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长安朝廷是最先得到消息的一方。
好在徐嘉树明面上是蔡邕的人,现在蔡家也一并潜逃,方便他们把责任全部推出去。
司徒王允的态度表现得很强硬,迅速给有司下达免官问罪的文书。
抓到徐子茂,不用审问,就地格杀。
对他来说,基本不存在另外的选择人肯定是要抓的,否则不足以取信董卓,口也是要灭的,否则徐子茂反咬一口,就算董卓不信,他也会功亏一篑。
而除了这位讨董集团的领袖反应激烈之外,真正的骨干们却另有看法。
这些人本就是荀爽拉拢的,虽然也会听命于王允,却保持着相对的独立性,彼此间并无直接的统属关系。
郑泰,荀攸,何、种辑和伍孚因为此事紧急会面,董卓很有可能一怒之下回到长安,需要抓紧时间商讨下一步的对策。
“不想徐子茂竟有如此胆识!”,郑泰游侠出身,听到这种刺客故事几乎痴迷,“我恨不得以身代之!”
城门校尉伍孚也在一旁点头称是,“正要让天下人知道董氏之恶行!”
对于这两个人来说,无疑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不仅除掉了一个恶贯满盈的董氏独孙,而且是以一种当着世人面前宣判罪行的方式。
自从董卓入雒阳以来,还是头一次吃这么大的亏。
“惜哉义士!”,何虽也欣喜,不过却为徐嘉树感到不值,“不知道此番能不能逃过董贼魔爪”
见身旁荀攸默然不语,他忍不住开口问道:“公达为何一言不发?”
回过神来,荀攸撑着脑袋轻声道:“思绪万端,不知从何说起.”
太不对劲了。
那夜造访,徐子茂分明告诉自己不是为了邀名,以二人的关系,他完全没必要骗人,便是实言相告也无妨。
而如今的现实是,他不为扬名,却很快就要名扬天下了!
单单在长安城,众人就把原因归结为董氏欺人太甚,要徐子茂行三跪九叩之礼,他才愤而杀人,风评从【手贱尚书】变成【慷慨悲歌之士】,来了个超级大反转。
等传扬出去,还不知道要被多少反董士人激赏!
细数当世豪杰,除了当初袁绍与董卓拔剑相对,渤海起兵之外,竟无一人比得上他的作为。
子茂啊子茂,既然不是为了邀名,到底是为了什么抛下大好前程做出这种事?
让你勉励,也不是这么个勉励法啊!
眼下事情起了这样的剧变,对荀攸来说,却只觉得祸福难料。
董贼势力看似庞大,实则系于他一人之上,除此之外的任何目标都不过是巢下之卵,不值一提。
如今独孙横死家门,又不知董贼作何反应,会对大局产生什么影响。
荀攸只是匆匆饮了几杯茶水,便起身去司空府求教荀爽了。
正当董羽的死讯从长安沿着狭窄的崤函古道马不停蹄地奔向雒阳时,徐嘉树一行人才刚走出了右扶风的地界。
估计等他们出了司隶校尉部的时候,董卓才能知道这个消息。
桓阶嫌车里拥挤闷热,便骑上马与徐、甘齐头并进,三人聊起了那七日的经过。
“我原本只是以为子茂的仕途要受一些挫折,没想到竟然是直接完蛋了”,桓阶颇为唏嘘,“庙堂没有子茂,真是一大憾事!”
这话指的当然不是那些公务员摸鱼小技巧。
只论真实水平,徐嘉树在这些郎官里也是出类拔萃的,举凡政事,应对如流,没有半分迟滞,乃是桓阶生平仅见,便是那些老侍郎也感到头疼的事情,照样难不倒他。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听到这话,徐嘉树下意识文抄了一句,想起车厢里的几个人,这往脸上贴金的话却是说不下去了。
他忧了什么君?
小皇帝刘协刚知道姐姐重获自由,很快就会发现人去楼空,到时候怕是找他徐子茂单挑的心都有。
看了看自己与桓阶身上的郎官朝服,只得叹了口气道:“世事如水,难以预料”
这就相当于隆中对都有了,结果刘皇叔转个身,选择落草为寇成了好汉。
突然就串戏到了水浒剧组。
虽然他不会后悔,但损失却也是实实在在的。
抛下过往的一切白手起家,又谈何容易呢?
选择跑路凉州也是无奈之举往东正好是雒阳,肯定是跑不过传信的驿骑,怕是还没到联军的控制区就要被董卓一网打尽。而凉州不仅距离更短,路也更好走些,能稍微抹平速度上的劣势,争取到更多时间差。
可以说是唯一的活路。
而且凉州情况错综复杂,大小势力犬牙交错,正好适合自己这些人藏起来猥琐发育。
但这块天选之地还是有一些美中不足的地方,比如.
“说起来”,徐嘉树问其余二人,“你们谁去过西凉?”
“西凉者,地处西方,常寒凉也.”,桓阶在马上摇头晃脑道,“还有数不清的反贼,谁没事去那里啊?”
抛开桓阶这副欠揍的德行不谈,说的内容确实没错。
如今的西凉,不是一个正经人的好去处。
老牌反贼韩遂造了这么多年的反,终于迎来了黄金时代根正苗红的正规军董卓忙着保卫到手的权力,没空理他这个手下败将;
朝廷更是到了后汉立国以来最为软弱无力的时候。
可以说,现在唯一可能影响他完成土皇帝梦想的,也就只剩下二号土皇帝马腾了。
随着被强推上叛军首领之位的名士阎忠病死,眼下整个凉州在这种无人问津的情况下乱成了一锅八宝粥。
韩、马二人本就只是两股势力稍大的叛军而已,拿什么号令全境?
偌大的凉州,可谓乱世英雄起四方,有枪便是草头王。
对这个问题,甘宁则是简单地摇了摇头他一个巴郡人,当然也没去过。
不过与桓阶不同的是,他对于此去凉州的前景非常乐观。
“伯绪多虑了,反贼再多,二十年杀一茬也够了。”
甘兴霸的策略一向简单直接。
总共分成三步。
冲进凉州,把不服的全杀了,收工。
只有徐嘉树仍自忧心忡忡。
说来也不怪他,即使拿此时人生低谷的曹操作比,他都远远不如曹老板再落魄,人家手里也有夏侯氏的一帮亲族和五百士兵在手,不是他能碰瓷的。
情况复杂,又人生地不熟。
再想想自己那个不碰到模拟对象就是个摆设的外挂。
属实难搞。
车厢里。
蔡老头得知徐嘉树捶杀董卓之孙后,虽然依旧气愤于这个弟子欺师灭祖的行为,却也渐渐安分了下来长安那边正愁没有替罪羊送给董相国出气,此时送上门去,断然没有活下来的道理。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避祸,蔡邕轻车熟路,大部分时候在马车里睡觉,偶尔出来看看祖国西边的大好河山,心态上居然是一行人之中最稳的。
不愧是见过世面的。
吕玲绮则依然被绑着手脚,现在她是唯一享受这种待遇的人。
她与刘营、蔡琰同乘一车,日常就是看两人下棋斗嘴,现在正试图讨好长公主殿下,搞不好一高兴,人家就开口把她放了。
在她看来,这支队伍的真正头目毫无疑问,就是这位高贵的先帝之女。
“长公主殿下”,她刚开口,便看到正在皱眉沉思的两人同时转过头来,示意她噤声。
新来的怎么不守规矩,观棋不语懂不懂?
“.”
吕玲绮只好又耐着性子看两人你来我往。
不多时,蔡琰开口打破了沉默。
“原来长公主殿下也只会这种庸手?”,她自觉大局已定,忍不住出言瑟道:“恕我失礼,真是让人失望呢.”
蔡琰是一点都不怕刘营的,不要忘了她的身份。
受命入宫,教授琴艺书法。
真要论起来,这位长公主应该给自己恭恭敬敬地行弟子之礼才对!
听到这话,一旁观战的吕玲绮张大了嘴巴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对长公主殿下如此出言不逊!
此女之勇,不逊于我!
“大可以试试”,刘营则胸有成竹,“这种程度都看不透,蔡大小姐未免见识短浅”
好机会!
吕玲绮正要给刘营帮腔,两人又同时转过头来,示意她噤声。
吕大小姐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她默默挪到角落,用脑袋把车厢的帘子顶开一线,望着关中境内平坦的大道和逐渐远去的长安。
好累,想家了
打打闹闹中,一行人径直向陈仓奔去。
又数日。
雒阳。
“文优,文优!”
董相国的声音响彻毕圭苑(不要读成碧桂园)。
东面联军久久没有大动作,董卓刚刚松懈一点,却又听到这样一个噩耗!
儿子壮年而亡,董羽这个独孙他向来是当成亲儿子来养的。
谁知许久不见,居然死在了一个他连名字都没听过的郎官手中!
李儒颤抖着走进大营。
“那个徐子茂,我要让他死!”,董卓周围像是环绕着一层低气压,说话的声音闷如雷霆,“马上死!”
“舅姑可昭告天下”,这个李儒倒是早有腹稿,“取下徐子茂项上人头者,可封列侯!”
“列侯?”,董卓一拍几案,“我再给一个州牧!”
虽然手上实控地盘只剩下半个司州,但董卓的兵力最强,官帽子最保真至少比起那些儿戏般的自领互表强出十万八千里。
刘表便是用他的任命,隐姓埋名,完成了单骑入襄阳的高光时刻。
虽然主要还是人家刘景升有名望有手段,但至少证明了,即使是董卓发的空头衔,只要操作得当,也未必不能变成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