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匈奴弓骑也无愧于他们擅打顺风仗的名声,早已换上了骑弓,在外圈骑马施射,惨叫声此起彼伏,顷刻间,就有数百人中箭倒地。
面对前后夹击,张遇麾下将士彻底乱了阵脚,他们进退失据,不知道是应该继续攻击晋军步卒,还是回身迎接晋军枪骑的冲击,抵御弓骑的袭扰。
此时此刻,张遇也慌了手脚。
不怕做出错误的选择,就怕做不出选择,局势的转变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哪有时间让人三思。
就在张遇犹豫不决之际,邓遐已经率领枪骑奔涌而来,张遇麾下的将士甚至来不及转身结阵,就被邓遐冲入了阵中。
张遇军中将士遭遇前后夹击,目睹左翼溃败,士气低落谷底,而晋军步卒则越战越勇,在桓熙的号令下,转守为攻,配合骑卒作战。
一时间,张遇兵败如山倒,任凭他如何呼喊,也改变不了麾下将士想要逃回洛阳的想法。
张遇见状,只得在骑兵的掩护下,抛弃步军而逃。
主将一逃,少部分还在力战的将士也彻底没了心气,晋军趁胜掩杀,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在洛阳城西上演。
虽然张遇麾下将士死伤惨重,但战场距离洛阳城只有二里地,毕竟桓熙也担心把战场设得太远,张遇不敢继续追击。
溃兵撒丫子狂奔,沿途丢盔弃甲,而追击的晋兵却不能将盔甲、兵器丢了,只能指望骑兵掩杀。
但马的耐力还不如人,驮着骑士与他们身上的盔甲、武器,在战场上毫不停歇的来回冲锋之后,早已是强弩之末,也不可能真的把张遇以及他的两万步骑全数留在战场。
一番追击之后,还是有万余人跟随张遇逃回了洛阳,其余人或死、或降、或往其他方向逃跑了。
桓熙留下步卒看管俘虏,带着骑兵们再度来到洛阳城外,此前架设的那口大锅早已被掀翻,粟米也倾倒在了地上,不知是谁人所为。
洛阳城门落下,晋匈骑卒在城外山呼万岁,以欢庆胜利。
而城墙上的守军脸色惨白,好不容易逃回来的一万余将士,更是心有余悸,惶恐不安,生怕晋军攻城。
经历一场大败之后,洛阳军心动摇,如果桓熙真的率部攻城,没准在付出一定的伤亡之后,真能光复旧都。
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苻健正在火速南下。
桓熙来到城下,大喊道:
“为父自去,遇儿无需相送。”
说罢,便带着骑兵们离开洛阳,向西班师。
张遇看着晋军嚣张的远去,只感觉到气抖冷。
正当他愤恨地拍着栏杆的时候,此前还在劝阻他莫要出兵追击的谋士杨蔼,却一改先前的态度,鼓动张遇道:
“主公!晋军新胜,将士骄纵,如今急于西归,必然无备,若是主公再领一军,出城追击,定可大胜,汉末时,张绣听从贾诩之谋,就是以此法击溃魏武的后军。”
然而,看似对桓熙怨气冲天的张遇,此时已经不愿出城再战。
这一战虽然败了,但世人也将看到他敢于追击的勇气,对于张遇来说,就已经心满意足。
如果出城再战,就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能够逃回来了。
“军中士气低落,将士没有战心,不宜再追。”
张遇摇头道,虽然他嘴上没说,但内心确实对桓熙生出了畏惧。
盛名之下无虚士,桓熙征战数年,夺下这么大的基业,无论是他自己,还是麾下的精兵,都不是浪得虚名。
毕竟但凡桓熙的步卒差劲一些,说不定过还真能让张遇换家,一如南北朝末年的邙山之战,东魏的左路军被西魏右路军击破,而西魏的左路军也被东魏的右路军击破。
真要出现这种情况,胜负属实难料。
不能说张遇在后撤过程中,决定回身接战的指挥是错的,只能说,桓熙以三州之地供养的精兵,就是要比张遇以许、洛之地供养的精兵更强。
实际上,不仅是张遇,就连那些侥幸逃回来的将士,也都已经丧胆,不愿再战。
听得张遇回绝杨蔼的提议,众人无不暗自庆幸。
杨蔼还在为自己的建议没有被采纳而遗憾的时候,殊不知,桓熙其实并未离开太远,就在西侧设伏。
又不是只有杨蔼一人知道汉末的故事,桓熙比他清楚得多,又怎么不会防着张遇败而再来。
桓熙等了许久,见张遇始终不曾出城,这才下令退兵。
他领着骑卒们追上步兵,杨安、石越早已经打扫了战场,他们派人将敌军俘虏、尸首身上的财物搜刮走,这些财物会被归为战利品。
而晋匈将士的遗体也会被带走。
不会有人去贪图他们的遗物,毕竟这在军中也算大忌了。
此战由于邓遐、周楚很快就将对方左翼杀溃,及时回援,晋军死伤并不多,死者不过六百,伤者也仅有千余人,等回到关中,又能很快补充。
虽然每一名战死的将士,代表着一个家庭的破碎,但打仗哪有不死伤的,这也就是慈不掌兵这一说法的由来。
在慰问战死将士家属时,可以表现得很悲伤,但决不能将这份悲伤往心里去,需得做到心硬如铁。
否则就是隋朝的秦王杨俊,在伐陈时,都督三十多个行军总管,指挥十几万水陆大军,却担心战事一起,就会有伤亡,菩萨心肠的他居然与陈军一直对峙,不肯出战。
桓熙对此行的收获当然是满意的,他足足迁走了三万一千户关东百姓,而这些人中,也有很多是不曾分户的。
根据桓熙在关中的规定,并非家中独子,而年满十六,就得分户。
等为这些迁民分户后,再加上此战抓捕的三千余俘虏,为他们登记成户,桓熙治下的人口也将达到三十万户的大关。
以他十户养一脱产战兵的规划,可以计划将二万五千名战兵扩充到三万人。
这一战抓捕的俘虏,当然不能与狼山之战一概而论,那数百人都是苻氏的氐族死忠,桓熙并不敢用,留在关中又怕惹乱,只能作为奴隶送往江南。
而张遇的降兵,是存在降服的可能,毕竟他们也都是汉人。
桓熙撤离洛阳的第二天,苻健就已经统率六万步骑经由河桥南下,然而当他赶到河南郡,只见洛阳周边已经荒无人烟。
得知桓熙已经在昨日离开,顺带迁走了三万余户百姓,苻健怒不可遏。
他如何肯坐视桓熙赚这个便宜,当即胁迫张遇随他一同追击,在苻健看来,桓熙带着那些民众,哪怕比自己提前一两天出发,自己也能够追赶得上。
直到看见了那些且杂、且深的车轱辘印,在听说桓熙是用牛车东出,将百姓接走之后,苻健终于放弃了追逐。
帅帐内,他对幕僚薛赞道:
“不可再使张遇留在许洛,我欲尽迁其民北上,否则桓熙时常东出劫掠人畜,而张遇不能抵挡,如今许洛地区的人口早晚都将归属桓氏。”
此时,洛阳城中尚有两万户左右,许昌周边也有两三万户,苻健想将这些人口全部带走,把许、洛作为空地。
一旦桓熙趁机占据许、洛,迁民经营,自己也可以效仿他,时常南下劫掠人畜。
薛赞担心道:
“只怕张遇不会答应。”
苻健闻言冷笑道:
“此事由不得他!”
自己带了六万步骑辛苦南下,总不能白跑一趟。
下一章在晚上十二点。
第123章 借故发难
“什么!你再说一遍!”
张遇双目圆睁,注视着薛赞,不敢置信地说道,仿佛听见了天底下最荒诞的一番话。
薛赞知道自己说得没有道理,但此行不过是奉命行事,他也只能苦笑着复述道:
“世子在狼山被桓熙所害,大王为之悲痛欲绝,此番南下,既见将军,深感志趣相投,愿收将军为义子。”
张遇惊讶不减,怒意涌上心头。
他不明白苻健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也想当自己的父亲。
张遇如果愿意接受这所谓的父子情,哪还需要你苻健出兵救援,直接开了城门迎桓熙进洛阳不好么。
世人已经在讥笑自己为桓遇,如今又要他当苻遇?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若是按照张遇过去的性子,薛赞别指望能够保住性命,非得将他杀了泄愤。
但此时张遇已经被苻健胁迫出城,虽然苻健在知道桓熙以牛车接应百姓之后,已经停止了追击。
可这时候还没有回去洛阳,自己身边只有一万多的将士追随,而苻健有六万步骑在侧安营。
张遇即使再恼怒,还是留有一丝理智,他强忍怒火,说道:
“还请薛先生替我转告天王,承蒙错爱,遇不胜惶恐,但大丈夫顶天立地,哪有谄媚认父的道理。”
张遇一口回绝,并没有出乎薛赞的预料,他也不曾逼迫张遇。
薛赞告辞之后,直奔旁边的虞军大营。
而苻健早已等候在帅帐之中,得知张遇不识抬举,苻健大怒,帐内的将佐也纷纷进言道:
“天王好心要收张遇为义子,可他竟然拒绝,足见此人怀有二心,天王!不可再将张遇留在洛阳,否则早晚必叛!”
“没错!天王!既然张遇心存异志,不如趁机兼并其部众!”
“臣附议,恳请天王莫要错失良机!”
苻健等的就是众人这番态度,他想要将张遇的部众、百姓尽数迁往并州,如果好好与张遇商量这件事情,肯定是行不通的。
张遇之所以背叛晋朝,出兵阻拦谢尚接管许、洛,就是不愿意丧失自己的独立性。
他割据洛阳、许昌,日子难道不比仰人鼻息要舒适?
此前张遇将家眷都送去了晋阳为质,只留一个嫡长子在身边,态度不能不说恭顺。
因此,苻健想要制造事端,让张遇显得不那么恭顺听话,从而使自己能有借口发难。
而桓熙强加给张遇的父子情,给到了苻健灵感,这才有薛赞入营,提议此事。
如今见群情激愤,众人争相表露对张遇的不满,苻健趁势道:
“张遇轻视我,若不惩戒,何以服人心!”
苻健当即点齐六万步骑,气势汹汹向张遇大营杀去,而此时张遇毫无防备,苻健麾下猛将张蚝率领三千骑兵突入张遇阵中。
由于他知晓张遇大营的布置,得以直奔帅帐,生擒张遇。
张遇恼羞成怒,他强撑胆气,喝问道:
“张蚝!你这是作甚!”
张蚝冷哼道:
“对天王不敬,我只不过是奉命行事。”
张遇实在想不到,就为了这点小事,苻健就来攻打自己。
此时,由于张遇被擒,又有苻健六万大军围营,张遇麾下的将士无不缴械投降,苻健得以控制张遇的营寨。
张遇看着意气风发走来的苻健,大喊道:
“我无罪!天王怎能这般待我!”
苻健吩咐左右为张遇松绑,对张遇道:
“张将军不愿与我约为父子,众将怀疑将军怀有二心,我亦难安,因此让张蚝制住将军,如今你我兵戎相见,只怕将军愿意认我为父,也难以冰释前嫌。
“我不愿杀将军,亦不敢将你留在洛阳,心中犹豫,实在难以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