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殿试
今日宫门前和平时不一样，只见三百贡士身穿崭新的士服，整齐有序的站列，腰杆挺直，没有任何交谈声。
很多人面带喜色，走到这一步，已经迈入了士族阶级，寒窗苦读多年有了收获，只待天底下最尊贵那人召见他们。
渐渐地，宫门前热闹起来，马车、轿子，穿着朝服的官员们出现，那些仆人训练有素，主人下了马车、轿子之后，不敢逗留，迅速离开，生怕慢了一步造成拥挤。
沈青云注意到有趣的一幕，有些官员明明先到，可当看到官大的人，还得小跑过去行礼，让官大的站前面。
明明有些人来的很早，到最后，排在了队伍最末。
当宫门大开，那些大臣们有序进入，看着那长长的上朝队伍，不少贡士羡慕不已。
不久的将来，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机会成为其中一员。
等朝臣们全都进去之后，又等了片刻，侧门出来几位礼部的官员。
告诉他们宫里一些规矩，以及见到皇帝时该行的礼，回答问题时需要注意的措辞，说了一大堆，无外乎两个字：谨慎。
伴君如伴虎，也许上一刻还意气风发，下一刻可能坠入深渊。
沈青云作为会元，毫无意外站在了最前面，以他为首，三百名贡士进入了宫门。
沈青云不敢张望，只敢用余光观察，一路走来，两旁最多的就是守卫军，几乎每两米就有一人。
由礼部官员带领着，来到了大殿外，往里看去，能看到大臣们还在议事。
沈青云精神紧绷，高度警惕，生怕因为一个失神而影响到仕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响起了太监尖锐的声音，沈青云一行人开始进入大殿。
殿试，又称御试或者廷试，只考策问，用时一天。
殿中已经摆放好了考案，监考的是六部尚书，其中又以吏部尚书为主。
其实这和后世的高考有点类似，主考官当着众人的面打开试卷之前，还要其他考官们共同检查，以防试卷有打开过的痕迹，防止泄题。
试卷开封后，参加殿试的贡士们考案上会由礼部的人发下试卷。
沈青云拿到试卷，还是和之前一样的习惯，先看题目，一道策论题，需要按照特定格式写，比如议论文，必须要有论点、论据、论证。
贡士们做题，监考官们观察，很快，坐在首位的沈青云和其他人想必，格外的特别。
其他考子，都在打草稿，写写画画，唯有他，拿着试卷，好似在发呆。
时间一点点过去，沈青云还是保持着不动的模样，弄得监考官走到他身边，提醒了一句。
众官员心想：这位已经连中五元了，应该不是浪得虚名，怎么瞧着有些不靠谱。
就在众人等待中，那位会元终于动笔了，很快这些官员就发现了不对劲，他没有打草稿，而是直接下笔。
这对他们来说，是很大的冲击，作为两榜进士出生，他们都是经过科考的，知道其中艰辛，更知道不打草稿直接下笔是多的困难。
只要出一点错，就会与科考失之交臂。
然而，一直到交卷，他们注意到这位新晋会元都没有出错，收卷的官员还特意看了一下，卷面整洁，字迹工整，没有多余的墨点。
“大才，真乃大才也！”
这几乎是很多人脑子里同时冒出的念头。
***
贡士们做完试卷，接下来要忙活的就是受卷官、监临官、读卷官等。
受卷官负责考场试卷的接收，预阅。一般由太仆寺卿、翰林院侍讲学士、六翰林院修撰、还有七品的给事中等担任。
监临官是监察御史担任, 他们接下受卷官的卷子，然后当着众人的面打开，然后再由卷官负责评审，并向皇帝呈读考生试卷答题。
从这里可以看出来，读卷官所担职责最重要，一般这个职位是所有考官中的等级是最高的。
三百份考卷，分到每个考官手里，相对于会试而言，算是很少的了。
分交读卷官八人，每人一桌，轮流传阅，交叉传阅，每看完一份，都需要给出批阅意见，以“○”、“△”、“\”、“1”、“×”五种记号。
得“○”最多者为佳卷，而后就所有卷中，选○最多的十本进呈皇帝，钦定御批一甲第一、二、三名即为状元、榜眼、探花。
读卷官八人各有心思，造成这种局面的是当前朝廷制度所致，内阁和六部斗争激烈，而这次科考取士无形之中沦为了争斗的工具。
沈青云的卷子，就在内阁首辅徐智甫手里，光是卷面，无任何错处，也没有犯忌讳的地方。
徐智甫在这之前，已经看过所有贡士的卷子，光从笔迹就认出来这是那个农家子的卷子。
他暗道可惜，这人只是个农家子，要是世家大族子弟，可堪为一用。
无论他心里想什么，面上却丝毫看不出。
徐智甫去看策论，从一开始的例行公事，看着看着入了迷，大篇幅上在歌功颂德拍天子的马屁，但又抒发了自己的见解，左右逢源得不着痕迹，这人适合混迹官场，假以时日，怕是强劲的对手。
徐智甫很想把他的卷子画叉，可他策问写的太出色，在交叉审阅后，其他读卷官肯定有人给出圈，这样对比，就显得他做的太过，要是被圣上知道，怕是不妥。
思量一番，徐智甫画了个三角形，然后把卷子给了身边的礼部尚书。
***
皇帝寝殿里，烛火摇曳，香炉里散发着淡淡的龙涎香。
皇帝朱续拿着一本书，躺在卧榻上翻开，旁边的妃子正在给他剥葡萄，大太监安培站在一旁候着，时不时给朱续添茶水。
“听说世子的文会有个举子作了一首诗，而后，竟无一人再敢作诗，可有此事？”朱续淡淡开口。
这话当然不是跟妃子说的，大太监安培立马回道：“回陛下，确有此事，老奴听说那诗极好，其他人恐怕不敢争，才会出现这么有趣的事。”
“哦，那诗念来给朕听听。”
大太监能走到这一步，深受朱续的信赖，自然有自己的本事，当下熟练地就把那首诗念出来了。
朱续细细品了一下，大笑道：“确实有趣，等卷子呈上来，朕定要看看怎样的人能写的如此好诗。”
大太监安培听懂了其中深意，趁着给皇帝换茶水的间隙，把干儿子叫到身边，附在他耳边小声道：“陛下要看沈会元的卷子。”
很快，这个消息就传到了读卷官们的耳朵里。
第86章 皇帝出题
读卷官们熬夜阅卷，把所有卷子全部看完之后，再依照之前的写下的标记排名，然后送去圣上面前。
由圣上选出头甲排名，也就是大家熟知的状元、榜眼、探花。
朱续看着送过来的卷子，着重看了前面三份，而这三份中，沈青云也是其中之一。
朱续拿着第一份看了许久，大太监安培在一旁候着，大气不敢出，生怕搅扰了陛下。
良久，朱续放下那份卷子，剩下的两份，很快就看完了。
朱续似乎在自言自语，“朕倒是越发好奇了。”
***
宫门前，再次出现了三百名贡士。
因为殿试填榜后，皇帝会举行传胪大典，当场宣布殿试结果，这代表着陛下对人才的重视以及渴求，也是读书人们最大的荣耀。
和参加殿试的流程差不多，沈青云还是站在最前面，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进入了宫门。
殿里
圣上和朝臣们正在议事，一些重要的、急切的事拿出来议论之后，大家关注的重点都在新科进士身上。
读卷官内阁首辅徐智甫出列，大声读卷，读完之后，其他读卷官依次出列，读下一篇，直到十份卷子全部宣读完毕。
朱续看了看众臣，问道：“诸位爱卿，你们觉得哪三份可以列为一甲？”
一共分为三甲，一甲三人，称状元、榜眼和探花，赐进士及第。
二甲若干名，赐进士出身。
三甲若干名，赐同进士出身。
二和三甲第一名皆称传胪。
众臣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话，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排名已经有定论了，圣上这么问也只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
但也不能让皇帝唱独角戏，有朝臣站出来附和道：“回陛下，这些文章都是上佳之作，臣等无法分出高低，还望陛下圣裁。”
朱续对这样的回答显然很满意，嘴角弯起，道：“这岳丰文章写得好，可堪探花，田恒略胜一筹，榜眼非他莫属，至于这状元……”
说到这里，朱续故意皱眉，一副为难模样。
而此刻，朝臣们心中惊涛骇浪，会试中，田恒和岳丰分别排名第四第五，现在两人成了榜眼和探花，那就意味着原本排名第二第三的王子非和宋缺要往后靠。
王子非是琅琊王氏的子弟，陛下这么做意思很明显了，自陛下登基以来，世家子弟几乎无缘进士，大都是同进士出身。
而宋缺是工部左侍郎儿子，原本排名第三，要是往后靠，变成二三甲，几乎很难再接近权力中心。
一般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编修。二、三甲进士，如果想要授职为官，还要再经历朝考，综合两次考试成绩，选择优秀的入翰林院为庶吉士。
也就是即俗称的‘点翰林’，其余人可以担任主事或者外放。
其实，会试和殿试的名次差别不太大，要是这位陛下铁了心，他们也只能认下，这样一来，朝中重臣的子孙后代想要再接触权力中心，那几乎是奢望了。
有官员悄悄去看吏部尚书张槐和工部左侍郎宋旭的脸色，发现宋旭脸色快要维持不住，而张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其他官员有子侄参加科考的，脸色均不好看，陛下这么做，未免太失偏颇，就不怕做的太过，引起众怒？
终于，有人站出来了，“陛下，臣以为不妥。”
又站出来三四个人。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底下的人争的面红耳赤，作为首辅的徐智甫以及六部的尚书，站定如山，没有丝毫要站出来的意思。
朱续的脸色极其难看，根本不管这些人吵闹，自顾自道：“朕瞧沈青云卷子策问就答得很不错，尤其是关于边关种种建议，远胜在场各位爱卿，你们食君俸禄为君分忧居然还比不上一小少年，不羞愧吗，还有什么脸面在朕面前讲狗屁大道理！”
朝堂瞬间安静。
朱续发怒，谁敢这时候触霉头！
殿外
三百贡士站在外面，很多人面上惊疑不定，虽然不清楚大殿里发生了什么，但吵闹声大家是听见的。
他们这群读书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生怕连累到他们，陛下一个发怒，人头落地。
这时，太监尖锐的嗓音响起。
“宣沈青云、田恒、岳丰，王子非，宋缺、张信进殿。”
太监一声接着一声大声喧喊，带领他们的礼部官员让被叫到名字的贡士出列，进殿面圣。
沈青云等人进入了大殿，无数视线落在他们身上，全都是平时他们需要仰望的文武百官。
几人中，田恒和岳丰年纪很大了，沈青云年纪最小，论出身，王子非和张信要远远高于他，可在这群人中，沈青云反而表现的最淡定从容。
这次朝堂争论的无非是一甲三各名额，作为会试第二名第三名的王子非和宋缺本该是关注的重点，圣上也该让他们两人和田恒、岳丰比一比。
然而，朱续却叫了沈青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