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凝声道:“据我所知,北海郑显谋长袖善舞、辞气高雅,但今日却鲁莽无礼,言语之中尽是挑唆之意。”
“刘玄德看似诚恳真挚,但呵斥郑显谋时也只是一两句不疼不痒的话。”
“郑显谋的挑唆之言,必然是得到了刘玄德的授意。”
“今日酒宴,这二人是在试探刘使君的反应!”
刘岱两眼一眯:“那仲德先生以为,刘备的目的是什么?”
程昱摇头:“老夫不知!但刘使君谨慎一点,终究比较妥当。”
刘岱见程昱又说不出刘备的具体目的,有些不耐烦:“仲德先生,若是过于小心谨慎,刘玄德定然会以为我不情愿他留在范县。”
“他若是离开了范县,我还如何用拖延之计?”
“你若真有疑虑,不如去造访郑显谋,试探一番。”
“先退下吧!”
程昱见刘岱不愿多听,只得暗叹一声退下。
城内军营。
刘备和郑平对弈而坐。
“显谋方才的无礼之言,刘公山和程仲德都隐忍了。”
“果然,刘公山出城三十里迎接我,并非是想礼遇我,而是另有想法。”
这一年。
刘备的权谋心计,也在快速的成长。
以诚待人,是刘备的美德。
但身居高位,不可能不去了解和学习权谋心计。
郑平轻摇羽扇,徐徐落子:“刘岱的想法不难揣度,他在范县按兵不动,定然是想静观陈留和东郡战事结果,然后坐收渔翁之利。”
“而如今,陈留和东郡的战事僵持,刘岱肯定是不希望使君介入。”
“不论是出城三十里迎接,还是今日酒宴的隐忍,以及兖州名仕慕名而来,都只是刘岱想拖延时间的小伎俩罢了。”
刘备微微点头,拾起一颗棋子,久久不落:“显谋认为,仲德先生此人,可否为我所用?”
郑平不假思索:“程仲德虽然有勇善谋、明于军计,但生性刚戾、与人多忤。并不适合如今的青州。”
“更何况,他是兖州大族,我们现在也给不了程仲德足够的利益让其诚心效力。”
青州如今的核心文武,其乐融融,一片和谐。
这是刘备相对于其他势力的一个极大优势,郑平并不想破坏。
相对于曹操唯才是举不察德行,刘备的用人方式都是以德行为先、才能其次。
程昱虽然有才能,但这心性更偏暴戾。
再加上程氏是兖州大族,利益不够都不肯出仕刘岱,是不会轻易迁徙家族入青州的。
而在青州,刘备暂时也安顿不了这样一个大族。
安顿一个大族,就意味着要让青州原本的士族豪强让出利益来,这对于现在的青州是不可取的。
郑平并不希望为了一个程昱而破坏青州现有的平衡。
刘备轻叹落子:“那倒是可惜了。”
郑平摇扇道:“使君也不必遗憾!不能用,但却能结善。程仲德不肯出仕刘岱,自然也不会心向刘岱。”
刘备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若真如此,仲德先生必定会寻机来见我。”
就在此时,管亥入内来报:“使君,东阿人程昱求见。”
刘备哈哈大笑:“正提及仲德先生,仲德先生就来了,快请!”
不多时,程昱入内。
见刘备坐在棋盘一侧,程昱会意的坐在棋盘另一侧:“冒昧造访,愿跟玄德公对弈一局。”
刘备笑道:“仲德先生惊才之士,可要手下留情啊。”
但见落子之间,刘备畅谈无阻,言语之间尽是结好之意,让程昱有些招架不住。
棋下到一半,程昱终于忍不住直言了来意:“玄德公准备在范县待多久?”
刘备不假思索:“原本明日就要离开,但刘兖州盛情难却,我又不知道如何婉拒。这军情如火,实在是难以在范县逗留,仲德先生可有良策教我?”
程昱道:“常言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袁术北上跟袁绍争锋,不论胜败都会实力大损,玄德公何不在范县待上一个月,等袁术和袁绍厮杀之后,再寻作战良机呢?”
刘备摇头:“袁术背盟,我自当亲自征讨,岂能假手于人?”
忽然间。
郑平自外而入,神情焦急:“使君,云长在匡亭战败。”
刘备大惊失色:“怎会如此?”
郑平凝声道:“具体情况尚不清楚,但我等不能再在范县逗留了,得立即整军去陈留。”
刘备豁然起身,向程昱郑重一礼:“劳烦仲德先生替我转告公山兄,待我击退了袁术,再回来向公山兄赔礼。”
说完,刘备不再理会程昱,径自离开。
程昱愣在当场,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片刻后,程昱起身出营,连忙来见刘岱。
一听关羽在匡亭战败,刘岱人有些懵:“关羽什么时候在匡亭战败了?我怎会不知?”
程昱道:“刘使君,关羽战败是假,刘备借故离开是真。”
刘岱顿时有些着急:“刘备这个时候去陈留,岂不是坏我大事?”
情急之中,刘岱连忙策马来到城门口阻拦刘备。
“玄德,何故不辞而别?”刘岱高声呼道。
刘备见刘岱孤身而来,忽然大声喝道:“奉诏讨贼,给本将擒下反贼刘岱!”
崔言之子率先出阵,樊胜、卫高紧随其后。
惊慌之间,刘岱几乎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崔洪拽下马来。
樊胜和卫高齐上,将刘岱死死按住。
刘岱又惊又怒:“刘备,你怎敢如此?”
城门口的刘岱兵一个个也懵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郑平则是宣读檄文:“兖州刺史刘岱,不知体恤兖州士民,反而妄杀东郡太守乔瑁、任城相郑遂、济北相崔言,又无故攻杀泰山郡和陈留郡,意图妄杀泰山太守应劭和陈留太守张邈。”
“种种恶行,有背朝廷法度,身为朝廷大臣,却行反贼之事,按律当诛!”
“今有青州牧、镇西将军玄德公,奉朝廷密诏讨贼。”
“但玄德公念诸位将士无辜,不愿滥用生杀之权,故而设计擒获反贼刘岱。”
“弃械投降者,无罪;负隅反抗者,同反贼论处!”
如洪钟一般的声音,瞬间震惊了众人。
刘岱瞪着牛眼一般的大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刘备:“刘备狗贼,你敢假传圣旨!”
“闭嘴!”崔洪一脚踩在刘岱头上,眼中满是杀意:“狗贼妄杀我父,还敢在此狡辩!”
刘岱受到这般羞辱更是恼怒:“小贼,可敢报上名来?”
崔洪大喝:“前济北相之子崔洪在此!刘岱狗贼,你杀我父,灭我全家,我恨不得生啖你肉!”
昔日崔洪向张飞求救,但张飞因为张劝阻,未能驱兵前往济北。
心有愧疚的张飞将崔洪送到了临淄城刘备处,刘备善言开导后,便让崔洪加入亲卫营,让崔洪静待时机。
如今生擒了刘岱,崔洪长久以来压抑的愤怒,在此刻爆发。
刘岱自知理亏,不想跟崔洪辩解,而是看向刘备:“刘备,天下人都知道天子被董卓挟持,你自称奉天子令,怕不是暗中奉的董卓之命吧!”
“听说卢植也当了董卓的鹰犬,你这个卢植的门生,难道还能自清?”
“我刘岱今日死则死矣,你刘备将被天下人唾弃!”
见刘岱提及卢植,刘备下意识的握紧了剑柄,眼神也变得阴沉。
“使君,切勿动怒中了刘岱的诡计。”郑平适时提醒道。
刘备闻言,握住剑柄的右手一松,眼神变得凌厉:“刘公山,你擅杀朝廷大臣,又在兖州掀起兵祸让士民百姓受苦。我奉诏令擒你,你若有不服,可自行向天子辩解。”
“来人,将刘岱押入囚车,即刻送往长安!”
崔洪请命道:“使君,末将请命押送刘岱。”
但刘备拒绝了崔洪的请命。
崔洪虽然忿忿,但没有违背刘备的命令,只是看向刘岱的眼神变得十分凶狠。
待得王、程昱到来时,刘岱已经被押入了囚车之中。
“刘青州,你这是作甚?”王大惊失色。
程昱则是下意识的退后一步,暗暗摸住了剑柄。
郑平将檄文扔向王:“王别驾,在新的兖州刺史上任前,这兖州诸事,你就代劳了。”
王一看檄文,顿时呆若木鸡,僵在当场。
刘备向程昱一拱手:“仲德先生,听闻你是东郡人,想必也希望东郡战事能早些结束。不如随军如何?”
程昱摸住剑柄的手一松,拱手道:“刘青州大义,我又岂能不从。”
若是能拒绝,程昱一定会拒绝。
然而,刘岱是因为程昱的传讯才来追刘备的。
如今刘岱被生擒,刘岱的亲信一定会认为程昱背叛了刘岱。
这个时候留在范县,程昱必然会受到刘岱的亲信责难。
城外。
月明星稀。
刘备将程昱请到帅帐,善言宽慰:“仲德先生,莫非还在怨恨方才的欺瞒?”
程昱轻叹:“刘公山妄自杀戮,令士民惊恐。如今玄德公设计将刘公山生擒,昱又岂会有怨恨之意。”
“只是玄德公生擒了刘公山,却又放过刘公山的亲信,必定会来救刘岱。昱今后在兖州恐怕难以长待了。”
刘备大笑:“仲德先生不必担心,一群蠢贼,又能有什么作为呢?”
“他日新的兖州刺史上任,还需仲德先生善言规劝啊。”
就在此时。
崔洪到来,语气兴奋:“使君,王驱兵劫囚车,但被伏兵包围,王被管都尉当场斩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