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有两人姓刘,即晋怀帝时的太尉,循阳元侯刘,以及被东晋晋元帝追赠太尉的广武愍侯刘琨。
刘九十一岁寿终正寝,因此,周成所言,含冤而死的刘太尉,自然就是与祖逖闻鸡起舞的刘琨。
桓温闻言双目一亮,他素来自诩雄姿英发,常常自比刘琨。
刘琨年轻时,就是以俊朗、雄豪著称。
只可惜刘琨被段部鲜卑首领段匹假借晋元帝命令杀死时,桓温时年七岁,他们一人在北,一人在南,不曾有过会面。
桓温听说刘琨的家妓如今在周成的府上,迫不及待的让周成将人领来。
由于刘琨已经过世三十六年,他府上的家妓岁数自然也不小,已经年近六旬。
周成不忘提醒老妇:
“楚公常以刘太尉自比,你当投其所好,事后,我必有赏赐。”
老妇自是一口答应下来,她一进正厅,不等周成介绍,看着端坐在主位上的桓温便潸然泪下。
众人无不惊异,桓温疑惑道:
“这是何故?”
老妇抹着眼泪道:
“今日拜谒楚公,误以为太尉复生,楚公甚似刘太尉。”
这一句话无疑挠到了桓温的痒处,他赶忙整理衣冠,喜而追问:
“何处相似?”
见着桓温这模样,周成心中暗喜,自觉马屁果然是拍对了,当然,他领来的这名老妇也确实是刘琨的家妓,并未随意找了个老妇作假。
哪知道,那老妇却道:
“脸庞相似,但恨太薄;双目相似,但恨太小;胡须相似,但恨太赤;身形相似,但恨太短;声音相似,但恨太雌。”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谁还听不出这是在当众讽刺桓温不自量力,也敢以刘琨自比。
周成更是吓得后背直冒冷汗,如果不是桓温在场,他恨不得一刀将这老妇毙命。
然而,老妇并不害怕,她又没有家人挂念,活了这么大的岁数,死则死矣。
桓温大为扫兴,甚至为此闷闷不乐,但他终究没有为难这名老妇。
“今后你就留在我的府上,为我调教府中乐伎。”
桓温清楚,若是任由周成将这老妇带走,老妇必定丧命。
他虽然恼怒这名老妇当众讥讽自己,但也欣赏她为了旧主,而不惧权贵的胆魄。
老妇本以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不曾想,桓温居然以德报怨。
‘这位楚公姿容不如太尉,但胸襟气度却非太尉所能及。’
老妇心道。
然而,桓温终究还是受到了沉重打击,就连光复旧都的兴奋也被冲淡了。
一场盛宴,草草收场,桓温一整天都是怏怏不乐的模样。
但是这种事情,大家也不知应该怎样安慰。
直到次日,桓温才重新振作了精神,带领将佐们前往城外祭拜西晋皇陵,但凡有损毁的,便立即安排人手修复。
王猛中途离场,是因为沈劲的信使匆匆赶来了洛阳,正在城中等候他。
原来,苻健命人快马南下,露布报捷,代国归附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河东。
这也是为何,王猛要晚于慕容恪知道苻健入侵代国,却又早于慕容恪得知苻健降服代国。
当桓温得知这件事情,脸色阴沉似水。
代国沦为虞国附庸,苻健如虎添翼,今后无需分兵在北,可以全力经营并州南部,威胁洛阳。
而燕国虽然退兵,但他们的统治中心,终究会从蓟县移向邺城,那里才是河北的精华,也便于用兵。
邺城距离洛阳不过七百里,而野王距离洛阳更是只有一百八十里。
桓温想要逼迫朝廷迁都,就必须保证洛阳的安全。
可顶着虞国、燕国近在咫尺的威胁,经营洛阳谈何容易,尤其是在虞国如今实力大增的情况下。
桓温注视着王猛,正色道:
“我需要梁国往弘农迁徙人口,经营弘农郡,在当地驻扎重兵,以便随时驰援洛阳。”
这件事并非王猛能做主,但桓温也不是要与桓熙商量,而是命令。
楚公不能命令梁公,但父亲能够命令儿子。
王猛应道:
“下官定会将楚公之意,转达于梁公。”
桓温点点头,王猛此时也向桓温提出辞行。
燕军已经退兵,梁军自然也当回师关中。
桓温没有阻拦,只道:
“明日将与先生分别,今夜略备薄酒,还请先生过府一叙,与老夫秉烛夜谈。”
王猛一口应下,他先行告退,安排明日班师的事宜,等待天黑后,再来与桓温同饮。
与此同时,许久不曾露面的桓熙已经离开了凉州。
一同被他带走的,除了跟随他前去会盟的部队之外,还有从数十万胡人青壮中选拔出来的百保鲜卑,以及此前从前凉将士中挑选出来的一万精骑。
当然,他们的家人也在秋收之后,被桓熙一并迁走。
在会盟诸部,确立了自己的河西共主身份后,桓熙已经无需再将这支前凉精骑安排在凉州了。
凉州不仅有当地的州郡兵,遇到突发事件,单于台还可以征调各部青壮。
因此,只需在敦煌留下五千步卒,维持对西域的影响,其余一万精骑,完全可以调离凉州。
毕竟如果让他们留在凉州,想要征调这些骑兵东出作战,路途实在太过遥远。
此时,桓熙麾下已经有六万人的战兵规模,其中重甲步兵三万,枪骑五千,前凉精骑一万,敦煌步兵五千,鲜卑骑兵一万。
桓熙在凉州时,为各部骑兵赐予番号,鲜卑骑兵自然是被称为百保鲜卑。
而五千枪骑则号为亲卫义从。
实际上,这支枪骑之中,绝大部分都是桓熙在击败石苞之后,从后赵骑兵之中选拔而来,氐人、羌人、羯人、匈奴人、鲜卑人应有尽有。
当然,他们跟随桓熙南征北战多年,早已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与忠心,今后也将作为桓熙身边最亲近的卫戍部队,只有在他亲征时,才会跟随出战。
而被迁往关中的一万前凉骑兵则号为关陇突骑,同样是作为近战骑兵,用以冲锋陷阵。
只有匈奴弓骑保留原有的称号。
当然,也不能忘了被桓熙迁往西套平原的乞伏部。
乞伏氏已经被桓熙圈禁在了长安,乞伏部已经彻底被他控制。
一如西套平原上的匈奴人,今后,乞伏部的骑兵也将进入梁国的战斗序列。
原本三万名乞伏部骑兵,有将近两千人被选入了百保鲜卑,剩余的将士之中,桓熙又以射术为考核标准,从中挑选了两万人,作为弓骑。
与匈奴弓骑一般,鲜卑弓骑不纳入战兵体系,只是在桓熙有需要时,听从征召的仆从军。
当然了,一分辛勤,一分收获,鲜卑弓骑作为仆从军,缺乏训练,与匈奴弓骑有着同样的毛病,只能打顺风仗。
桓熙真正能够倚仗的骑兵,还是亲卫义从、关陇突骑、百保鲜卑这三部,总计二万五千人。
无论是百保鲜卑,还是关陇突骑,他们的家人都已经被桓熙迁走,带往关中。
大军行至清水县,权翼早已提前将布匹运来,桓熙在此对亲卫义从与匈奴弓骑大加赏赐。
由于攻破河西鲜卑最为强大的乞伏部,桓熙掠取了大量的财富,他对于跟随自己作战的将士,自然不会吝啬。
但凡参与西征之人,所获赏赐,远胜过往。
而在河西各部中赎买晋人奴隶一事,则交由姑臧单于台右辅牛夷负责。
桓熙离开之前,早已与各部商议了价格,无论老弱妇孺,皆以五张羊皮赎买。
这也是桓熙与秃发鲜卑之前定下的价格。
桓熙此番离开凉州,不仅仅带走了数万将士,各部头人也纷纷派遣质子,在桓熙的身边充任郎官,分由沈赤黔、索苞统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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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假一天
感冒更严重了,向大家请假休息一天,顺带重新梳理一下思路。
第209章 河套布置
翻越陇山,即是关中。
这条道路桓熙已经走过许多遍了,每一次,都有邓遐陪伴。
今天也不例外,桓熙与邓遐一前一后走下陇山,桓熙突然问道:
“应远,你追随我有多少年了?”
邓遐不假思索道:
“自永和三年(公元347年),梁公兼任益州长史,蜀郡太守以来,末将侍奉梁公已有八年。”
桓熙点点头,感慨道:
“八年,弹指一挥间,这些年来,你我二人形影不离,桓某已经做了父亲,而应远如今也步入了壮年。”
古人以三四十岁的年纪为壮年,邓遐二十出头追随桓熙,如今已年满三十。
桓熙以形影不离来形容二人的亲密关系,倒也没有说错,在他组建郎卫之前,一直是邓遐贴身保护他。
无论桓熙是往建康接受梁州刺史的任命,还是离开关中,前往江陵完婚,都是邓遐陪伴着他。
每逢征战,邓遐更是作为先锋大将,从未缺席。
邓遐坦诚道:
“不瞒梁公,八年前,末将被梁公讨要到麾下时,内心其实多少有些忧虑。”
桓熙并不生气,他笑道:
“但你终究留在了我的身边,与我朝夕相处。”
邓遐当初之所以担忧,桓熙心里其实也清楚,自己彼时还是少年,而桓温春秋正盛。
一旦桓温高寿,而桓熙迟迟不能掌权,邓遐跟在桓熙身边,必定难有作为。
同时,邓遐是一员战将,以勇锐取胜,就怕熬到桓熙掌权时,一身气血早已衰竭,不能为自己博取功名,为子孙挣下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