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王猛给骑兵规划开了个头,桓熙便与他说起了自己的打算:
“先生,你我都知道,将来能与桓某争夺天下者,仅燕、虞而已。
“燕国蚕食冀州,必将虎踞河北,成为我的心腹大患。
“我欲成就霸业,早晚都将与慕容氏开战。
“我听说慕容氏有一支具装甲骑,往来所向披靡,我欲效仿,方能在东出之后与其抗衡。”
所谓具装,指马的铠甲,甲骑,则是披甲的骑兵,也就是人马皆披铠甲的重骑兵。
具装甲骑兴起于东汉,并且将在不久之后的南北朝迈入鼎盛时期。
而桓熙的枪骑,只能算是轻甲骑兵,战马也并未覆甲。
一名具装甲骑,往往需要有一至两名辅兵或者民夫配合,帮助他们拖运人马的铠甲与武器。
要想成为一名具装甲骑,不仅对骑兵自身有着极高的要求,需要他们具备出众的体力,以及能够熟练使用马槊,对于战马来说,也必须具有出众的承重能力与耐力。
前燕在逐鹿中原前,曾长期与高句丽争夺领土,而高句丽的骑兵极度重视迭甲,因此,在与高句丽的战斗中,前燕也建立了一支重甲骑兵。
当然,想要对抗具装甲骑,还有其他的办法,比如组建重步兵,以及让人专砍马腿。
但想要在骑兵的交锋中取得胜利,就必须要有一支能与前燕抗衡的重甲骑兵。
王猛闻言笑道:
“主公所言,猛又如何不知,但如今凉州张氏未灭,又有苻氏在侧,何必急于一时。
“倒不如等收取凉州,得其骏马,再来组建具装甲骑,时犹未晚。”
桓熙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点头道:
“具装甲骑可以在平定凉州之后组建,但机巧院的匠人们可不能让他们闲着,我欲使他们设计新式铠甲,务求在减轻重量的同时,又不失其防御。”
桓熙说是这么说,但他自己对于铠甲的发展也没有太多的认知,不过,这不妨碍他下达命令,让那些机巧院的匠人们为此绞尽脑汁。
说着,桓熙又道:
“我听说汉末时,有一冶铁之法,名为灌钢法,我愿求之。
“若能如愿,可在渭水之畔,设置冶铁炉,引水鼓风以此法锻炼兵器,这件事情还需先生费心。”
虽然灌钢法早在东汉末年就已经出现,但因为战乱的原因,使得各行各业都遭到了严重的破坏,灌钢法始终未曾普及。
如今在锻造武器时,大多还是沿用西汉末年出现,而在东汉中期普及的炒钢法。
当然,炒钢法只是用来打制底层将士所用甲胄兵器,军中将领的甲仗则是在炒钢法的基础上,以百炼法制成。
百炼法是在炒钢法的基础上进行深加工,对钢铁进行反复加热锻打,需要热锻百余火,能够更好的去除其中的杂质。
但费时费力,难以在军中推广,即便真的推广,也只能用在具装甲骑身上。
因此,即使是慕容鲜卑,所拥有的具装甲骑也不过千余人。
北宋科学家沈括将灌钢视为伪钢,视百炼钢为真钢,这是因为当时民间灌钢,往往只是热锻二三火,其质量自然要逊色于热锻百余火的百炼钢。
实际上,灌钢法相较于炒钢法,对去除杂质,提高金属质量有着显著的优势。
而它所耗费的工时,又远远少于百炼法,毕竟只需要二三火,就能得到质量不俗的钢铁,因此当灌钢法普及之后,炒钢法也随之没落。
桓熙求取灌钢法,自然是为底层士兵而准备。
当晋军使用灌钢甲仗,对上敌军的炒钢甲仗,也将因为装备精良而占得优势。
至于军中将领与具装甲骑们的铠甲、兵器,自然是要在灌钢的基础上,用百炼法反复锻打。
由于灌钢的品质胜于炒钢,也将节省更多的工时,锻造出更多的优质甲仗。
王猛对灌钢法也有耳闻,他曾将做过货郎,走南闯北,当然是见多识广。
只是具体工艺和效果却不甚了解。
不过既然桓熙将事情吩咐给了他,王猛自然不会推脱。
他不怕桓熙给自己布置太多的任务,怕的是有朝一日,桓熙不再信任自己,让他整日赋闲在家,空有满腹才华,却无处施展。
与王猛商量过这些事情后,桓熙去了一趟长安府库,从中调出十万匹绢布送往城外大营,此时,无论是晋军步骑,还是匈奴弓骑都在等待着领赏。
桓熙是不缺绢布的,去年入库的二十余万匹还有部分剩余。
今年的户调,二十五万匹绢布,也已经送来了大部分,说是秋税,但真正收缴赋税的截止日期却是在十一月,因此,秦、梁二州的布绢尚未送达。
匈奴弓骑虽然不需要桓熙拨付军饷,但征调他们作战,该有的赏赐不能少,否则这些匈奴人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替他卖命。
这十万匹布将由将士们一同瓜分,但凡参与洛阳之战的,人皆得布一匹,桓熙总计征调一万五千晋军,五千匈奴弓骑前往洛阳,共计两万匹布,而剩余的八万匹布,则又将领与士兵们按照各自的战功进行赏赐。
当然,跟随邓羌前往蒲坂的七千将士虽然没有投入到战争中,但桓熙还是为他们准备了七千匹布。
毕竟离开长安,与家人分别,长途跋涉前往蒲坂听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至于高王城里的三千战兵,他们已经安家于桓熙设立的河东郡,并未被调动,自然是不存在苦劳这一说的。
桓熙目前也有想法,计划在扩军之后,抽调两千战兵常驻蒲坂,让他们在蒲坂安家,以随时协防高王城。
感谢书友呵rankon的打赏,下一章在晚上十二点前。
第126章 送别至亲
风雪已经停下,城外大营,两万双眼睛都在盯着校场中央堆积如山的绢布。
桓熙自然是为了自己的志向,或者说野心而战。
但对于绝大多数的将士来说,在战场上奋勇作战,更多还是为了这一刻。
随军文吏早已按照将士们立下的功劳,提前制定好赏赐名册,每一名将士应得多少匹布,都在上头记录的明明白白。
当然,由于桓熙早就制定了明确的封赏规则,比如杀敌、俘虏都能得到封赏,而在战斗中,站在队伍的最前列也能被额外赏赐,以此鼓励将士们奋勇争先。
将士们清楚自己在战场上的表现,对于自己能够得到几匹布,其实心里也有数。
如今正值寒冬腊月,桓熙自然不可能让所有人都站在雪地里,等着他挨个发放。
桓熙效仿隋朝兵制,麾下战兵以队、团、军作为编制。
百人为队,十队为团,五团为军,每军五千人。
他一般是以团为单位,让各团军官领走部众应得的赏格,再为大家逐一发放。
正因为将士们清楚自己应该获得多少赏赐,因此也不怕军官贪墨。
毕竟桓熙在军中还设置了军法官,专门执掌军中法纪。
桓熙发下赏赐,享受着将士们山呼万岁的拥戴,这固然让他觉得身心舒适。
可事后回想起十万匹布就这么被分走了,还是会感觉心疼。
难怪南梁武陵王萧纪在战前把金饼、银饼抬出来,激励士气,可在打了胜仗之后,却翻脸不认。
只是这样做的后果也很显著,将士们见他迟迟不肯兑现承诺,最终军心涣散,被人一击即溃。
桓熙只能安慰自己,不过是区区十万匹布而已。
他从洛阳掳来了三万余户,只需三年时间,仅仅只是缴纳户调,就能为他弥补今天的损失。
这般想着,心里果然好受许多。
论功行赏之后,晋军并没有被就地解散,因为匈奴弓骑还得在长安歇息一夜,明日一早才会启程赶回西套平原。
如果这时候放晋军将士回家,一旦匈奴弓骑在长安周边闹出事来,只怕难以收场。
当然,以桓熙如今在匈奴弓骑之间的威信,这种可能性很小,但也不得不防。
桓熙索性以开设庆功宴为名,留下将士们在营中同乐。
由于此前桓熙在河套平原时,就曾打散过编制,让晋军与匈奴弓骑杂处,他们之间不少人甚至还因此结下了友谊。
如今离别在即,这场庆功宴也喝得将士们酩酊大醉。
翌日清晨,五千匈奴弓骑带着得来的赏赐踏上了回家的路,桓熙也终于能够放心解散战兵,让他们与家人团聚。
当桓熙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未央宫,被司马兴男当头数落,在司马兴男看来,母亲、妻子不久就将离开,桓熙就应该好好在家陪伴着她们。
桓熙也不与她争辩,毕竟江南的贵族阶级就是这种风气,看不起军中将士。
时间转瞬即逝,转眼间,就到了洛娘的百日宴。
在此期间,桓熙不曾过问军府之事,而是在家陪伴妻妾儿女,享受生活。
但这样惬意的日子总得有个头,人不能一直沉溺在温柔之中。
等到百日宴后,司马兴男将与谢道韫一同带着阿满、洛娘离开,而桓熙也将重新承担起他作为军府主人的角色。
洛娘的百日宴是由谢道韫一手安排,规格都是参照前些日子阿满的百日宴来办,不可谓不隆重。
在阿满出生的中秋节时,桓熙也曾在未央殿设宴,横槊赋诗,却被谢道韫临盆的消息把兴致当头浇灭。
今日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打扰他,桓熙饮酒、舞槊、赋诗,总算是在众人面前尽兴。
别看他从未上阵搏杀,可桓熙勤于锻炼身体,哪怕他舞起槊来只是耍些花架子,但也有模有样,赢得阵阵喝彩。
盛宴过后,宾主尽欢,回到椒房殿,桓熙搂抱着谢道韫,与她彻夜缠绵。
翌日,桓熙出城与母亲、妻子、儿女送别。
桓济也一同跟了过来,只是刚服过五石散,神智不怎么清醒,被留在马车里歇息,正飘飘欲仙着。
司马兴男怒其不争,看着桓熙叹息道:
“熙儿,老身对你向来都是放心的,唯独你这二弟,同是一个娘胎生的,却处处不能让我省心。
“我与老奴不在你们兄弟身边,俗话说,长兄为父,济儿就托付给了。”
桓熙为难道:
“二弟酒色无度,如今又以服用五石散为风雅,就连母亲都不能劝阻,又何况是孩儿。
“况且孩儿公务繁忙,实在顾不上他。”
司马兴男也知道他的难处,有心想要把桓济带回江陵,可一想到桓济南下可能带来的后果,只得道:
“你尽力而为就是。”
说罢,司马兴男与桓熙道别,转身坐上了离开的马车,等待出发。
桓熙突然心有所感,回身向桓济所在的车厢望去,只见本该在车厢里照顾桓济的司马道福正掀开车帘一角,偷偷看着自己。
二人视线交汇,司马道福并没有表现出慌乱,而是大方的掀起车帘,向着桓熙颔首一礼,这才放下了帘子。
实际上,大家都住在未央宫里,偶尔总会碰见,桓熙早就发现司马道福望着自己的目光,不像是弟媳看待兄伯的眼神。
桓熙固然好色,可对司马道福,还是打定主意要敬而远之。
这种事情一旦沾上,就脱不开身,如果事情败露,又让桓温、司马兴男如何看待他。
况且,论相貌、身材,司马道福远不如李媛、韩嫣,而谢道韫的才气,又是她望尘莫及的。
而在桓熙误以为褚太后对他暗生情意之后,也不会为了司马道福的郡主身份而倾倒。
实际上,司马道福同样能够感受到桓熙对自己的冷淡态度,但她从来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否则王献之也不至于白白烧伤了脚。
桓熙不再将司马道福放在心上,他转而去与妻子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