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周抚将目光看向一旁的郗超,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想要桓熙将郗超留在益州,主持政务。
郗超是桓熙在政务上最得力的助手,蜀地如今政通人和,郗超功不可没。
周抚请求留下郗超,维持现状,由郗超取代桓熙,与自己分理益州军政,并不是周抚真的不爱权,而是在向桓熙示好。
他并不是真的求贤若渴,而是在向桓熙示好。
郗超与桓熙的关系可谓人尽皆知,如果郗超留下,桓熙即使不在蜀中,也能通过郗超,继续把持益州政务。
周抚认为桓熙不会拒绝,就连在旁侍立的郗超都忍不住屏息以待。
然而出乎二人意料的是,桓熙却摇头笑道:
“周公是益州刺史,桓某此去,周公自当另聘长史,岂可来我这里抢人。
“景兴固然是我的心腹,但周公同样是我与父亲能够信任之人。
“周公与我志同道合,无需以此取信于熙,益州之事,皆委于公,万莫相疑。”
桓熙一席话,将对周抚的信任彰显得淋漓尽致,又怎能不使他感激涕零。
当然,桓熙有底气能够放权,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益州各郡的太守、镇将,都是他们父子的人。
而周抚的子嗣,包括周楚在内,正在江陵,名为听用,实为质子。
郗超没能名正言顺的执掌益州政务,略微有些失落。
但他也能够理解桓熙想要将自己带去梁州的想法。
哪知桓熙并未将话说完,他继续道:
“自伐蜀之后,家父与朝廷交恶,急需一位谋主为他出谋划策,运筹帷幄之中。
“我正要向父亲举荐景兴,至于长史的人选,还请周公另聘良材。”
话是对周抚说的,但却是说给郗超听的。
按理说,郗超前往桓温身边作为谋主,能有更大的作为。
毕竟桓熙只是桓家的继承人,而桓温才是如今的六州之主
可郗超却激动道:
“得蒙主公看重,郗超感激不尽,然而天无二日,郗超心中,只有主公一颗太阳,还请主公允许下官追随左右。”
桓熙明白他的心意,长叹道:
“我又如何舍得与景兴分开,可凡事都有轻重缓急之别,父亲不仅要筹谋北伐,更需要与朝廷公卿争斗,只有在江陵,景兴才能真正尽展所学,桓某只得忍痛割爱。”
郗超听得桓熙解释,哪怕再是不舍,也只能含泪答应下来。
今天没有了。
第18章 父子重逢()
第18章 父子重逢(3000)
许多事情,不能细想,当初桓熙赶走司马勋,力荐袁乔担任梁州刺史,如今看来,就像是为自己铺路。
一年的时间,他已经通过在益州做出的成绩,向世人证明他能够主政一州之地,而在益州长史兼蜀郡太守的位置上,也更方便他冲击梁州刺史一职。
周抚摇摇头,将这种荒诞的想法抛在脑后,毕竟袁乔是因病而亡,并非被人毒杀。
在益州时,也看不出袁乔身体有恙,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能够掐算出他人的寿命。
周抚觉得,这一切只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
在离开成都之前,周抚向桓熙承诺,将效仿曹参故事,在益州延续桓熙的政令,上演一出萧规曹随。
世人皆认为桓温是当世英雄,尤其是在他灭亡成汉之后,无人再有怀疑,可周抚却隐隐感觉,桓熙的才能或许更在其父之上。
哪怕是在待人接物上,也实在挑不出瑕疵。
毕竟,当时就连郗超都以为,桓熙面对周抚的提议,会选择顺水推舟,将他留在益州。
然而,桓熙却选择了相信周抚,这让本就效忠于桓氏的周抚再次感受到了信任,对桓家父子,从此更是死心塌地
翌日,天朗气清。
桓熙即将离开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成都,百姓偕老扶幼,跪在门外,哭求桓熙留下。
听着门外的喧哗声,桓熙狐疑的看向郗超,责怪道:
“弄出这般阵仗,也要提前与我说一声。”
他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郗超大呼冤枉:
“此事绝非下官所为。”
桓熙知道,郗超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他,随即又将目光转向其余亲信,众人纷纷撇清关系,表示与自己无关。
郗超笑道:
“这都是主公治蜀有功,百姓不愿主公离去,自发而来。”
蜀中百姓久经骚乱,好不容易在桓熙的治下过上一年多的安生日子。
与其说是百姓们舍不得桓熙离开,倒不如说他们害怕失去这来之不易的安宁。
确认不是亲信们捣鼓出来的阵势,桓熙也是由衷的欢喜,至少证明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但益州虽好,却非久居之所,梁州与关中毗邻,不久北方就将发生巨变,那里才是他的用武之地。
尽管百姓们夹道哭求留下,但桓熙还是以父命难违为由,含泪与民众道别。
桓熙站上马车,对众人道:
“今日我虽离开,但周刺史不会更改此前的政令,诸位父老尽管放心。”
有了桓熙这句保证,百姓这才不舍的放开道路,朝两侧分开。
桓熙掀开门帘,坐回车厢,李媛已经贴了上来,紧紧环抱住他的手臂,将头靠了过来。
看得出,离开自小生长的成都,她的心里还是有几分不安。
桓熙抚着她的黑发,宽慰道:
“有我在,无需害怕。”
李媛点点头,哪还有当初不情愿的模样。
随着桓熙一声令下,郗超、朱序、邓遐三人率领亲卫护着马车,穿过人群,向城外而去。
当初桓熙跟随父亲伐蜀,沿途攻坚克险,走得极为艰难。
但离开蜀地,路途可要顺畅得多。
三峡两岸,七百里崇山峻岭延绵不绝,江水在群山间奔涌,一艘大船顺流而下。
桓熙站在甲板上,目睹沿途风光,想到李白那首《早发白帝城》很是应景,正要吟咏,但仔细想想,随即作罢。
陪在身边的李媛不是谢道韫,她并不喜好诗文。
郦道元曾在《三峡》一文中记道:有时朝发白帝,暮至江陵,其间千二百里,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
此言果然不假,桓熙清晨出白帝城,傍晚已经抵达了江陵。
船还没靠岸,望见前来迎接的亲人,桓熙高兴的在甲板上挥着手。
司马兴男也注意到了桓熙,但她的目光却落在了一旁李媛的身上。
此前桓温虽然涉险过关,但司马兴男对于他们父子争风吃醋的传言,还是在意得很。
毕竟一个是她的丈夫,一个是她的嫡长子。
二人居然争抢同一个女子,这种事情别说是司马兴男这样的妒妇,哪怕心胸再怎么开阔的妇人,恐怕都难以释怀。
然而,当真正见到李媛的容貌,司马兴男只觉得自愧不如。
她出生皇室,也算见过许多堪称绝艳的女子,可那些人相较于李媛,还是要差了一些。
船刚一靠岸,桓熙便迫不及待的走下船,向母亲行礼。
司马兴男仔细打量着他,母亲二人分别已经一年半,她不禁感慨道:
“熙儿长高了,身子也壮实了。”
桓熙笑道:
“母亲还是从前那般花容月貌。”
司马兴男白他一眼:
“可比不上你身边的这位女子。”
桓熙连忙为母亲介绍李媛,李媛欠身一礼,她虽然是氐族人,但作为成汉公主,礼仪方面自然是挑不出毛病。
司马兴男微微颔首,回去的路上,司马兴男邀李媛与她同车,桓熙却不放心。
自己母亲是个什么脾气,他最清楚不过,万一车上藏有利器,李媛只怕就要香消玉殒。
司马兴男看出了桓熙的担心,无奈道:
“她又不是你父亲的侧室,我再怎么妒忌,也不会为难你的宠妾。”
打消顾虑之后,桓熙也不再阻止,他去了另一辆马车,与前来迎接他的弟弟们同乘。
桓温虽然没来,但桓济等人却与司马兴男一道来了。
回城的途中,司马兴男与她的女儿一直打量着李媛,看得李媛娇羞不已,只得低下头,躲避她们的目光。
李媛乖巧点头,司马兴男见她这模样,不禁感叹:
“我见犹怜,何况老奴,幸亏有熙儿在,否则若是让那老奴得手,只怕他要在成都长住,乐不思归。”
回到桓府,司马兴男让人将李媛带去桓熙的院落安置,自己则与桓熙一同去见桓温。
桓温公务繁忙,因此没有出城相迎,但此时也已经回到了家中。
听说要去见父亲,桓济等人连连推说身体不适,一溜烟跑没了影。
桓温平素在妻子面前抬不起头,自然而然的就要在子女面前找补回来,对他们管教甚严,动辄喝斥。
母子二人来到书房时,桓熙正瞅着案上的舆图沉思,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来,笑道:
“熙儿回来了。”
桓熙上前行礼:
“孩儿拜见父亲,父亲别来无恙。”
桓温憔悴了许多,可见,袁乔之死对他打击很大。
“为父身体硬朗得很,无需挂念。”
说着,桓温招呼桓熙上前。
厢房中只有他们一家三口,桓温说话也少了许多顾忌,他指着舆图上的六州之地,兴致勃勃道:
“若不能流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我们桓家如今坐拥半壁江山,如果甘心为人臣子,将来死后,只怕是要被景帝(司马师)、文帝(司马昭)所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