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管战前喊得多离谱,时至今日,桓温与慕容恪早已清楚了对方究竟带来了多少将士。
相较于帐下将佐的信心满满,慕容恪却不敢疏忽大意。
在见识过昨夜的阳谋之后,慕容恪清楚,桓温、王猛的组合,可能是他从军以来,遇到的最为强劲的对手。
孟嘉回到楚军大营的时候,夜色深沉。
桓温并未睡去,正在帅帐之中等着孟嘉。
孟嘉一入帐,桓温就迫不及待的问起了燕军的军容、士气甚至粮草多寡。
他派遣孟嘉为使,自然也是希望孟嘉在拜营的同时,借机察看燕营内部的情况。
然而孟嘉一无所获,他惭愧道:
“微臣入营,就被蒙住双眼,不曾探得情报。”
桓温颇为失望,但也清楚,这是慕容恪处事谨慎,怪不到孟嘉的头上,桓温宽慰道:
“能与慕容恪约定在明日会战,已经是不辱使命了,今日中郎冒险拜营,老夫自会为你记功。
“孟中郎一路辛苦,还请回帐歇息。”
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恪守这一条准则。
因此,孟嘉冒险拜营,自该被记上一功。
孟嘉闻言告退。
在他走后,桓温又派人将王猛请了过来。
虽然二人早已决定了明日的阵型、战法,但事关重大,桓温还是希望再与王猛查漏补缺。
正如王猛离开长安时,与权翼所说的那样,只要桓温有识人之明,他就有把握让桓温对自己言听计从。
而慕容恪也与慕容垂在为明天的会战的排兵布阵,做着最后的讨论。
漫漫长夜,无心睡眠的又何止是桓温、慕容恪。
从凉州到江东,从辽东到益州,桓温与慕容恪之间的这场战斗,胜负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永和十年(公元354年)八月二十一日,天色大亮。
桓温留下剩余五千关中州郡兵看守大营,统率楚、梁八万联军出营。
而慕容恪则留下一万将士守营,带着其余就往步骑赶赴战场,一场举世瞩目的大战,即将在鸿池陂爆发。
今天更新绵软无力,只有五千,真的不是我故意写得少,今天上推荐,成绩关系到后续推荐位,我犯懒筋也不会挑在这一天。
主要是一直在想战斗的过程,碾压局容易写,但是旗鼓相当的对阵确实需要用心构思。
明天一定会多写一些。
第203章 会战鸿池(一)
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
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
许多人将所谓的奇,曲解为奇谋。
实际上,以正合的正,指的是用兵的常法,而以奇胜的奇,指的是用兵的变法,即根据战场上的变化,灵活的改变战术。
至于奇谋,一般情况下,只有在双方统帅的能力存在巨大差距,一方自觉站在了智商高地的时候,或者自觉正面会战没有胜算的时候,才会寄希望于此。
毕竟奇谋通常与风险为伴,一旦不成,则会身陷险境。
鸿池陂之战的双方,无论是桓温、王猛,还是慕容恪、慕容垂,这四人,无一不是名声在外,堪称当世最顶尖的人物。
楚梁联军与燕军的兵力相近,谁都没有必胜的把握,但谁都有取得胜利的可能,自然不会主动求险,把胜负的希望寄托在对方的愚蠢之上。
时维八月,秋高气爽,鸿池陂西侧,两军对垒。
慕容恪以步兵四万为方阵,两翼斜向布阵,各置骑兵二万,又留出一万骑兵为后备,全军结为雁行阵,队列如大雁飞行,作人字形。
《孙膑兵法》曰:雁形之阵者,所以接射也。
雁行阵的优势,便是充分发挥射击兵种的威力。
战时,两翼骑兵左射右,右射左,形成交叉火力,箭矢的射入角度更多,也能起到更为显著的压制效果。
而楚梁联军则呈品字形结阵,桓温以王猛督率三万梁军在前,作为防御支撑点。
以邓羌统率楚国仅有的两万骑兵位于右后方,自己则亲率三万楚国步兵列阵于左后方。
双方尚未开战,肃杀的气息已经弥漫在了鸿池陂。
慕容恪、慕容垂,桓温、王猛、邓羌,都在阵前遥望对方的阵型。
桓温对王猛道:
“今日之胜负,皆仰仗于先生。”
桓温很清楚,这一战能否取得胜利,关键在于王猛的三万梁军,能否在燕军的凌厉攻势下稳住阵脚。
王猛正色道:
“梁国三万将士唯有死战不退,方能回报桓氏的恩德。”
此战无论胜负,直面燕军进攻的梁军必然遭受不小的伤亡。
当然,王猛并不畏惧伤亡,养兵千日,用在一时。
权翼建议王猛保存实力,也是在桓温刚愎自用的情况下,不愿梁军精锐白白赴死。
如今并非没有胜算,自当拼死奋战。
桓温如果能够控击败燕国,占据洛阳,稳固经营。
等桓温未来专制朝廷的时候,桓熙同样也将因此受益。
与此同时,慕容恪也清楚,这一战的重点,就在于击溃王猛的步兵方阵,只要王猛退了,必然会冲击到后方桓温与邓羌的阵型。
待敌军阵脚大乱的时候,便是近战骑兵掩杀之时。
桓温在战斗中天然处于被动一方,究其原因,还是因为骑兵的差距。
燕军五万鲜卑骑兵,而楚军骑兵仅有二万,而且都是江南骑兵,无论战马的质量、还是骑卒的战斗力,都要明显弱于燕国。
哪怕有邓羌作为骑兵主将,也难以在鸿池陂与燕军对攻。
观察过敌军阵型后,桓温、慕容恪等人各回本阵。
不多时,燕军阵中率先擂响了战鼓,步兵方阵与两翼骑兵一同压上。
行至百余步的距离,随着慕容恪一声令下,令旗挥舞,燕军就此止步。
“下马,换步弓!”
慕容恪大喝道。
距离桓熙于永和七年年初,在狼山一战中,以骑兵步射的战法打了苻雄一个猝不及防,取得河套地区的控制权以来,已经有了三四年的时间。
这一战法并不深奥,关键点在于本方骑兵必须占据绝对的优势。
否则下马步射,等对方骑兵发起冲锋,再想上马,调转方向,这一系列操作也会浪费许多时间,让对方拉近距离。
恰巧,慕容恪的弓骑兵就有一支强于楚军骑卒的近战骑兵保护。
王猛远远望见燕军下马换取步弓,并不感到意外,他对此从容不迫。
三万梁军中,有两万的重甲步兵,以及一万披甲的步弓手。
梁军结半月阵,以重甲步兵持盾在前,保护阵中的弓手。
由于灌钢法的运用,梁军皆以灌钢打造制式装备,因此,在并没有对财政造成巨大负担的情况下,拥有了这么一支两万人的重甲步兵,就连步弓手,今日也临时换上了甲胄。
当然,步弓手的甲胄并非重甲,因此,需要重甲步兵持盾保护。
桓温对于梁军这支重甲步兵,可谓垂涎三尺。
他不明白,就桓熙的财政情况,怎么可能维持得了这样规模的重步兵,以传统的炒钢法、百炼法,光是打制这些重铠,都足以使关陇地区财政破产。
桓熙并非有意向桓温隐瞒灌钢法,只是桓温麾下鱼龙混杂,难保不会泄密,因此,桓熙可以献出曲辕犁,但是对于灌钢法,桓熙敝帚自珍,将桓温也给蒙在了鼓里。
王猛必不急于反击,他清楚,燕军纵使结雁行阵,形成极为强大的火力交叉网,但是面对梁军阵前密不透风的大盾,只能采用抛射。
众所周知,使用抛射,固然射程远,但是杀伤力着实有限,尤其是大阵后方,站着一群身穿铠甲的重步兵。
“放箭!”
随着慕容恪的命令被传达,霎时间,就有乌云从燕军两翼的骑兵方阵升空,无尽的箭矢如雨点一般倾泻在梁军的方阵之中。
王猛身前,早有十余名手持大盾的亲卫将他护好。
任凭燕军的箭雨如何密集,箭矢落在梁军的铠甲上,只听叮叮当当,清脆的声响此起彼伏,但根本就不能破防,尽数被重甲轻易弹开。
而步弓手则藏身于大盾之下,有大盾与重装步兵的人肉保护,燕军的箭矢同样难以伤害到梁军步弓手。
慕容恪被前排的大盾阻挡视线,瞧不清楚梁军大阵内的具体情况,但身后的桓温却看得一清二楚。
那些梁军全身覆甲,就连脸上都戴着面铠,只剩两个眼睛和鼻孔露在外边,燕军的从百步远的距离,抛射而来的箭矢,又怎么可能对梁军重装步兵造成有效杀伤。
这也是桓温为何要将梁军重步兵安排在最前排的原因。
燕军的箭雨刚刚落下,正是齐射的空隙,王猛大声呼喊着让步弓手予以还击。
只是梁军步弓手刚刚离开大盾的保护,对方新的一轮箭矢已经升空,根本没有时间让梁军进行齐射,梁军步弓手只能随意朝着燕军的方向零星回击,而后匆匆躲回大盾之下。
从战场形势来看,梁军似乎已经陷入了完全的被动之中,被燕军的交叉火力给单方面的压制了。
哪怕相隔仅百步之遥,但面对从两侧射来的箭矢,梁军似乎也无法顶着箭雨发动冲锋,对燕军步兵方阵造成杀伤。
燕军见梁军始终处于防御状态之下,根本无力还击,不由士气大振。
按照他们过往的战争经验,只要多射几轮,哪怕不能对敌军造成重大的伤亡,也能有效打击敌军士气,使其军心动摇,自乱阵脚。
果不其然,当燕军齐射十六轮后,看似在燕军密集箭雨的打击之下,梁军无法继续坚持。
在原地留下千余具尸体之后,梁军阵型终于开始徐徐后撤,
悉罗腾见状大喜,进言道:
“太原王!敌军已退,正该随后掩杀,敌军必败无疑!”
众人也纷纷附和,请求慕容恪追杀梁军。
对于这一套战术,他们实在太熟悉了。
然而慕容恪并没有答应众人的请求,他道:
“敌军呈品字型布阵,我此前眺望敌军阵型,发现前军与身后两军之间,存在着极大的空隙。
“这分明是桓温、王猛有意为之,就是为了给前军留下后撤的余地,引诱我等进攻,待我军靠近,敌军必然回身迎战!”
慕容恪力排众议,禁止追击。
果不其然,梁军见燕军不曾追来,竟然真的停下了后撤的脚步,而此前匍匐在地的千余具尸体,也尽数复活。
看着那些复活的‘尸体’,燕军将领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后背直冒冷汗。
如果不是慕容恪阻止追击,燕军冒然掩杀上去,待梁军回身而战,这些伪装成尸体的梁军又突然暴起发难,猝不及防之下,只怕还真让敌军的阴谋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