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达,怎么约好的行程突然要推迟了?”,法正问道。
连细软都收拾好了,结果出发前被朋友放鸽子,言语间自然是有些不爽。
“不急,蜀地的关系我已经托人打点好了”,孟达面露兴奋之色,他比法正年纪只稍大一点而已,却分明已经是个大人的样子了,“只是还有一桩热闹不容错过!”
法正奇道:“却不知是什么热闹?”
“你也偶尔出门转转吧”,孟达解释道:“有个叫徐子茂的尚书郎无意间发现了记载董氏罪行的卷宗,今日要登门,当着他们的面烧掉!”
“世道就是如此”,闻言,法正叹道:“可惜又一个忠贞之士要遭殃了。”
法家在县扎根上百年,作为当地郡望,看到董氏对待其他人的行径,难免生出几分兔死狐悲的感慨。
“所以这热闹怎么能不看?”
孟达是同郡的平陵县人,对董氏的蛮横没有切肤之痛,只是单纯的想一窥权力的强大。
什么叫权力?
犯了罪,不仅不用受罚,反而要发现之人登门行三跪九叩大礼,祈求原谅。
这就是孟达这辈子向往的东西,也是他老爹得而复失的东西!
强权即是公理!
法正见他说得容光焕发,默默地回头给自己的马喂草。
此去蜀地路远难走,得好好伺候这匹父亲留下的老马才行。
“我们要不要先去董府附近等着”,一心等着好戏开场的孟达小声嘀咕,“别是人已经到了吧?”
“你去吧!”
前途难料,法正哪有心思凑热闹也不知道蜀地的人认不认自己爷爷的面子?
心里实在是不安,他拿出马草道:“我就不去了。”
这时,路过一位牵马的高大男人,见他正在喂马,驻足停了下来。
“这位贤弟可否分我一些马草?”,那人开口问道,“价钱好说。”
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在大汉已经不算小孩子了十三岁成亲的都大有人在,是以那人话语间给足了尊重。
“.”
法正抬起头,第一反应是,这人好高啊,长相也好,一看就是个世族的公子。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法正不假辞色地回绝,“公子远来是客,些许马草,尽管拿去便是!”
再窘迫,他也是法真的孙子,断然不会做出这种有辱家风的事情。
“却之不恭”,那人一点也不意外,收下马草问道:“二位可是要去董府等人?”
“有个长安的蠢郎官恶了董家,要行大礼赔罪呢!”,孟达迫不及待地抢答,“公子也一起去看看吗?”
挚友这么一副好事之徒的样子,让法正觉得有些丢脸。
“当然要去”,听到这话,徐嘉树指了指自己的脸,“不然没了我这个主角,戏还怎么唱?”
!!!
“原来是徐尚书当面”,孟达赶紧赔礼,“尚书勿怪,适才戏言耳。”
孟家的钱来得本就不正,何况他老爹当凉州刺史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留下的宦官人脉也早就没用了。
若是这位徐郎官像好友法正一样记仇,回去找关系报复,指不定要出什么篓子。
惹不起。
“无妨”,徐嘉树摆摆手,再难听的话在模拟中听过这么多次也脱敏了,“两位贤弟有缘再见。”
说罢,便继续赶路了。
“好在是个有度量的”,孟达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图一时嘴快,两人的入蜀计划险些夭折,他转头问好友,“要不我们还是赶紧出发吧?”
“不然”,法正已经把马重新牵好,朝徐嘉树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正要看看这徐子茂到底是何许人也!”
徐嘉树走得不紧不慢,不时打量四周。
县街头已经见不到幼童的身影了,想来是被父母关在家中。
说来无奈,面对董相国的孙子,便是提前躲开不让他撞,也有可能触怒这位混世魔王,被他手下的卫士杀掉。
相比起来,不闪不避,生生被撞一下还要更好一些,如果身体不错,加上命硬一点,还能活下来。
可这个法子也只有大人能用,小孩子还是乖乖在家不要出门为好。
除此之外,卷宗里有不少董氏族人强抢财物,欺男霸女的恶行,县商业也因此萧条许多。
不过比起最为受宠的董羽,这些人就只能算是小打小闹了。
董府并不难找。
百业萧条之中,唯一金碧辉煌的那家便是了。
从雒阳富户和帝后陵寝中搜刮来的珍宝随意丢在墙角,屋檐上的瓦缝里不时闪烁着珍珠的光芒。
屋内已经放不下这么许多了,反正也没有人敢拿,放在哪里都一样。
怪不得以后要修筑一个坞堡来收藏宝物。
徐嘉树走近了看。
与想象中不同,此地守卫人数并不算多。
董氏本就是一个关中良家子家族,发迹之后也习惯于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等他们各自分到封地官邸,还要到董卓回来,大封官职爵位的时候。
反正这半个司隶,也不存在能反抗他们的势力。
“我是徐子茂,受命来还东西的”,徐嘉树禀告道。
“卷宗就卷宗,还东西”,门房嗤笑道:“徐郎官来的还算准时,再晚一天可就没这个机会了。”
又过了一阵嘴瘾,便去通知池阳君了。
池阳君与蔡邕年纪相仿,接近花甲之年,在这个年代已经是十足的老太太了,除了把董相国拉扯大之外,其实也没干过什么坏事,甚至可以说心肠相当不错。
作为这一大家子里目前唯一受封的人,也是辈分最大的人,本来她完全不用露面的。
“徐尚书是哪里人?”
平民出身的池阳君习惯性地客气了一句。
“雒阳人”,徐嘉树礼貌地回道:“雒阳凤池村人。”
看他的样子,池阳君生出几分好感,便想免了他的三跪九叩,“都是儿孙辈胡闹,徐尚书不用在意。”
“老祖宗,只是让他行个大礼,又不是要杀他”,此时一旁伺候的远房族人劝池阳君,“惹到了我们家,总要留下点什么才行,否则会让人看轻了相国。”
提到自己的儿子,池阳君便也不说话了,转身离去。
那族人示意徐嘉树可以开始了。
“贵府重地,不好生火”,徐嘉树道:“我还是去门外烧吧。”
“既然你非要自取其辱,我也不拦着。”
有孟达这个大喇叭,此时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只是碍于守卫不敢靠的太近。
见徐嘉树露面,人群纷纷扼腕,隐约还能听到哭声自然不是为了他受辱而哭,而是想到自己的儿女,难以自制。
火焰升腾而起。
竹简渐渐发黑燃烧,上面的墨迹随之化为灰烬。
徐嘉树大声背诵。
话音落在董家的玉璧上,传来阵阵回声。
“初平元年三月六,董羽当街纵马,杀幼童五人!”
“初平元年三月六,董氏族人强占城郊良田七十亩!”
“初平元年三月九,董羽令卫士杀七人。”
桩桩件件,把卷宗上的内容一字不漏的背出来。
人群中的哭声再也抑制不住,几乎成为泪人。
“徐子茂,可是要名不要命了?”,那族人正好被点到,就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大喊,“我要让相国灭你的族!”
他恨自己在董氏只是个远房,否则定然要卫士当场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碎尸万段。
闻言,徐嘉树冷冷抬眸,如今的他,记录中又多了六次零分模拟,短时间一下子注入了这么多无法上传的记忆场景,性情起了些变化。
简单来说,他现在火气很大。
第95章 吾往矣!(下)
时候尚早,董羽才刚刚起床。
又不是平民家的孩子要早起帮忙带孩子做家务,嗜睡是正常的。
仆人全程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帮他穿戴好小铠甲,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按摩。
听到徐嘉树的声音,董羽随口问道:“门外可是在喊我?”
“小公子不用理会。”,仆人陪着笑,“今天是去找小姐玩,还是照旧去街上练习骑术?”
“算了吧”,提起董白,董羽皱着眉头,“族姐嫌我是个小屁孩,不爱跟我玩。”
这个年纪的小孩,已经会有意识地争夺大人的注意力,或者说争宠。
作为董氏唯二的三代,两人平时互相不对付也是正常。
“那小人去为公子把牵来.”
仆人极尽谄媚。
只要把这个小公子伺候好,将来的前途可不比当初的十常侍小。
不得不说,他的目光放得挺远,王振直呼内行。
“嗯”
董羽点点头。
等马牵来,仆人前去通知厨房准备朝食。
听到这恼人的声音还在,董羽烦躁地喊了一声:“吵死了!”
他翻身上马,要去看看门外到底在搞什么鬼。
虽是匹小马驹,却是董卓当上相国之后优中选优而来,即使背着通身的玉甲跑起来却也不显笨重。若不是才出世不久,必然是一匹不亚于赤兔的宝马。
只不过这马天生脾性不太好,需要好好下功夫磨合,是以董羽不论去哪里都要带上它。
随着徐嘉树的背诵,董府门外已经是一片愁云惨淡,死别之悲弥漫在空气中,让人喘不过气。
董羽骑着马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听清徐嘉树在历数罪状,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对,反而笑道:“你这大个子记性还挺好的,只是还漏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