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翼当然清楚自家主公一直在期待着能与慕容恪交手,决出谁才是这个时代的第一兵家,毕竟桓熙这人是真的爱好名誉。
他忍不住提醒道:
“此战不仅是梁公与慕容恪的高下之争,还有李威在旁虎视眈眈,七万虞军,不可小觑。”
桓熙当然知道有李威这个搅局的在,他不屑道:
“不过是苟太后的裙下之臣,兵甲虽多,也只是乌合之众。”
说着,桓熙补充道:
“此人不守臣礼,与主母私通,吾深恶痛绝。”
好似在解释自己对李威的偏见,绝不是出于忌妒。
可权翼是什么人,论及揣摩桓熙的心意,天下间无人能出其右,桓熙对褚太后的念想,他又哪能不知道。
但权翼并没有点破此事,转而说起作为燕军先锋的姚苌:
“姚襄虽然并非慕容恪杀害,但也是被燕人逼迫自尽,姚苌怀有杀兄之仇。
“梁公,臣以为或可使用离间计,挑拨姚苌与慕容恪的关系。
“纵不能迫使姚苌背叛,也要让慕容恪不敢放心驱使羌人作战。”
权翼当然知道姚苌不可能背叛燕国,倒不是姚苌对慕容氏有多么的忠心,其一是姚氏羌族的妇孺都在青州为质,其二也是桓熙给不起姚苌想要的价码。
慕容待姚苌不薄,以姚苌为青州刺史,羌人都督。
而桓熙自己也只掌控了雍、梁、秦、凉四州与河套之地,怎么可能分出一个州交给姚苌,更别提诱使姚苌归附,让他放弃部族中的妇孺,非得有更丰厚的条件。
桓熙总不能给姚苌安排一个常务副梁公的位子。
至于杀兄之仇,纵使姚襄、姚苌兄弟情深,但如今燕国在全取河北,吞并三州之后,国势正盛,姚苌也不可能因为姚襄之死而倒戈。
桓熙清楚,姚苌是一头白眼狼,狼这种牲畜,在勇猛顽强之余,也特别能够忍耐。
只有等燕国露出了颓势,他才会对着主人亮出自己的獠牙。
一如原时空中,姚苌在苻坚麾下的所作所为。
淝水之战前,姚苌东征西讨,立下赫赫战功,可谓任劳任怨,绝口不提姚襄之死。
等淝水之战后,前秦走向崩溃,姚苌又立即记起了杀兄之仇。
权翼并不像桓熙一般了解姚苌,但他的想法,也只是让慕容恪对姚苌产生不信任,使得慕容恪不能放心使用羌族骑兵。
然而桓熙却摇头道:
“如果燕军主帅另有其人,我必定会按照子良的建议,绞尽脑汁挑拨二人的关系。
“但慕容恪是我的劲敌,他既然敢以姚苌为先锋,必定是有十足的把握能够驾驭他。
“真要寄希望于此,只恐徒劳无功。”
正因为桓熙足够重视慕容恪,也就清楚,所谓离间计,很难对慕容恪产生效果。
如果是别的人担任燕军主帅,他自当姑且试之,但既然是慕容恪,就没必要再去白费力气了。
慕容恪要是能够轻易上当,在战时将帅离心,也就白瞎了桓熙对他的重视。
权翼见桓熙拒绝了自己的提议,也不气馁,更不会在没有征得桓熙同意的亲哥看像是违背苻坚意愿,私自派人劫杀慕容垂一样,自作主张。
离间慕容恪与姚苌,本就是可以做,可以不做的事情,即使做了,成功的希望也很渺茫,权翼自然不会为此违背桓熙的意思。
毕竟他与桓熙的关系再怎么亲密,可一旦有了这等不听号令的先例,只怕也要在桓熙的心里留下一根刺。
除非是关系到梁国的安危,而桓熙一意孤行,一如苻坚爱才,不愿除去慕容垂。
否则无论是王猛,还是权翼,绝不会忤逆桓熙。
在权翼告退后,桓熙一个人坐在帅帐内,此时已经没有了权翼在场时的从容。
他是真的忌惮慕容恪。
细数桓熙出镇梁州,自成一方势力后所遇到的对手。
石苞不过是酒囊饭袋,张重华则是第一次领兵作战,至于占据秦州的王擢,不过是给谢艾刷战绩的经验宝宝之一。
而张祚在凉州不得人心,鲜卑破多兰部实力不济、乞伏部的主力不在部落。
真正称得上是名将的,只有一个苻雄。
桓熙击败苻雄,是他开创性的采用了骑兵步射的战法。
原时空中,这一战法真正发扬光大,其实要等到东北地区的渔猎民族崛起。
苻雄也是第一次遇到骑兵步射的战法,猝不及防之下,一时半会,也毫无应对之策,这才吃了败仗。
如今他要面对的是慕容恪,是那个光芒能够遮盖十六国第一战神慕容垂的慕容恪。
桓熙确实没有必胜的把握。
当然,桓熙也不惧他。
这一次桓熙带来的军队不多,但骁勇善战的将领却不在少数。
邓羌、杨安、石越、桓虔,这些都是原时空中的名将。
至于名头最响亮的谢玄,只有十四岁,桓熙还不能放心让他领兵,需要带在身边历练几年才能委以重任。
姚苌遵从慕容恪的军令,抵达安邑县以后,并未直奔位于安邑盐池东段的虞军大营,而是与李威距离十里安营。
营寨选在了安邑县城与盐池之间。
慕容恪虽然南下,但依旧不愿与李威合兵一处,连营寨也不愿挨得太近。
但只要燕军肯南下,对于李威来说,就已经是一件喜讯。
慕容恪的到来,既给了李威向桓熙挑战的底气,而援军的出现,也使得虞军的士气有所提振。
此前李威驳斥过桓熙散布的谣言,可苻坚败走河套的消息终究还是隐瞒不住,自然是对虞军士气造成了消极影响。
如今随着燕国骑兵率先南下,而步卒紧随其后,正在途中,也给到了虞军胜利的希望。
虞军帅帐内,李威对吕婆楼道:
“慕容恪已经南下,我身负重任,不能轻举妄动,烦请广平代我走一趟,问一问慕容恪究竟想要如何行事。
“我的才能不如慕容恪,并非桓熙的对手,这一战的胜负,还需仰仗他。
“广平可以替我转告慕容恪,只要他不是存心借桓熙之手,削弱大虞,从而坐收渔利,我愿意在战场上全力配合他。”
第320章 联合作战
此次梁、燕、虞三方大战,另外两方的统帅桓熙、慕容恪都瞧不上李威。
可是李威才智不足的说法,也只是相较于桓熙、慕容恪而言。
他并非是庸人,能够愿意主动放下身段,将全局交由慕容恪掌控,足以说明他有自知之明。
此战,虞国与燕国联手,共抗强敌,如果不能做到携手同心,反而同床异梦,是不可能将桓熙驱逐。
李威缺乏统御三军,指挥作战的经验,于是主动表态,愿意听命于慕容恪,这无疑是明智之举。
当然,这么做的前提是慕容恪不能单方面的牺牲虞军,从而为燕军的胜利创造条件。
李威是苻氏之臣,他必须确保虞国的利益。
只是,承认自己不如别人,身为东道主,却要将指挥权让渡给客军,无疑是一件让人屈辱的事情。
吕婆楼看出了李威内心的痛苦,他宽慰道:
“桓熙、慕容恪,皆当世之风流也,少有能望其项背者。
“知人者智,自知之明,建宁公能够做到这两点,就已经胜过万千人物。
“依老夫愚见,明知力有不逮,偏要逞强,最终祸及国家,才是耻辱。”
李威闻言大慰,但他还是苦笑道:
“这一战,即使是胜了,只怕也会有大臣以此为由,上本弹劾我。”
吕婆楼不以为意道:
“若能击溃梁军,则为大功,瑕不掩瑜,建宁公又何须顾虑此事。
“公道自在人心,天王知晓原由,又怎会怪罪建宁公。”
然而,吕婆楼并不知道,李威让出指挥权,并非全是出自公心,实际上,也带有他自己的一点小心思。
当年苻雄败在了桓熙的手上,不久前,苻坚又被桓熙麾下的谢艾、邓遐两员大将击败。
如今李威作为主帅,与桓熙交战,一旦胜了,风头一时无两,只怕这功劳也会让他感到烫手。
所谓功高震主,更何况李威与苟太后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谁也不能保证如果李威侥幸击败了桓熙,苻坚对他会是什么看法,会不会生出嫉恨之意。
只不过现在大战还没打响,就考虑这些事情,未免太早了些。
吕婆楼离开虞军大营,直奔十里之外的燕营。
李威还是在得知慕容恪已经入营的消息,才让吕婆楼替自己走一趟。
可吕婆楼来到燕营,却不见慕容恪,只有慕容之子,乐安王慕容臧留在营中,主持事务。
慕容臧在知道吕婆楼的身份后,略带着歉意说道:
“王叔今日入营之后,只是稍作歇息,随即带上亲卫离开了军寨,既然吕府君有事要与王叔商议,还请留在营中稍作等待。”
吕婆楼无奈,只得派人回去传信,自己则留在了燕营,由慕容臧为他安排帐篷歇息。
直至夜幕降临,风尘仆仆的慕容恪才带着一支骑兵赶了回来。
听说吕婆楼等候许久,慕容恪连忙让慕容臧将他带来,当面解释道:
“恪今日出营,是为观察周边地势,有劳吕府君久候。”
为将之人,岂能不识地理。
慕容恪此前从未踏足河东,如今来到河东作战,第一件事自然就是要摸清楚周边的地形、地势。
哪怕燕国安插在河东的细作,早就把虞国的山川河流绘成图册,送到慕容恪的案头。
但终究只有自己亲自走上一遭,确认了哪些地方可以埋设伏兵,又有哪些地方适宜燕军作战,慕容恪才能够放心的在河东郡与桓熙大战一场。
不仅是桓熙对慕容恪心存忌惮,慕容恪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们两个人,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吕婆楼此前在燕营枯坐的时候,其实内心积攒了一些不满,可在得知慕容恪是为了考察地形之后,这些不满也随之烟消云散。
慕容恪为了战胜桓熙,能够不辞辛劳,吕婆楼还能有什么好说的,他当即将李威的意思转述给了慕容恪。
“建宁公真是这般说的?!”
慕容恪很是诧异,但他相信李威、吕婆楼不可能拿这种事情来找自己寻开心。
见吕婆楼神色肃然地颔首,慕容恪的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他道:
“吕府君尽管放心,此战,不仅关系到河东郡的归属,在世人眼中,也是本王与桓熙的高下之分,于本王而言,同样不容有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