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徐嘉树仍然保留着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习惯。
经过这么一调查,他发现,至少在这个微型种落里,由于是个与世隔绝的原始社会,首领与平民之间更多是呈现出一种相对平等互助的关系。
除了号召力强一些,家庭稍微富裕一些之外,这个叫来可森的家伙和普通的族人比起来,基本上不存在什么特殊的权力。
没有分明的阶级,尖锐的阶级矛盾也就无从谈起。
在这种地方,就得实打实地用王道征服人心才行,而且对原有的统治者要施以怀柔,最好是能收为己用,强行搞什么审判,并不会起到大快人心的效果。
“那其他的大种落呢?”,徐嘉树不甘心地继续问道,“他们的豪也这么好吗?”
提到这个问题,气氛就开始热闹起来了。
薄落谷的其他地区,尤其是那些已经产生较大贫富分化的种落,阶级已经形成,那里的情况则迥然不同。
汉化程度越深,这一差异就越明显。
大豪们占据河谷里最好的地段,最漂亮的姑娘,还时不时与附近的县城往来贸易,换来汉人制造的东西供自己和家人享受,估计最多再过一代人,就要彻底融入进汉人社会里。
在这些大种落,首领的行为就与汉人地主们相差无几,甚至没有了风俗人情的限制,更加为所欲为。
徐嘉树心头一喜这不就有头绪了吗?
“既然他们都比来可森还要富有,还要强大”,他趁机问道,“为什么他们不能像来可森一样,做一个不错的大豪呢?”
“.”
“豪生下来就是豪,好坏不是我们能选的”,柯木智摇摇头,俨然是已经习以为常,“可能他们的心肝天生就是黑的吧,阿母说好人的心肝是红的,坏人的就是黑的。”
“所有人的心肝脾肺都是红的.”
这话刚说出口,想到这个时代还没有抽到肺病变的守旧派存在,自己的结论应该没错,徐嘉树的声音又猛地坚定了起来,“好人坏人都是一样的。”
柯木智默默记下来,准备回去问问阿母是不是这么回事。
“如果大家能立下一个章程”,徐嘉树继续引导,“所有人都要遵守,那不管上面的豪是好是坏,不就都一样了吗?”
“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众人齐声叹道,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羌人历史上还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个统一所有种落的人物,这一点从他们的英雄传说中就可以看出来那位叫柯木智的英雄人物最主要的本事是治病救人。
而对于连统一文字都没有形成的原始部落们来说,成文法属于是超纲的内容。
但巧的是,这刚好就是徐嘉树的专业范畴。
不就是《九章律》吗?
在中都官曹上班这么久的时间,这玩意他可是熟得很。
一旁被迫织布的吕玲绮皱着眉头问道:“徐子茂在和这些羌人说什么呢?”
刘营侧耳听了一会,告诉她,“好像是在说他们首领的坏话?”
三女之中,吕玲绮总是摆着一张臭脸,蔡琰闲暇的时候喜欢抚琴写字,所以来换布料的羌人老人家都喜欢和刘营聊天,因此,她的羌语进步速度很快。
“哼!”,吕大小姐恶狠狠地道:“他还有闲心说别人坏话呢,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越说越气,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打不过徐子茂呢.
现在被带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就算了,他竟敢让吕家虎女织布?
以后要是被她抓到了机会,定要逼徐子茂去掏粪,方可一雪心头之恨!
等到羌人们都各回各家,徐嘉树找来了一块牌子,动手刻字。
所刻的内容不是别的,正是萧何所著《九章律》和叔孙通所著的《傍章律》的简化版本。
两汉律法虽然有“约法三章”这么个简洁的起点,发展到如今却无比臃肿和繁杂。
想了想,他先把《越宫律》和《朝贺律》这种用不上的东西去掉,再去掉民事律法中大量不合时宜或者过于严峻的条款。
就这么删繁就简,依然还是写了满满几张板子。
隔天,这些板子就竖在院门前,引得众人围观了一阵。
“子茂这律法改的不赖”,甘宁锐评道,“比先汉文帝要强。”
汉文帝刘恒虽然以宽仁闻名,但废除肉刑这件事上,可谓好心办坏事,反而被称为“杀人恶政”黥刑(在脸上刺字涂)改为剃掉头发,束颈服刑四年;劓刑(割掉鼻子)改为打板子三百下;刖刑(砍脚)改为打板子五百下。
最少三百下板子什么概念?
这么说吧,不出钱买通关系的情况下,你让吕布来挨这顿打,也未必受得了。
所以《汉书》有云:初,文帝除肉刑,外有轻刑之名,内实杀人。
徐嘉树则是实实在在地把刑罚减轻到一个可以接受的水平,代之以罚款或者劳役这些都是为了之后对薄落谷其他种落的行动做好铺垫,在不激化矛盾的情况下筹措到充足的军费和劳动力。
同时对于罪大恶极的行为,依然保留死刑,以此惩治少数自绝于人民的大豪。
“是不错”,桓阶也点点头,“就是这些人看不懂,写了也白写.”
“这些不重要,等实行下去,他们自然知道怎么回事了”,徐嘉树信心满满,“正要以此法移风易俗!”
只是这样一来,他这个小徐郎官除了形象大使、语文老师之外,还要再兼任一下法官。
嘶
没想到自己居然比桓阶还惨,徐嘉树表示不能接受,还是得赶紧把学校办起来,不然做事情只会越来越束手束脚。
刘营却奇道:“徐子茂,法家也可以移风易俗吗?”
老刘家对于治国是有自己的一套家学的,汉宣帝刘询就有一段很著名的“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的论断。
总得来说,外儒内法,法家虽然实际上运行着整个国家机器,却并不摆上台面,外表看起来仍然是以温情脉脉的儒家教化为主。
“以天下奉一人,则法家为残民之术”,徐嘉树自信答道:“若能惩恶扬善,法家为何不能移风易俗?”
不久,学校初步落成。
第一堂课上,徐嘉树拿起板子,满脸笑容。
“给各位同学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的教材,其名唤作《薄落律》。”
第99章 建军
与校舍一同落成的,还有营地这两个东西本来就是连在一起的。
徐嘉树开始琢磨自立一个旗号的事情。
原因很简单,在安定郡和北地郡这一亩三分地上,别说长安朝廷了,就连汉人都是住在城里的少数派。
既然不能沿用大汉的名义,所谓名不正言不顺,那么自己这几十号人总要另起一个名号,这样才好加入这场凉州吃鸡大赛中去。
这个想法倒也不算多么离经叛道。
整个凉州范围内,大到占据金城和武威两郡的韩遂、小到随便哪个种落的下豪,以如今的官方定性而言,都是叛军,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历史上,自从灵帝中平年末,凉州就是沦陷状态,各地政府机构的重建还要等建安年后,曹操暂时平定了关中(裴茂讨灭李),才重新开始。在此之前,甚至没有多少对凉州官员的任命记录。
西凉大舞台,有梦你就来。
第一步,起个响亮的名字。
徐嘉树开始头脑风暴,在地上写下了不少备选方案:
长公主殿下御林铁卫;
蔡文姬单推人协会;
吕玲绮小姐的狗.
怎么说呢,如果这些是游戏公会的名字,那么听上去还是有一丝靠谱的,可惜不是。
殚精竭虑,狠狠地掉了几根头发之后,徐嘉树再排除掉诸如“北凉铁骑”、“大雪龙骑”之类串台的名字,把这支军队暂时命名为“薄落军”。
以起源之地为名,很合理。
虽然显得很没有特色,但通俗易懂,且不会暴露出他的存在。
外人听了,只会以为这就是一支薄落谷出身的羌人军队。
就像开书一样,名字有了,事情也就成功了一半!
下一步就是找到甘宁商量了。
毕竟,理论上目前这几十号人依然是属于锦帆游侠的编制,论性质,乃是人家甘兴霸的私人随从。
如果按这个时代的叫法,叫做“锦帆义从”更合适一些。
而且无论是从雒阳大火中逃离,还是在长安争抢地盘,修建义舍,这些人都是在甘宁的个人魅力和威望之下才凝聚在一起的。
改组一事,无论如何都绕不开甘宁的点头。
“建军?”,甘宁一愣,居然是问道:“就凭这么几十号人吗?”
倒不是他泼凉水,只是这么点人还不如当初他在巴郡的时候势力大呢,建军什么的,听上去实在有些不自量力了。
“有何不可?”,徐嘉树反问道:“昔日高祖斩白蛇之时,麾下亦不过区区之众!”
哦很有精神!
甘宁稍稍来了点兴趣,然后又问道:“那建军之后,有何不同吗?”
他可不记得子茂这家伙从过军,别到时候除了改了个名字什么都没变,那就贻笑大方了。
“自然不同”,自由模拟中学来的北军军制此时就能派上用场了,“此后内部施行军制军令,再不可任性妄为了。”
“既然子茂早有准备,那就按你说的来吧”,甘宁无所谓地点点头,“只是先说好了,我要做主将。”
“为啥?”,徐嘉树不解。
“我看到你杀完人蹲在地上吐。”,甘宁缓缓说出把柄。
“.”
“那可未必”,徐嘉树狞笑道:“兴霸先打赢我再说!”
“也行。”
两人充分交换了一番意见,于是薄落军的主将暂时由甘宁担任。
对此,副将徐嘉树表示:自己完全是让着甘兴霸的,毕竟现在外面有通缉令,若是打出徐子茂的名头,怕是过不了多久就有大祸临头。
甘宁:拉倒吧,就是蔡!
改组的方案依旧按照之前的设想,分成两个屯。
由于征兵进度的停滞,暂时都没有齐装满员,大概每个屯不到四十个人的样子。
名字被徐嘉树自暴自弃地命名为第一屯和第二屯承认了,就是起名废,行了吧!
以这两个屯为骨架,薄落军已经呼之欲出!
但是还有一个小问题要解决。
学校和营地落成后,甘宁是有空了,可徐嘉树还是太忙了,需要一个人代替他履行第二屯的屯长之职。
思来想去,第二屯的假屯长,也就是代理屯长,由吕玲绮担任。
其实也没有别的选择,能带兵上阵的就这么几号人桓阶虽然也有两手剑术,可就算先不论存疑的战斗力,他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