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无不窃窃私语。
周成不敢当面前来解释,且不说是否心里有鬼,至少是心中不安,担心慕容恪借故将自己扣留在燕军大营。
如果换了别人,慕容恪或许会选择前往洛阳,取信对方。
但周成历仕后赵、冉魏、东晋,如今又降了燕国,以他反复无常的性子,慕容恪又怎么敢冒着巨大的危险,与周成坦诚相见。
谁也不敢保证周成会不会趁机绑了慕容恪,向桓温投降。
慕容垂感慨道:
“桓温不过是牺牲一名死士,却使我们与周成相互猜疑,实在是好手段。”
慕容恪沉声道:
“桓温既然要使离间计,只怕也不会放过吕护。”
果不其然,慕容恪话音刚落,就有探子回报,原来今夜有人向金墉城内射入一箭,箭上绑着一封密信,已经被送到了吕护的手上。
慕容恪与慕容垂对视一眼,都只能无奈摇头叹息。
与此同时,吕护也在为这封桓温的来信而苦恼。
信上是桓温对他的许诺,桓温明确表示,只要吕护愿意倒戈,便会许以高官厚禄。
吕护一时间心乱如麻,倒不是因为桓温的许诺,而是应该如何处置这封信。
究竟是要销毁,还是应该交给慕容恪。
就算主动上交,慕容恪真的会信任自己吗?
可别忘了,吕护之所以来到洛阳,就是因为慕容恪不放心让他留在河内郡,逼迫吕护离开了野王。
就在吕护为此纠结的时候,慕容恪的记室参军封裕奉命来到了周成的府邸。
封裕见礼之后,对周成说道:
“太原王知道这不过是桓温使的离间计,希望能与周将军开诚布公,请周将军出城一叙。
“周将军无需担忧,太原王愿以身家性命担保,绝对不会为难将军。”
慕容恪与周成的会面,不在于说了什么,而在于周成出城之后,能够平安回到洛阳,这足以澄清彼此之间的误会。
但周成却摇头道:
“还请转告太原王,末将职责在身,不能出行。
“太原王若是真的信任周某,还请入城一叙,周某同样愿意以身家性命作为担保。”
封裕愕然,最终双方不欢而散。
历史上曾有两次著名的洛水之誓。
第一次是刘秀发誓放过害死他兄长的仇人朱鲔,换取了朱鲔的投降,而刘秀也遵守了誓言,让朱鲔得以善终。
第二次则是司马懿指着洛水发誓,放过他的政敌曹爽,而曹爽也选择放弃抵抗,最终被司马懿夷灭三族。
自此以后,谁也不会把誓言当回事。
毕竟司马懿的后人如今还好好的坐着江山,也没见他子孙断绝。
因此,哪怕慕容恪与周成全都言之凿凿,赌咒发誓,会以身家性命作为担保,可慕容恪因为周成过往的行迹,不敢冒险进城,而周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同样不敢出城相见。
封裕回到燕军大营,将周成的态度告诉给了慕容恪。
众将义愤填膺,不少人甚至请求袭击洛阳,将周成擒来帅帐问罪。
当然,这种怒而兴师的冲动行为,慕容恪自然不会同意,哪有大敌当前,却先内讧的道理。
至于吕护,他还是派遣亲信将桓温的密信送到了慕容恪的手中,但也谎称抱恙,不敢前往燕营,唯恐遭到慕容恪的扣押。
此时,众将已经散去,慕容恪对慕容垂道:
“事情走到这一步,已经不适宜再以洛阳城作为战场了。”
慕容垂闻言颔首,如果在洛阳城下与桓温遭遇,既要与桓温交战,还得分心防着友军,这仗还怎么打。
翌日清晨,燕军在用过早饭之后,慕容恪率军向东移营二十里,与洛阳、金墉二城拉开距离。
桓温在伊阙得知消息,也清楚这是王猛的离间计奏效了。
慕容恪、吕护、周成三方已经陷入了相互猜疑之中,不必担心遭受他们的合力围攻,也给到了桓温逐一击破的机会。
此时吕护、周成正因为昨夜之事而忐忑不安,桓温麾下有幕僚建议遣使前去安抚他们,必能招降二人。
但桓温并没有答应,只是派人前去安抚,而不提劝降。
就算吕护、周成真的投降,以二人反复无常的性子,桓温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真降还是假降。
况且,如今吕护、周成只求自保,必然选择观望局势,在楚燕之间,寻找胜者而依附。
只要击败了燕军,收取洛阳,金墉,不过是派遣一名使者而已。
王猛的离间计,最大的作用,就是逼迫慕容恪与吕护、周成分兵。
让他们不能齐心协力在洛阳城下作战,形成兵力上的压倒性优势。
在与王猛商量过后,桓温分出五千关中州郡兵留在伊阙,看守后路。
自己则与王猛、邓羌等人率领其余人马向东北方向进发,绕开洛阳、金墉,与燕军相隔十里安营。
抱歉,更新完了,下一章在十一点。
第202章 大战将至
洛阳以东二十里,即为鸿池陂。
鸿池是洛阳周边一处重要湖泊,水流进洛阳,向东注入此湖。
这里风景秀丽,汉魏时期,居住在洛阳的达官贵人们时常在此游玩。
然而世易时移,如画的风景早已荒废。
今日,燕军、楚军都在鸿池西侧扎营,两座营垒,一北一南,隔河遥望。
这里地形开阔平坦,适宜骑兵作战,正是慕容恪选定的决战之地。
一名文士渡过水,距离燕军大营尚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就有一群哨骑围了上来。
文士名叫孟嘉,在桓温的大司马府担任从事中郎。
面对围上来的鲜卑骑兵,孟嘉神色从容的说明来意,身边的随从代为翻译,原来他是奉桓温之命,前来拜营。
慕容恪听说此事,知道这一定是桓温派来约战的使者,随即让人将孟嘉迎了进来。
帅帐内,孟嘉向慕容恪躬身行礼:
“楚使孟嘉,见过太原王。”
不等随从翻译,慕容恪就用流利的汉话说道:
“孟先生无需多礼,请起。”
孟嘉闻言,重新挺直了腰杆。
慕容恪仔细打量他,见他仪态出众,不由赞道:
“孟先生果真气度不凡,敢问现居何职?”
这不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称赞孟嘉。
早些年,褚裒在世时,曾路过江州,拜访时任江州刺史的庾亮。
因为久闻孟嘉的大名,因此希望庾亮代为引见,庾亮告之,孟嘉就在宴席,要让褚裒自己去找,最终也是因为这份出众的气度,褚裒得以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了孟嘉。
孟嘉先后侍奉庾亮、庾翼兄弟,官至江州别驾,在庾翼死后,又投入桓温的幕府,起初为参军,后又升任从事中郎。
因此,当慕容恪问起孟嘉的职位,孟嘉坦诚道:
“添为从事中郎。”
慕容恪点点头,这才问起孟嘉的来意。
而事情也正如慕容恪所预料的那样,孟嘉此来,就是为了替桓温与慕容恪约战。
“楚公有言,楚燕两家出兵已久,与其僵持在水两岸,空耗积蓄,不如以堂堂之师,分出胜负。”
慕容恪微微颔首道:
“本王也正有此意,还请孟先生转告楚公,本王愿在明日正午,与楚公会战于鸿池陂。”
不等孟嘉松一口气,慕容恪又笑道:
“楚公声称要以堂堂之师,分出胜负,昨夜却施以诡计,恐怕有失光明正大。
“本王很好奇,究竟是谁为楚公献上了这一则阳谋。”
孟嘉从容道:
“太原王多心了,楚公何曾有过诡计,反倒是遗憾被太原王看出了破绽。
“否则,必能与周成、吕护二位将军在洛阳城下合击燕军。”
慕容恪闻言,失声发笑,片刻后,慕容恪敛容问道:
“不知楚军之中,可还有如孟先生这样的人物?”
孟嘉正色道:
“楚公帐下,猛将如云,谋臣如雨,胜我者难以计数。”
慕容恪又问:
“王猛其人如何?”
孟嘉不假思索:
“当世之奇才。”
慕容恪点头,又与孟嘉说了会话,见问不出什么情报,这才放他离开。
在孟嘉走后不久,慕容恪留在洛阳、金墉的耳目传来消息,原来是桓温派遣使者安抚周成、吕护二人。
燕国乌桓将领悉罗腾疑惑道:
“桓温为何只是安抚二人,而不趁机劝降他们?”
慕容恪帐下左长史申胤为他解释道:
“桓温若是现在劝降二人,必须许以重利,而周成、吕护反复无常,即使投诚,桓温也不可能相信他们,因此,倒不如暂时遣使安抚。
“待燕楚大战之后,若能侥幸得胜,即可携大胜之威,以蝇头小利,说降二人。”
说着,申胤嗤之以鼻道:
“这只不过是桓温的痴心妄想罢了。”
众人闻言,纷纷表示赞同。
哪怕慕容在世时,慕容恪就已经在统领燕国军队,多年来,战必胜,攻必克,其能力深得燕人信任。
哪怕周成、吕护注定要做壁上观,但燕军足有十万步骑,依然占据了兵力上的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