于求战。
一旦急躁,面对桓熙这样的对手,虞军必然漏洞百出。
桓熙便可轻易取胜,慕容恪虽然不惧桓熙,但李威的失败,必然会影响燕军的士气,同时使得梁军士气高涨。
因此,慕容恪不能继续留在闻喜县观望,他必须尽快南下,让李威安心,而不是在急躁之下,鲁莽的与桓熙会战,葬送了驰援安邑的虞军。
慕容恪看向封弈,继续道:
“封太尉,军情紧急,我今日便要与骑卒前往安邑。
“裴家人的宴席,我就不去了,烦请由你代劳,替我走一趟。
“切记莫要多饮,明日一早,还需要你统率步卒南下。”
燕军驻军在闻喜县,自然免不了要与闻喜裴氏打交道。
如今的闻喜裴氏,还没有隋唐时期的全盛姿态,但是在魏晋时期,能与琅琊王氏并列。
当然,这是特指衣冠南渡之前的琅琊王氏。
彼时,闻喜裴氏八名子弟与王导、王敦等琅琊王氏八名子弟齐名,被称为八裴方八王。
在衣冠南渡之后,由于王导、王敦等人的努力,才有了王与马,共天下的说法。
但是闻喜裴氏在河东的影响力,还是不容小觑,在并州,也只有太原王氏能够压他们一头。
目前燕、虞两国联手,可是这世上并没有牢不可破的联盟。
一旦慕容氏坐稳了中原,必然会对虞国露出獠牙,试图全取河东。
因此慕容恪自从进入并州以后,暗中结交士族,同时严肃军纪,禁止将士扰民,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争取人心,在将来进攻河东时,能够减少抵抗。
不同于慕容恪的选择,桓熙虽是汉人,但是在河东占领区,却是大兴徭役,征发当地民众前往解县大兴工事。
民众对他,实际是颇有怨言的。
毕竟桓熙恩信未立,就开始役民劳民。
桓熙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许诺免除河东郡各县三年赋税。
只要能够占据盐池,河东郡三年的赋税不过是蝇头小利罢了。
桓熙开出许诺后,才勉强平息了占领区内百姓的不满。
当然,那些私盐贩子的愤怒不是轻易能够压制的,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沈劲目前正带着自家的部曲,在后方平息骚乱。
好在那些私盐贩子还没有形成气候,不能对大局造成影响。
沈劲的那些部曲,是当年桓熙北伐的先锋,在子午道上破关斩将,一路摧枯拉朽。
这些年来又一直坚守在梁、虞两国的最前线,时常爆发小规模的边境冲突,哪是盐贩子所能抗衡。
当天,慕容恪统率三万骑卒南下,其中就有姚苌的一万羌族骑兵。
而姚苌也是作为先锋大将,替慕容恪在前方开道。
姚苌骑行在队伍前列,眉头紧锁。
他倒没有背叛燕国的心思,毕竟正如慕容恪先前所说的那般,他不可能抛弃留在青州的羌族妇孺。
但是姚苌也明白,自己在乱世之中立身的根本,不是替燕国立下了多少的汗马功劳,而是自己麾下的羌族精兵。
可慕容恪是何等人物,在他眼皮子底下,也不容姚苌出工不出力,毕竟姚弋仲有四十二个儿子,如今存世的大有人在,能够统领姚羌的,不一定得是他姚苌。
真要是只顾着保存实力,惹恼了慕容恪,战后必被追责,只怕姚苌家中的那些兄弟,还是会有人跳出来,想要取而代之。
‘唉!寄人篱下,就得仰人鼻息。’
姚苌无声叹息。
他还是怀念过去在姚襄麾下的时光,日子过得快意。
受不了殷浩的鸟气,哪怕他是北伐主帅,作为先锋的姚襄也敢于率军伏击,背刺晋室,而偏偏晋室还得忍气吞声,与自家议和。
只是如今的天下,已经形成了桓氏与慕容氏争霸的局面,哪怕是苻氏、晋室,都还在苦苦挣扎,天下之大,哪还有姚氏羌族二度创业的空间。
此前被姚苌生擒,并押往蓟县的段龛已经被慕容下令斩杀。
其三千鲜卑部众,皆被慕容坑杀。
燕国皇帝的狠辣手段,也让姚苌生不出背叛之心。
慕容这人爱憎分明,自己如果真的在前线倒戈,慕容必定是要在青州屠尽姚氏一门。
‘罢了,既食燕禄,为其效命也是职责所在,可慕容恪若是故意驱使我麾下的儿郎送死,我必不相从!’
姚苌暗自打定主意,慕容恪如果不拿他当自己人看待,他就前去投奔桓熙,哪怕被慕容屠尽满门,大不了将来跟随桓熙攻破河北,再以相同的手段报复回来。
第319章 大战将至
安邑盐池西段,梁军大营。
桓熙听着权翼的汇报,挑眉道:
“他终于来了。”
这个他,自然是指慕容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