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弓骑们愿意听从桓熙的调遣,自然也是因为利益。
毕竟追随桓熙作战,总能收获丰厚的回报,又让如何不让匈奴人为之动心。
假使五月大霜不是出现在凉州,哪怕是发生在河套地区,也不会引发这么大规模的骚乱。
说不定匈奴人还会怪罪在刘务桓等人的头上,认为是他们没有完全臣服于桓熙,从而引得上天震怒,降下惩罚。
正如桓温对凉州叛乱的断语,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凉州初定,人心未附,桓熙恩义未施。
这种事情桓温也曾经历过。
当初李势投降,蜀中各地纷纷归附,可就因为一场地震,哪怕桓温还没有班师,蜀中各地就已经闹出了叛乱。
此时,八千匈奴骑卒集中在了将台之下,桓熙走向高台,所过之处,匈奴人无不向他们尊崇的大单于单膝下跪,表示顺从。
大单于的名号,早已深入人心。
桓熙站上了高台,用匈奴语向众人大声打着招呼,犹如面对自己的旧友:
“诸君,别来无恙!”
当然,台下挤满了匈奴骑卒,不可能所有人都听得见桓熙的声音,费连贺隆就是其中之一。
好在有亲兵为桓熙传话,哪怕是位于队列后排的费连贺隆也能够听清楚。
“我等无恙!大单于无恙?”
台下骑卒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面对八千人的问安,桓熙却并不高兴,他对众人说道:
“凉州发生叛乱,有人背叛了我,辜负了我,我为此深感痛心,安能无恙。
“你们之中,有许多人曾追随我讨平张祚之乱,如今,是否还有胆量与我再次西征,平定叛乱!”
众人闻言,齐声答道:
“愿受大单于驱使!誓死追随大单于!”
呼喊声响彻天际,桓熙见军心可用,终于展露出了笑容。
离开弓骑大营,桓熙又迫不及待前往巡视银川周边的官营牧场。
西套草原的水土条件适宜农耕,但如今还是以畜牧业为主,并非后世的塞上江南。
自从桓熙占据西套草原以后,便开始向当地的匈奴牧民们牲畜税,税率为百分之二。
也就是以牲畜的市价来换算,每价值一千钱,就得缴纳二十钱的税款,以永和五铢支付。
因此,官府总会在纳税期之前,拿出大量的永和五铢,按照市场价格放开收购牲畜,将收来的牛羊繁育在官营牧场中。
索遐为桓熙介绍道:
“单于台一直在遵循梁公的命令,收购民间牲畜,时至今日,西套草原共有三所官营牧场,繁育有牛三万头,羊十万头,其余杂畜不下五万。”
桓熙置身在其中一处牧场,打量着成群的牛羊,他并不怀疑这一数字的真假。
毕竟牛的繁育周期为一年一次,羊的繁育周期为五个月一次。
他夺取西套平原已有四年,足以形成规模。
亲自视察过官营牧场,桓熙越发想要重新夺回凉州,彻彻底底控制住凉州的那些肥沃草原。
由于桓熙推广曲辕犁,因此关陇地区对耕牛有着极大的需求,往往是民众之间相互租赁、借取。
毫无疑问,在农耕社会,耕牛就是硬通货。
回到枪骑大营的帅帐,桓熙只留下谢艾,与他分析起了这一战,自己与乞伏司繁的实力对比,桓熙说道:
“金城、西平二郡有六千骑卒,但人心不定,若是强行驱使他们作战,恐怕会有临阵倒戈的危险。
“朱序虽有四万州郡兵,可守城有余,野战不足,只能虚张声势,派不上大用场。
“银川有五千枪骑,八千弓骑,但匈奴弓骑并不顽强,若是陷入苦战,恐怕难以坚持。
“此战,敌强我弱,不可力敌!”
乞伏司繁身边有三万鲜卑骑兵,又有武威叛军依附于他,可谓如虎添翼。
而桓熙将步兵留给了王猛,让他留在关中,随时策应桓温。
自己身边可以说是缺兵少将,况且匈奴弓骑只能打顺风仗,真要是战局不利,正如桓熙所言,很难指望他们创造奇迹。
因此,从一开始知道乞伏鲜卑叛乱以后,他就不再准备直奔凉州。
谢艾看出了桓熙的想法,他伸手指向凉州舆图中的一座山脉,说道:
“梁公可是要奔袭麦田无孤山?”
麦田无孤山正是乞伏鲜卑的聚居地。
桓熙颔首笑道:
“正是!如今乞伏司繁带走了三万鲜卑骑卒,我料定,麦田无孤山必然守备空虚,若能一战破之,掳其人口牲畜,则大事可定!”
银川与麦田无孤山相距六百六十余里,可以沿着黄河谷道南下。
当初乞伏鲜卑离开西套草原,就是走的这条路线。
按照桓熙的估算,全军将士日行一百一十里,只需六天时间即可抵达。
完全能够在乞伏司繁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对乞伏鲜卑的老巢发起攻击。
且不提五千精锐枪骑,即使是匈奴弓骑,面对一群老弱妇孺,也是敢于出重拳的。
谢艾完全赞同桓熙的看法。
毕竟,当鲜卑骑兵们知道妻儿老小都被桓熙劫去,只可能有两个选择。
其一是军心动摇,不战自溃。
其二是不顾一切,前来追击,试图将家人抢夺回来。
一旦乞伏司繁选择追回人畜,桓熙便能将他引出凉州,择地伏击。
翌日,清晨,天色破晓,桓熙与一万三千名骑卒就已经出营,他们只携带了必要的甲仗,以及七天所需的肉干与干粮。
索遐颇为担忧,光是前往麦田无孤山,在路程上就要走六天时间,而桓熙却只带七天的粮食。
他在送别时,忍不住出言提醒道:
“梁公孤注一掷,固然勇气可嘉,但如果一击不中,将士们又以何物为食?”
桓熙闻言笑道:
“唯有破釜沉舟,方能一往无前。
“如今乞伏鲜卑主力尽出,仅有老弱而已,怎么会是我的对手!
“等我掠其人畜,又何必担心归途没有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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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无罪遭祸
凉州,姑臧。
乞伏司繁等待桓熙已经有一段时日了,随着朱序的四万州郡兵进入凉州,乞伏司繁也知道了桓熙所谓五万大军西巡,原来是以这些乌合之众为主。
但他并没有出兵攻打金城、西平二郡,究其原因,还是桓熙对州郡兵的定位,他们打不了野战,却能胜任守城。
朱序分了二万州郡兵驻防西平郡,协助西平太守杨安,又自领二万州郡兵进驻金城郡,足以稳定局面。
而乞伏司繁麾下的鲜卑骑兵不擅长攻城,真要带去攻坚,无异于以己之短,攻敌所长。
当然,更为重要的是,根据金城、西平二郡细作传回来的情报,桓熙之所以迟迟没有出现在陇右,是因为他临时得到乞伏鲜卑叛乱的消息,如今正在陇关调兵遣将,等待三万精锐步卒与数千匈奴弓骑前来汇合。
这让乞伏司繁如临大敌,更不敢前往攻打金城、西平二郡,担心正赶上桓熙的援军杀到。
乞伏司繁忧心忡忡的模样也落在了他的叔父乞伏吐雷眼中。
乞伏吐雷很清楚侄儿的担忧,毕竟桓熙这些年的东征西讨,屡战屡胜,名声大噪。
甚至连他的父亲桓温,都被人认为是靠了儿子的帮助,才有如今的显赫。
乞伏吐雷宽慰道:
“司繁,你无需为此担心,当初桓熙攻取凉州,却急于班师,正是因为有苻健威胁关中。
“如今桓熙再度倾其国中精兵而来,必然不能久战。
“只要坚守城池,等苻健出兵,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乞伏司繁闻言颔首,他对桓熙与苻健之间的仇怨,同样有所耳闻。
他也相信,苻健一定会抓住机会,进攻关中,迫使桓熙回援。
殊不知,桓熙根本就没有征调所谓三万精锐步卒,这些人依旧留在关中,而苻健又怎敢轻举妄动。
实际上,哪怕是在陇右,也只有两个人知道桓熙的真正计划,即朱序与杨安。
甚至朱序还在让秦州各郡县调集粮食,准备供应桓熙大军西出,可谓是做足了样子,就连秦州各地官员也都被蒙在了鼓里,更别说是潜伏在西平、金城的内应。
鲜卑破多兰部,又称高平鲜卑,在鹿结鲜卑与乞伏鲜卑相继离开河套地区后,西套平原西南部的高平川(今宁夏固原)便由他们占据,因而得名高平鲜卑。
破多兰部在西晋末年翻越阴山时,一支选择了东出,居于代地,臣服拓跋鲜卑,助其建国,部落名称被简化为多兰,此后又被音译为贺兰部,也就是代国的重要组成部分,鲜卑贺兰部。
另一支也就是如今的高平鲜卑,他们起初实力弱小,居于高平川,依附河套霸主铁弗匈奴。
只不过随着铁弗匈奴外强中干的本质暴露以后,高平鲜卑逐渐脱离了铁弗匈奴的掌控。
高平鲜卑有六千余帐,数万人口。
早些年,因为后赵在关陇厉兵秣马,准备攻打前凉,高平鲜卑唯恐殃及池鱼,于是主动西迁,如今正居住在银川通往麦田无孤山的必经之路上。
也正是因为有破多兰部的存在,乞伏司繁完全没有考虑过桓熙能够从银川进攻麦田无孤山的可能。
毕竟破多兰部一直以来与乞伏鲜卑关系密切,哪怕桓熙是要借道,也会暗中派人通知。
唇亡齿寒的道理不仅是汉人知道,面对这个乱世,陇右地区的鲜卑各部也明白要守望相助,才能维持自己的独立。
破多兰部南下已经数十年,依然没有改变他们追逐水草、居无定所的游牧习性,如今正放牧于卷旧城(今宁夏中卫)附近。
卷县设置于汉武帝时期,原本隶属于安定郡,东汉时,当地爆发羌族起义,中原王朝自此失去对卷县的控制,卷县城也因此被废弃。
破多兰部的酋长破多兰目尘并不知晓危险将至,实际上,他也完全想不到自己能有什么危险。
营地内载歌载舞,破多兰目尘正与贵族们举杯同庆。
此前一段时间,破多兰部又新得了一批小牛犊,这无疑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牛是四季发情的动物,与季节性发情的羊不同,羊在夏季基本是不产崽的,因此只有春羔、秋羔、冬羔。
夜色中,一支精锐骑卒已经悄无声息的包围了整个营地。
破多兰部虽然并没有臣服于桓熙,但也从未有过不敬。
哪怕桓熙过去抽调西套平原的弓骑南下,破多兰部也不曾劫掠银川,就是担心惹来桓熙的报复。
如今凉州正在爆发叛乱,闹得沸沸扬扬,而自己也没有得罪过桓熙,破多兰目尘又怎能预料到桓熙会对自己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