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太后也不可能真的让皇后之位一直空悬着,虚位以待。
她终究只能退而求其次,在江东士族之中寻找适龄的少女。
褚太后逐页审视名册,最终指向一个名字,对侍奉在身边的女官道:
“去一趟何府,将她带来。”
女官伸长了脖子看去,只见褚太后所指正是何法倪三个大字。
何法倪出自庐江何氏,是已故司空何充的侄女,何充无后,以何法倪之兄何放为嗣子。
何充对于褚太后、小皇帝母子,也是有恩的。
当初先帝驾崩,若不是他执意反对,会稽王司马昱早就在庾氏的支持下,坐上了皇帝的宝座。
只不过以如今的局势来看,当了这皇帝,实在祸福难料。
何充在世时,庐江何氏自然威赫,可何充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常言道人走茶凉,这是千古不变的准则。
如今何家官位最高之人,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太尉参军罢了。
这样的妻族,又能给小皇帝带来什么助力。
可褚太后恰恰是看中了这一点,毕竟哪怕让小皇帝娶琅琊王氏这样的高门之女为妻,或者立荀羡、谢尚这样的一方诸侯之女为后,也都难以改变晋室与桓氏之间的实力对比。
别指望一个士族,会为了一名所谓的皇后,而压上全部的注码。
桓熙以谢道韫为正妻,不还是有谢尚对晋室忠心耿耿。
既然如此,倒不如给小皇帝选聘何充的侄女,也算偿还当年何充仗义执言的恩情。
褚太后在寝殿中等候许久,终于见到了未来的儿媳。
“法倪拜见陛下。”
那是一名十二岁的少女,清新自然,举止端庄。
由于小皇帝尚未亲政,仍然是由褚太后临朝称制,对她的称呼,也依旧等同于天子。
褚太后仔细打量着她,不时微微颔首,显然对何法倪颇为满意。
“快起来吧。”
何法倪闻言起身,就见褚太后招呼道:
“过来,让朕瞧瞧。”
太后要为天子择妻,这件事情在建康城里不算秘密,先前女官上门相迎,何法倪的母亲、兄长如丧考妣。
在太平时节,家中能出一位皇后,自然是一件值得告慰先祖的喜事,但眼瞅着桓家势大,晋室江山不能长久,谁又愿意与司马家的孤儿寡母有太多的瓜葛。
当然,他们也没有拒绝的余地,否则何法倪也不会被送来褚太后的寝宫。
何法倪顺从的站起身,来到褚太后的身边,任由对方拉着自己,左瞧瞧,右看看,褚太后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
看得出来,亲自相过人后,何法倪已经在心里定下了这门亲事。
当然,婚期注定要隔上一两年,怎么也要等到小皇帝年满十五。
先帝只有他着一个子嗣,褚太后又怎能放任小皇帝过早的被女色掏空了身体。
司马聃是临时被褚太后遣人唤来的寝殿,褚太后没有明说,但在介绍二人认识,叮嘱他们多多来往之后,聪慧的司马聃已经明白了母亲的用意。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纵使贵为天子,只要太后还在,皇后的人选就不能由着他自己的喜好来。
褚太后让二人见过一面之后,又命人将何法倪送回何府,问小皇帝道:
“皇儿,老身为你找的这位皇后,可还满意?”
褚太后虽然自称老身,但其实也只有三十二岁而已,多年来养尊处优,肌肤还是与桓熙初见时的细滑。
何法倪模样生得可爱,又是忠良之后,司马聃自然是满意的:
“一切全凭母后做主。”
褚太后欣慰道:
“如此,皇后人选就定下是她了。”
司马聃点点头,转而提起了别的话题:
“母后,如今姚襄战死在河北,儿臣担心姚苌在徐、兖二州独木难支。”
褚太后皱起了眉头,问道:
“皇儿有何想法?”
司马聃说道:
“不如以荀令则(荀羡)领兵北上,协助他一同抵御燕国。”
褚太后闻言,摇头道:
“国事自有会稽王处置,有他为你拿主意,皇儿不必再操这份心,你要做的,便是沉下心来,学习如何治理国家,待你明年亲政,有什么想法,再付诸行动也不迟。”
司马聃显然不愿轻易放弃,为此与其母发生争执,但是尚未亲政的皇帝,又如何拗得过太后。
“儿臣只怕等不到亲政,就得与母亲一同被他们迁往洛阳!”
司马聃留下这句话,气愤而走。
桓温在洛阳驻扎重兵,大力经营,打的是个什么主意,可谓是人尽皆知,哪怕是身处江东的小皇帝,都清楚他心底的盘算。
司马聃当然不愿意与母亲去做一对笼中鸟。
褚太后注视着他气冲冲的离开,倍感无奈,暗自叹息道:
‘我又何尝不知道桓家的野心,可是大厦将倾,并非人力所能扭转,儿呀,安安稳稳的过一世难道不好吗?’
想当初,桓熙还是与她承诺过的,即使江山易主,还是会保她们母子荣华富贵。
这也是褚太后一直以来,都不愿与桓家撕破脸皮的重要原因。
司马聃离开太后寝宫,便直奔尚书台,想要说服会稽王司马昱。
可有了殷浩的例子在前,司马昱如何敢出兵帮助姚苌,难道就不怕他效仿其兄,同样上演一出伏击友军的戏码。
第259章 重返狼山
司马昱看着企图用唇亡齿寒的典故说服自己的司马聃,苦笑道:
“陛下所担忧的,臣又如何不知,但是羌人狼子野心,不可信任,冒然出兵,只恐又遭横祸。”
司马聃哑然,如今他并未掌控权力,只有一个天子的头衔罢了,也不可能真的逼迫司马昱出兵,毕竟临朝称制的是自己的母亲。
司马昱一旦扛不住司马聃的施压,大可将褚太后搬出来,让她们母子自行解决纷争。
褚太后的心思,司马昱当然是知道的,也是抱着多一事不如一事的想法,怎么可能会同意出兵救援姚苌。
司马聃回到自己的寝殿,依然余怒未消,他也不是真的想要北上抵御燕国,而是希望能够打着救援的名义,吞并姚氏。
邺城之战的详细战况早就传到了江陵,如今姚苌麾下的羌军仅有万骑,其余都是汉军。
一旦王师北上,那些汉军肯定是要卸甲而降的呀。
然而司马聃两岁即位,久居深宫,自小长在妇人之手,并不知道晋室在北方早已是声名狼藉。
当初姚襄在淮南时,甚至有东晋统治下的汉人流民劫持地方官员,主动请求归附姚襄的事件发生。
司马聃对身边的亲信宦官道:
“待我掌权,定要有一番作为,岂能坐以待毙,将大好的江山拱手让人。”
且不提十三岁的少年怀揣着怎样的雄心壮志,桓熙此时已经离开银川,来到了狼山脚下。
桓熙指着一处草地,对随行的众人笑道:
“当年,我就是在此大败苻雄,生擒苻苌。”
慕容英适时的仰望着他,眼里满是崇拜之意,这样的目光让桓熙十分受用,心情也不由为之舒畅愉悦。
刘阏陋头奉承道:
“当日小王奉命统率弓骑,大单于教我骑马步射之战法,又以近卫义从在旁护卫,果然大显威风,一举洗刷铁弗匈奴数十年来的屈辱。”
刘务桓也跟着附和道:
“若非大单于伸以援手,我等皆为氐人奴仆矣!”
实际上,以铁弗匈奴如今的地位,不过是给苻家当奴仆,变成了给桓家做奴仆。
只不过,与其为虞国效力,倒不如给梁国当狗。
至少这些年来,桓熙在三分铁弗匈奴之后,就再也没有干涉过刘务桓、刘阏陋头部落中的事务。
当然了,这样的好日子,必然是要结束了。
重新整合铁弗匈奴,可谓是势在必行,桓熙早就不满足于只控制三分之一的铁弗匈奴部落了。
他只是暂时还没有与刘务桓、刘阏陋头提起。
护卫桓熙前来后套平原的将士众多,除近卫义从与百保鲜卑之外,尚有三万弓骑,其中既有人来自鲜卑部落,也有人来自匈奴部落。
桓熙此行,就是要在代国的家门口展示肌肉。
要想动摇他们的立场,可不能光凭使者的三寸不烂之舌。
故地重游,往事历历在目,只是营中来人,通报有长安信使前来,正在营内等候,桓熙只得收起了游兴,匆匆赶了回去。
信是王猛派人寄来的,他已经得到了桓熙的命令,正在想法设法离间苻生、苻坚,而其中一个手段,便是炮制谶言。
谶言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可大多数时候,往往都能发挥到作用。
例如北齐后主因为谶言而自毁长城,灭了斛律光满门,而隋炀帝也因此将开国第一功臣李穆全族斩尽杀绝。
桓熙可太清楚谶言的杀伤力了。
当然,苻生是否会上当,桓熙也并没有十分的把握。
好在散播隐射苻坚的谶言,只是王猛的计策之一,具体还有哪些手段,王猛没有详细写下,桓熙也不甚在意。
王猛办事,他向来是放心的。
今日之所以寄信来,主要还是说起王亮出使河北一事。
桓熙冷笑道:
“说什么索要兄长遗体,不过是向杀害兄长的仇人摇尾乞怜罢了。”
好在桓熙倒也不怕姚苌投降燕国,这种白眼狼,只要慕容氏大势已去的时候,他必定第一个跳出来,反噬旧主。
帅帐中只有桓熙与慕容英二人,慕容英听他提起‘杀害兄长的仇人’,心中明了,这封信,定是与姚苌、慕容有关。
果然,桓熙将目光转向了慕容英,拉起她的手,将慕容英拽入怀中,问道:
“与你的兄长分别已有十年,可曾想念过他们?”
慕容英知道,即使自己承认,桓熙也不可能将她放走。
“妾身一颗心,都在桓郎.”
说着,慕容英指向自己的小腹,继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