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更是惊疑不定,完全捉摸不透卢植的用意。
“还请卢尚书详说。”董卓眼神微微一凛,暗暗戒备。
卢植徐徐开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太师既然是陛下的尚父,自当替陛下守好这天下,岂能令一群关东反贼擅自攻伐?”
“陈王刘宠颇受先帝厚爱,骁勇善战、又保陈国一方平安,但诸侯王不能擅离封地,以至于陈王不能替陛下在豫州扫奸除恶。”
“可诏令陈王为豫州牧、辅汉将军,以镇豫州;再诏令青州牧刘备为镇西将军,奉朝廷之命以镇不服。”
第169章 以身为棋,奉天子封四方
这是对孙坚撤兵的反击吗?
饶是权倾朝野的董卓,此刻也被卢植的计策给惊住了。
自拥立刘协称帝后,董卓为了让刘协的帝位稳固,也为了自己的权势。
不仅将远在幽州的幽州牧刘虞封为大司马,更是将被诬陷为叛贼的陈蕃、窦武以及第二次党锢之祸中背部遇害的众多党人平反,恢复陈蕃等人的爵位,并优待他们的子孙。
同时,董卓亲近周慎之子周毖、伍琼、原大将军府官员何、郑泰等人,又亲近士人,征召名仕荀爽、蔡邕、韩融、陈纪等人入朝为官。
更是让蔡邕先后出任侍御史、治书侍御史、尚书,三天之内,遍历三台,最后拜蔡邕为左中郎将、高阳乡侯。
不仅如此,董卓又选拔大量名仕如韩馥、刘岱、孔。张咨、孔融、应劭、张邈等人担任地方要职,连厌恶自己的袁绍、王匡等人都授以太守,希望这些人能支持自己。
然而。
董卓的这些示好的措施,除了蔡邕是真将董卓视为伯乐外,其余人都没怎么将董卓当回事。
虽然拥立了刘协,但董卓对于奉天子以令诸侯的理解实在是太浅薄了!
以至于这群被外放的朝廷大臣,有了招兵买马举兵勤王的权力。
若不是二袁内斗,就董卓这盲目的封赏,早就引火自焚了。
而现在,卢植却给了董卓一个新的思路!
二虎竞食!
以州牧等高位,诱使关东群雄自相攻杀。
一山岂容二虎,二虎相争,必有死伤,而坐山观虎斗的猎人,就可以从中渔利。
孙坚是袁术表奏的豫州刺史,但这个豫州刺史是不被长安朝廷承认的!
现在,长安朝廷将豫州颇有势力的陈王刘宠封为豫州牧、辅汉将军,让其跟孙坚斗,不论谁胜谁败,董卓都能得利。
但刘备的这个镇西将军,却让董卓有些迷惑了。
“卢尚书,这让陈王刘宠当豫州牧、辅汉将军,本太师还能理解;可这刘备当镇西将军,是否有些不妥?”
“即便老夫肯让刘备来西凉,他也未必会来。”
卢植不假思索:“太师误会了。镇西将军,镇的是青州以西,而非西凉。”
“太师还得替镇西将军一道圣旨,令其伺机镇压青州以西的反贼。”
“太师在西,镇西将军在东,这关东的反贼又还能猖狂多久呢?”
“昔日秦国,便是以远交近攻之策制衡六国,得寸则王之寸,得尺亦王之尺,太师以为如何?”
镇青州以西,镇压青州以西的反贼?
这是要让刘备寻袁绍袁术等人的麻烦?
董卓渐渐被卢植的计策给吸引了。
“先是刘宠,后是刘备,卢尚书这是要将关东的水搅浑啊。”董卓惊叹道:“但如此一来,老夫也能浑水摸鱼了!”
卢植冷笑:“关东反贼,就如池中之鱼,若是水太清了,这鱼儿狡猾难以抓捕;但若是将水搅浑了,这池中之鱼也会因此而昏了头。”
“幽州、青州、豫州、荆州、益州,都是刘氏宗亲王。”
“只要刘氏宗亲王皆支持陛下,即便关东反贼占了冀州和兖州,那也不过是太师的掌中玩物罢了。”
“待诛灭了反贼,以太师之功,必将青史留名!”
在卢植的一阵分析下,董卓如醍醐灌顶一般豁然开朗。
“妙啊!”董卓抚掌大笑:“卢尚书,本太师还有一事不解。昔日你在洛阳反对本太师,今日为何又替本太师谋划大势?”
卢植闭眼长叹一声,随即睁开双目,直视董卓:“以前反对太师,是老夫以为关东义士皆是忠义之辈,只要举兵勤王就可以匡扶汉室。”
“但两次勤王失败,让老夫看清了关东反贼的真面目。”
“替太师谋划,亦是替大汉谋划。”
“天下五个州都是刘氏宗亲王,太师倘若继续祸乱长安,自有刘氏宗亲王再来勤王。”
卢植的坦然,让董卓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灭了关东反贼,却有刘氏宗亲王酣睡在侧,老夫为何要要用这计策?”
卢植无视了董卓的气势,淡淡开口:“太师若连饲养虎豹的勇气都没有,又如何能驱虎吞狼,灭了关东的反贼?”
“不用老夫的计策,刘氏宗亲王就没有酣睡在侧了吗?”
“幽州、益州、荆州,皆有汉室宗亲。”
以刘宠为虎,二虎竞食;以刘备为虎,驱虎吞狼。
董卓眼神变得深邃,显然在衡量卢植这计策的利弊。
“卢尚书,本太师越来越钦佩你了。”董卓徐徐开口:“你孤身西入长安,是为了让那两千余兵马能安全撤回青州。”
“你向本太师索要千里神驹,是想让关羽这骁勇之将也能安然返回青州。”
“你让本太师封陈王刘宠为豫州牧、辅汉将军,是要给青州寻一个强力盟友。”
“你让本太师封青州牧为镇西将军、附赠圣旨,是想让青州今后能师出有名。”
“你故意坦白、让本太师察觉到此计的潜在威胁,是想让本太师多施仁政、多纳良策,以收长安士民之心。”
“本太师原本以为,你这一夜白头,应该是心交力瘁、是来赴死的,现在本太师明白了,你这是打破了以前迂腐守旧的观念,要换个活法了。”
卢植眼神微有赞许之意:“能猜到老夫的心思,太师也令人惊叹啊!”
董卓哈哈大笑:“有趣!太有趣了!”
“年轻的时候,本太师也曾是沙场勇将,旅力少比亦能左右驰射,替大汉也立下不少功劳。”
“但边将武人屡受鄙视,本太师军功不少,却总是不能升迁,一点小过就会被免职。”
“还有那张奂,本太师念他是上官,就遣兄长给他送礼,他却认为本太师粗鄙!”
“叨天之幸,让本太师有机会执掌权柄,但朝中内外,皆认为本太师粗鄙不堪,本太师给他们官做,他们却依旧要反。”
“自迁徙天子百官入长安后,本太师就已经对汉室的未来感到无趣了。”
“可现在,卢尚书你让本太师又找到乐趣了。”
“驱虎吞狼,好想法!”
“本太师就如你愿,养虎自警!”
“本太师也想见识下,你器重的这只猛虎到底有什么样的本事,值得你连过往的名声都不要了。”
卢植暗暗凛然。
世人皆道董卓残暴,但大部分人并不知道董卓的武勇和权谋。
如今以养虎之术激起了董卓的斗志,卢植也不不知道未来的局势会向着什么样的方向推进。
“显谋啊,老夫以身入局,甘愿当你的一颗棋子,你可不要输了啊。”
卢植脑海中,浮现了昔日在洛阳时跟郑平对弈的场景。
当时正值大将军何进召四方猛士入京,郑平对天下大势进行了假设推断。
在跟卢植推演到权臣挟天子以令天下时,郑平曾假设了一种可能。
“既然不能阻止权臣挟天子乱朝纲,倒不如替权臣谋天下,一人在内,一人在外,或友或敌,不论谁输谁赢,天下都会一统。”
当时的卢植,只当郑平的这个假设是玩笑之语。
直到孙坚撤兵,卢植才明白郑平当日的假设并非是戏言!
然而,助董卓这样的权臣谋天下,就等于让卢植放弃过往的一切名声和骄傲,甚至会遭到天下士人的唾弃!
这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抉择的。
一夜白头,是对过去的告别,亦是在以身为棋、替汉室尽最后一份心力!
将自己视为郑平天下棋局中的一颗棋子,哪怕将来会被郑平视为一颗弃子,卢植也无悔了!
......
虎牢关。
关羽骑着赤兔神驹冷然抵达。
“二哥,卢师他?”田豫紧张询问。
关羽凝声应道:“卢师安然进了渑池城,以董卓当时的态度推测,应该是不会为难卢师的。”
田豫松了一口气,看向关羽的战马有些疑惑:“这战马倒是雄骏。”
抚摸着赤兔马的鬃毛,关羽回想起渑池城下的一幕:“卢师担心董卓会暗中遣人拦截,于是向董卓索要了这匹千里神驹。”
“来日,关某定要骑着这匹赤兔神驹,杀入长安!”
森寒的语气,令空气似乎都要凝滞了,连田豫都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良久,关羽的煞气渐去,语气也变得平缓,询问道:“麴将军是回冀州还是青州?”
田豫心中一松:“麴将军说,冀州牧都换人了,正好去青州投奔使君。”
回头看了一眼长安的方向,关羽的眼神变得坚定:“卢师曾说,关东战事将起,兄长需要我们!回青州吧!”
“嗯,回青州!”田豫亦凛然。
......
鲁阳。
袁术端详手中的传国玉玺,爱不释手:“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果然是传国玉玺!文台啊,你这次立大功劳了,说说吧,你想要什么?”
孙坚语气谦恭:“袁公,我已经好久没回江东了。想向袁公讨要一个扬州刺史,顺便替袁公平定江东。”
“届时,袁公结连豫扬两州之地,何惧那袁绍?”
袁术恋恋不舍的将传国玉玺放回锦盒,看向孙坚:“扬州先不急。袁本初那个小妾子,竟然妄想抢本将的豫州,本将若是不反击,岂不是让这天下人都觉得本将不如袁本初那小妾子?”
“本将有意进攻东郡,然后兵指邺城,文台可愿当先锋?”
孙坚微微蹙眉:“听说兖州刺史刘岱跟袁绍联姻了,若打东郡,刘岱和袁绍必定联手,会不会有些势单力薄了。”
袁术哈哈大笑:“文台勿忧!公孙瓒跟袁绍有仇,本将会去信公孙瓒,让其牵制邺城的袁绍,待本将击败刘岱,再南北夹击。”
孙坚依旧心忧:“但兖州除了刘岱,还有张邈、袁遗等人,他们手中的兵马也不少。”
袁术更是得意:“本将有传国玉玺,只要给黑山贼的渠帅们封官,他们很乐意进攻东郡的!”
孙坚瞳孔猛地紧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