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遇闻言哑然。
这时,此前作为使者的薛赞出言提议道:
“天王,何不将张将军的部众迁往河东,让张将军到晋阳居住,赐以高官厚禄,岂不两全其美。”
苻健闻言称善:
“薛先生所言甚善,如此,既能让我安心,又不失我与张将军的君臣之义。”
说着,苻健对张遇道:
“我欲为天子,当以将军为司空,让将军往晋阳与家人团圆,将军可有意乎?”
苻健不是不想杀张遇,但真要以此为由,把张遇杀了,只怕张遇的部众会因此闹事。
倒不如将他带去晋阳,赐以高官厚禄,看似荣宠至极,实则是把张遇与他的部众分开,将他彻底架空。
苻氏也不缺给张遇的那点俸禄,对张遇的部众以及世人,多少算是一个交待。
张遇此时终于想明白了,苻健说什么想要认自己为义子,分明就是在故意制造事端,借口发难,想要吞并他的部众。
哪怕他此前答应下来,苻健还是会找到别的借口。
但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面对苻健的邀请,张遇清楚,一旦拒绝,免不了杀身之祸。
自己死后,部众还是会被苻健兼并,而他在晋阳的家人也将被斩草除根,遭受灭顶之灾。
在仔细考虑后果,权衡利弊之后,张遇只得答应道:
“既已归顺天王,自当听从天王的调遣,张遇愿往晋阳,侍奉天王左右。”
苻健闻言大喜,也不再提起要收张遇为义子。
张遇如今算是充分感受到了人间险恶。
此前桓熙东出,抢了自己三万户百姓,如今好不容易盼来了援兵,没有伤到桓熙一兵一卒且不说。
桓熙前脚刚走,援兵后脚就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要将他的家底搜刮干净。
罢了,洛阳西有桓熙,北有苻健,遇上他们两个好邻居,这许洛之主,谁爱当谁当,自己是没有这个福气。
当然,张遇暂时还是要被迫栖身于苻健的军营。
在控制住张遇以后,苻健立即派遣亲信带着张遇的令牌、书信,前往接收洛阳、许昌,兼并其部众。
张遇营中一万步骑已经被苻健控制,留守洛阳的近万守军也不曾抵抗,而守卫许昌的张遇心腹,在查验过令牌与书信之后,同样交出了许昌城与一万守军的控制权。
自此,张遇三万部众被苻健兼并。
河南郡剩余的两万户百姓躲在洛阳城中,好不容易避开了桓熙的强迁,却没有逃过苻健的魔爪。
一同狼狈踏上迁徙之路的,还有颍川郡的两万户,总计四万户百姓,都被苻健迁走。
河南、颍川二郡,在经过桓熙与苻健的精耕细作之后,落得渺无人烟,千里不闻鸡鸣的状况。
当桓熙听说苻健擒下张遇,正在迁徙许洛人口时,大军已经走到了潼关附近。
桓熙闻知此事,愤慨不已,他对权翼道:
“人念其家,苻健怎可置百姓意愿于不顾,强迫他们离开故土!”
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好像忘了苻健也不过是在效仿他的行为。
但桓熙心里委屈呀。
自己忙前忙后,处心积虑的前往洛阳掠夺人口,辛辛苦苦才得了三万余户,如今苻健却轻而易举把剩余的四万户打包带走,连口残渣剩饭都没给自己留下。
如今再看自己东出的成果,桓熙已经不能满足。
但苻健在洛阳兵强马壮,自己又不好回身再战,与他争夺,只得作罢。
当然了,要说起最郁闷的人,还得是张遇。
张遇苦呀,在去往晋阳的马车上,他还在反思自己。
他一个豫州刺史,为什么不留在颍川,安心经营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非得要在姚襄离开后,经不住诱惑,占据了洛阳。
早知今日,还不如当初放开道路,任由谢尚北上。
不过有得必有失,张遇虽然失去了自己的军队、领地,但桓熙、苻健争相要做他父亲一事,也被世人所知,又怎能说是没有收获。
随着苻健迁走许洛地区的人口,继而班师,河南、颍川二郡已成空地,此前曾要北上收复洛阳,因此与张遇闹翻的谢尚如今绝口不提光复旧都。
毕竟收复洛阳虽然听上去很美好,但如今洛阳地区已经没有了人口,根本就守不住,到时候丢了还得背上罪责。
而如果迁徙民众前往洛阳,桓熙可能出于同为晋臣的原因,不好下手抢夺,但苻健食髓知味,可不会与谢尚客气。
一时之间,目睹张遇的亲身经历,各方势力谁也不愿意占据洛阳。
曾经的西晋旧都,拥有过辉煌历史的洛阳,居然也会落得这般田地,被众人弃如敝履,暂时荒废。
毕竟以洛阳的地形,对北面的苻健与西侧的桓熙,实在起不到太大的抵御作用。
桓熙离开时,甚至派人将曹魏函谷关拆毁,就是方便自己将来东出的时候,能够畅通无阻。
就在桓熙与苻健瓜分张遇势力的同时,前燕也在积极进取冀州之地。
无论是在邺城称帝的冉闵,还是在襄国称帝的刘显,他们都不能实际控制冀州各郡的割据势力。
而久战之下,将士疲敝,也只能够坐视前燕逐步蚕食冀州郡县。
冀州位于河北南部,自古就是河北平原的精华之地。
后赵时期,下辖魏郡、赵郡、汲郡、襄国、巨鹿、安平、平原、乐陵、章武、河间、高阳、博陵、清河、渤海、中山、常山、顿丘、广平、阳平等十九郡,共计一百二十三县。
其中,邺城所在的魏郡,以及周边同在黄河以北的汲郡、顿丘、广平、阳平等五郡在西晋是被从冀州划分到了洛阳所在的司州管辖。
后赵因冀州而兴起,定都于邺城,自然也会将被分走的五郡重新划归冀州。
一州之地,县的数量,就比桓熙三州之和还要多,毕竟梁州仅有四十四县、秦州仅有二十四县,而雍州在得到上洛郡三县,以及弘农郡的华阴县、哪怕加上桓熙新设的河东郡蒲坂、高王二县,也仅有四十五县。
三州合计也才一百一十三县,少了冀州十县。
尽管这些年冀州战乱频发,但石勒、石虎等人秉持固本削干的原则之下,给冀州积攒了充足的家底,哪怕有数百万被强迁而来的流民离开,冀州依然是北方地区,人口最多,最为富庶的地区。
燕王慕容见冉闵如今尽显颓势,四处出击,先是派遣慕容恪收取冀州中山郡。
又派慕容评夺取博陵郡。
相国封弈、高昌太守高开出兵讨伐刘准、逢约,逼迫刘准等人献出渤海郡。
慕容则出兵收取常山郡。
此前听命于冉闵的冉魏赵郡太守李见冉闵大势已去,也向前燕投降。
而章武郡太守贾坚在救援博陵郡时,被前燕击败,仓惶逃走,前燕顺势又占据了章武郡。
自此,冀州十八郡,已有六郡被前燕夺取,隐隐有一统河北之势。
在此期间,前燕严格约束军纪,六郡百姓在经历过多年的混乱之后,也顾不得对方是鲜卑政权,争相归附。
前燕今日夺一城,明日占一地,冀州再大,又能坚持多久。
然而冉闵却对此无能为力,以慕容鲜卑如今的强盛,已经并非是他能够抗衡的。
前燕的兵锋已经临近魏郡,冉闵所能做的,只有守住邺城。
桓熙当然也知道,一旦前燕全取河北,将会是自己最大的敌人,但他实在鞭长莫及,给不了冉闵半点帮助。
至于姚弋仲,就更不用说了,且不提冉闵灭了石氏满门,始终以忠义自诩的姚弋仲是否会放下旧怨,如今姚弋仲自身难保,他的病情加重,甚至不能视事。
而此前姚弋仲驻军于渤海郡西南部的广川县,在前燕进攻渤海郡的时候,姚氏已经在姚襄的带领下,撤离了河北,向徐州进军。
已经向晋朝称臣的徐州刺史周成,不敌姚襄,率部向西迁徙,姚氏得以暂时占据淮北。
周成无路可去,迫于无奈,只得借道兖州刺史魏统的地盘,去往周边势力都不敢染指的河南、颍川二郡,作为栖身之所。
与此同时,桓熙也在潼关聚集重兵,严防苻健西进的同时,也能策应蒲坂。
而苻健急于安置四万户民众,而且也没有做好立即进攻关中的准备,因此携民而归。
桓熙得知消息,这才班师,此时,已经是寒冬时节。
今天的第二章错别字太多,我自己也不好意思,辛苦大家为我指正。
这一章我虽然检查了一遍,但也不知道有没有漏看的。
明天还是一万字,第一章在下午一点前。
晚安。
第124章 回师长安
永和七年,腊月初三,雨雪霏霏,银装素裹的长安屹立在白茫茫的大地之上。
未央宫内,阿满穿上了一身新衣,被祖母司马兴男抱在怀中逗弄:
“阿满,你父亲今日就要回来了,你高不高兴呀?”
可阿满前几日才过了百日宴,才三个多月大,哪会说话,只是睁着乌黑的眸子,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谢道韫见舅姑这么喜爱嫡长孙,也是满心的欢喜,但她还是问道:
“舅姑,夫君今日回城,莫非我们真的不去城外迎接了?”
司马兴男满不在乎道:
“外边天寒地冻,接他作甚,万一我家小阿满受了风寒,又该如何是好。”
自从阿满出生以来,桓熙在司马兴男心里的地位可以说是直线下降,至于老奴,倒是降无可降。
司马兴男说着,又问谢道韫:
“阿媛怎么还没有来?”
谢道韫回答道:
“妾身已经派人去过玉堂殿,想来妹妹定是因为孩子耽误了。”
司马兴男点点头,她道:
“再过半月,我那孙女就要过百日宴了,到现在连个名字都没有,写信去问,也没一个回应。
“唉,出生到现在,甚至都没见过父亲。”
在桓熙离开长安后,他又迎来了一个女儿,只是桓熙在外征战,始终没有时间回来见上一面。
不久,李媛将女儿抱了过来,她向司马兴男、谢道韫行礼后,解释道:
“孩子一早就在哭闹,刚刚哄睡着,妾身来得晚了。”
司马兴男大笑道:
“定是这孩子知道她父亲回来了,否则平日里安安静静,今日怎会突然闹腾。”
说着,司马兴男伸过去脑袋,看着李媛怀里的女婴,说道:
“阿满跟熙儿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老身的孙女反倒更像阿媛。”
谢道韫轻笑道:
“妹妹生得国色天香,舅姑曾有我见犹怜之叹,想来,我这女儿今后也是位倾国倾城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