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我的权臣父亲 第198节

  “也许后人回看老夫与殷深源之间的关系,会认为这是一段佳话。”

  桓温年少时与殷浩齐名,盛年时二人各自执掌一方势力,相互争夺,年迈时却能够摒弃前嫌,一起在楚国推行土断,增强国力,替桓温再度北伐,打下坚实基础。

  当然,这得是殷浩愿意配合才行。

  但是其中,桓温一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注定不会见诸于史册,后人只会以为这是一出东晋版本的将相和。

  郗超闻言,戏谑道:

  “楚公可得叮嘱安国(孙盛),记录此事时,尽量使用些春秋笔法,莫要太过详实,免得让后人看出破绽。”

  孙盛既是桓温的幕僚,同时也奉命采集晋朝的史料,编写一本国史。

  这并非是桓温的安排,而是当初孙盛在庾亮麾下作为征西将军主薄时,得到的朝廷的任务。

  褚太后的父亲褚裒曾经当面催促孙盛尽快完成国史,但是孙盛借口公务繁忙,无暇抽身。

  褚裒因为北伐失败,羞愧而死,最终也没有看到国史完稿。

  当然,以孙盛目前的进度,褚裒就算活到现在,也还得继续等着。

  桓温听郗超提起孙盛的国史,想起一件趣事,与郗超分享道:

  “景兴可知,牛继马后一说?”

  郗超颔首道:

  “这是当然,可怜牛金竟然因此断送了性命。”

  牛金是曹魏大将,先后追随曹仁、司马懿,屡立功勋,却因为一本名叫《玄石图》的谶书中,记有牛继马后的预言,使得牛金遭到司马懿的猜忌,被司马懿设宴款待,投毒而亡。

  桓温却摇头道:

  “我也是昨日造访孙参军的府邸,看到其中一条史料,才知道,牛继马后,所应者并非大将牛金,实乃小吏牛金。”

  随即,桓温与郗超仔细说起了事情经过。

  原来,司马懿之孙,琅琊王司马觐的妻子夏侯光姬生性风流,偏巧琅琊王府就有一名小吏与牛金同名。

  夏侯光姬与小吏牛金勾搭成奸,诞下一子,在司马觐死后,夏侯氏之子被立为琅琊王,正是东晋开国皇帝,晋元帝司马睿。

  当然,在后人看来,所谓牛继马后的牛字,更可能通的是一个刘字。

  郗超听罢,摇头失笑,也不知道孙盛从何处搜罗来了这条史料。

  只不过,这件事情,桓温也只能在私底下拿来与郗超这样的绝对心腹说笑,而不敢到处散布,攻击东晋皇室,名为司马,实则为牛姓之后。

  正是因为这件事情还牵扯到了一个重要人物,便是司马睿的孙女司马兴男。

  祖父是野种,司马兴男又如何能够脱开干系。

  一旦让司马兴男知道这件事情的背后,是桓温在兴风作浪,羞辱她的祖父、父亲以及娘家的一众亲戚,后果可要比纳妾更严重许多。

  只怕桓温往后与妻子同寝,都得身穿内甲,整夜不敢合眼。

  因此,桓温哪怕能在史料中找到证据,也不愿借题发挥,将之公诸于众,用以质疑东晋皇室的正统性。

  至于孙盛记在国史之中,国史本就不是给时人品评的。

  一百年后,就有人因为刊刻国史于石碑,又将石碑树立在通衢大路旁,任由往来行人指点议论,最终酿成了灭族之祸。

  桓温说是造访孙盛府邸,才偶然看到了这条史料,但真实情况必然小有出入。

  他并没有特意嘱咐郗超守紧口风。

  桓温正是因为知道郗超的嘴巴很紧,才会与他说起这件事情,郗超也清楚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自然不会向外人透露。

  下一章在晚上八点,四千字

第234章 桓殷重逢

  永和十一年(公元355年),三月暮春,殷浩乘坐马车终于来到了襄阳。

  桓温亲自在城郊相迎。

  殷浩才下马车,桓温就已经带着笑脸快步走来,远远的呼喊道:

  “深源!可无恙否?”

  殷浩注视着儿时的玩伴,人生得意时的对手,以及如今的君主,内心百感交集。

  尊重是相互的,桓温今日能做出这般姿态,也让殷浩心甘情愿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向他行臣子礼:

  “臣无恙,楚公无恙否?”

  桓温见状,立即将殷浩扶起,他故意板着脸责怪道:

  “倘若深源再晚来几日,我非得牵挂成疾,安能无恙。”

  说罢,二人相视一笑,仿佛回到了少年时光。

  当然,如今再也不会有人将殷浩与桓温相提并论。

  重逢的喜悦过后,留给二人的只有唏嘘。

  回城的马车上,没有了外人,殷浩有些话不再藏着掩着,他向桓温坦言道:

  “浩与楚公相交多年,深知楚公邀我前来襄阳,必然别有用意,浩此行,是为辅佐楚公,建立功业,洗刷耻辱,还请楚公莫要以浩为雍齿。”

  雍齿是西汉开国功臣,与刘邦是沛县老乡。

  在刘邦发迹之前,雍齿曾经多次羞辱刘邦,又在刘邦举义之后,背叛刘邦,三守丰邑,两次阻退刘邦的进攻,直到诸侯会师霸上的时候,雍齿才重新回到了刘邦的帐下。

  西汉开国以后,刘邦赏赐功臣,只是评议功劳总得需要时间,这引发了许多人的不满,唯恐自己得不到应有的赏赐。

  刘邦于是问计张良。

  张良建议:群臣之中,陛下生平最憎恨谁,先将那人封赏,诸将必安。

  刘邦于是从张良之计,册封雍齿为什邡侯。

  功臣们见以雍齿与刘邦的关系,尚能封侯,也不再担心自己的功劳得不到应有的赏赐,一场危机就此消弭。

  殷浩这番话,就是向告诉桓温,自己是真心前来投效他,而不希望桓温只是把他当作雍齿,用来拉拢江东士人。

  桓温闻言,哑然失笑道:

  “雍齿之流,安能为尚书令?深源多虑了。”

  说着,桓温收起了笑容,神色郑重道:

  “子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

  “管仲辅佐齐桓公,尊勤君王,攘斥外夷,成就霸业。

  “如今胡虏占据北方山河,其势猖獗,桓某欲伸大义于天下,因而广纳四方贤才。

  “桓某邀请深源前来楚国,尊为尚书令,岂是让你作一摆设,正是希望你能效仿管仲,助我富国强兵,廓清四海。”

  在殷浩跌落深渊之前,时人将他比作管仲,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在姚襄伏击北伐大军之后,发生了变化,过去的赞誉,尽数化为诋毁,朝着殷浩涌来,而以管仲自比一事,也活生生成了一个笑话。

  殷浩注视着桓温,见他说得严肃,不似在开玩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是桓温在殷浩处在人生最低谷,即将被彻底打上‘失败者’、‘愚蠢’等标签,永世不得翻身的时候,伸出了援手,让他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

  如今知道了桓温不是让他前来楚国充当门面,而是真的要委以重用,这让殷浩如何能不动容。

  只见殷浩激动道:

  “楚公于我,恩同再造,但有差遣,浩安敢推辞!”

  桓温终于吐出实情,他道:

  “不瞒深源,此前北伐洛阳,虽然侥幸成功,光复旧都,可是未得实利。

  “而我又与燕人僵持,且在战后赏赐将士,府库多年积累,几近一空。

  “财政拮据,桓某因此寝食难安,日夜思索对策,终得一计。

  “此策,非深源亲为,不足以成事。”

  殷浩好奇道:

  “敢问楚公,不知欲行何策?”

  桓温口中吐出两个字:

  “土断。”

  殷浩闻言,半晌没有说话,也说不上是失望,只是心中五味杂陈。

  毕竟殷浩与桓温从小一起长大,深知其为人,对方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放下仇怨,对他伸出援助之手。

  桓温见状,叫停车夫,对殷浩说道:

  “深源若是畏难,自可在此下车,无论去往何处,桓某绝不阻拦。”

  有桓温的支持,土断这件事情本身,其实并不困难。

  真正的难处在于推行土断,触犯士族利益,一旦殷浩应下此事,无疑会将自己置于所有士族的对立面。

  殷浩没有王导的威望,也没有庾亮坐拥三州,都督六州军事的威势,只不过是桓温手中的棋子罢了。

  一旦在荆州、江州推行土断所引发的动乱超出了桓温的掌控,桓温大可以将殷浩推出去,作为替罪羊,平息众怒。

  汉景帝当年面对声势浩大的七国之乱,第一刀不就是砍向了自己的心腹晁错。

  桓温言之凿凿,任由殷浩去留。

  殷浩清楚,桓温重诺,绝不会在自己离开后,暗地里派人截杀,但他终究没有下车,殷浩长叹道:

  “我是有罪之人,想要一雪前耻,非得有大作为不可。

  “即使楚公不提,我在知晓如今府库拮据的情况后,也会重拾王文献公(王导)的旧策。”

  说着,殷浩正色道:

  “欲行大事,岂能惜身,浩愿为楚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桓温大喜:

  “能得深源相助,吾事必成,深源尽管用心,桓某必不相负。”

  桓温不是汉景帝,荆州、江州的士族也不是实力强大的吴楚等七国,哪怕桓熙无暇南下,也闹不出什么乱子。

  毕竟在王导、庾亮联手推行土断的时候,也没见各地叛乱风起云涌,颠覆了晋室江山。

  而桓家今日的权势,莫非还比不上王导、庾亮。

  单是跨拥荆益,占据江州的桓温,就足以使南方士人畏惧。

  马车来到楚公府,由于桓温对襄阳的定位只是暂居之所,早晚还是要迁往洛阳。

  而如今正是财政紧张的时候,因此,楚国虽然迁都襄阳,但是桓温并没有营造宫室。

  眼前这座府邸与桓熙的未央宫相比,堪称蜗居。

  桓温与殷浩携手入门,二人此前坦诚相见,消除了存留在双方心里的最后一丝疑虑,自是显得亲密无间。

  来到厢房,依旧只有二人独处,桓温没有再谈公事,他道:

  “今日不说公事,只叙私情,没有楚公与尚书令,只有桓元子与殷深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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