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处心积虑十六年,方知是水浒 第9节

  黄文炳面露惶恐,措辞道:“想这位二大王虽不是太子,但现在入朝且兵权掌握,却亦是一颗参天大树,来日如何属下不敢妄自猜测,只是结交下来总不会错便是了。”

  蔡德章道:“文炳你说得还是浅显了,三分的道理确实不错,只是有些话你藏在心中不敢说罢了。”

  黄文炳道:“让恩相见笑了。”

  蔡德章道:“既是自家府内,说说倒也无妨,但你们既不敢语,我也待不讲,不然你们听了又该诚惶诚恐。”

  众人皆称是,开始吃果子,无不赞其美味香甜,就此时外面忽有人报,城外见齐王车驾。

  蔡九知府哈哈大笑:“来也,来也,都随我出城迎接便是。”

  江州大城,官吏不知凡几,足足百多号人在外迎接,南门入城,大摆筵宴,知府衙门座无虚席。

  赵柽之前是不识蔡德章的,毕竟蔡京八子,这第九子在他印象中是没有的,如今既然多了此人,自然要好生了解一番。

  他本意想要敲打敲打这蔡家老九,毕竟无论朝堂之上,还是皇城之中,他和蔡家都非一路,蔡家支持的是三皇子赵楷,这于他来讲便是如对头一般。

  可这蔡九知府却将姿态拿得极低,话里话外未提蔡家半分,只是道些文治武功之事,赵柽略微一想,便明白了其中道理,却也不点破,只是说些场面话,再道些文采风流事迹。

  酒过三巡,赵柽忽道:“蔡知府许久没回东京了?”

  蔡德章道:“得蒙王爷挂念,已有年余。”

  赵柽道:“这江州养人啊,此间乐,不思京也。”

  蔡德章笑道:“王爷说笑了,不过职责所在,怎敢得陇望蜀,章能做足一任知州,便已知足。”

  赵柽笑叹道:“以往与蔡知府不熟,难识德章才华魄力,今日一见,却是明珠蒙尘久矣。”

  蔡德章闻言,哪怕生知这位齐王殿下此话有些不怀好意,却还是心中一动。

  是啊,家中哥哥八人,除了早年过世的二哥,剩下哪个不比他官位高?且都身处东京繁华之地,居庙堂之高,哪里像他这般江湖辽远?两两对照之下,真恍惚如天上人间,这一个小小的江州知州……确是屈了他之才!

  赵柽见他不语,又道:“近来京城有传言,说大公子蔡攸有宰相之才,届时一门二相,必传为佳话。”

  蔡九知府抿了抿嘴唇,道:“竟有此事,恐是家兄在哪里得罪人,被人坏言捧杀。”

  赵柽笑道:“令兄我识久矣,确有此才,不过我识得德章你晚些,你亦有才啊!”

  蔡九知府只是脸上赔笑,心中却翻起波澜,他知道赵柽这话绝不是空穴来风,这位可不单单是齐王,更是侍卫亲军司都指挥使,邵武军节度使,阶太傅,尚书令的实权皇子。

  绝不会信口雌黄,那就是说东京城内确有这种传闻,一念及此,蔡九知府免不得心中一酸。

  他乃庶出,还是那种最差的庶出,母娘只是一名契约小妾,想想那位隐相梁师成的经历,便知这种身份有多不受待见。

  不过他还好,蔡京为人颇“独”,不喜与人同妾侍,所以他才能在蔡府出生,虽然读书科举与其他兄长没甚区别,可一旦放官便大不相同。

  别的兄长都是京官,至少有大学士号,他这个江州知府就是光头知府,从四品,整个江南西路只有知洪州才是正四品,因为洪州乃是首府,可这种位置往往都由一路的安抚使或者经略使兼任,远远轮不到他。

  江州这地方确实好,鱼米之乡,肥得流油,但京官不更好吗?蔡德章觉得但凡身在京城,有蔡京之子这么个称号,那么捞得绝对不会比这鸟江州少。

  他也曾写过信给蔡京,言语隐晦表明想动一动位置,可这位老爹却连回都没回,一想到此,他便有些为之气闷。

  “王爷谬赞了,德章愧不敢当啊。”蔡九知府举杯自罚。

  赵柽瞧了瞧他,见捅破他心中事,不由摇头暗笑,也饮了杯酒。

  这时有人过来满酒,赵柽见是个中年留须男子,不由道:“德章啊,这酒席上怎还有如此年纪的仆从?”

  蔡九知府见竟是黄文炳,不由愣道:“王爷,这不是家中奴仆,这是……文炳啊,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冒犯王爷!”

第20章 见戴宗

  赵柽看向这人,这人扑翻身便拜在地,言道:“小人无为军城在闲通判黄文炳,闻名殿下久矣,却才甚是冒渎,望王爷乞怜悯恕罪!”

  你道这黄文炳为何此时上前?原来他不是这江州的官员,浔阳江对面的无为军城也根本不归属江南路,而是淮南西路管辖,所以蔡九知府介绍江州官员时却没有叫他。

  不过他是个肯投机的,否则怎能联络上蔡九知府?眼下这个更大机会也是绝不肯放过的,所以便心中筹划了许久,这才逮到个间隙上前斟酒。

  黄文炳?赵柽自然知道这人,他不动声色看向蔡德章。

  蔡德章又怎不知黄文炳性子?便是当初来逢迎时,就知他是哪般人等,只是喜他头脑灵活,遇事决断,这才来往,但今日此般若这位二大王兴头才好,若是不喜恐怕要惹下祸事。

  蔡九知府忙道:“文炳非江州部属,实乃江对面官员,因相邻颇近,时常走动,未想今日王爷驾到,便留在府中帮个闲,王爷不喜我这就命人将他叉出去。”

  赵柽嘴角微翘,上下打量这黄文炳,只见此人身罩青衫,微胖适中,留有短须,双目低垂,光芒收敛,动也不动。

  他心中暗想,此人倒也算有几分本领,识反诗,辨伪章,在逼反宋江之事上绝对功不可没,只不过这黄文炳乃是通判,所做所为并不算错,且那孝义黑三郎写的不就是反诗吗?只是黄文炳这人性子却是太功利了些!

  他道:“黄文炳起来说话。”

  蔡九知府顿时心中一松,知齐王无甚责怪之意,但他却不能毫无表示,冷道:“还不起来,亏还读过圣贤书,此等无规矩之事是文人当做的吗?”

  黄文炳满脸惭愧,连连称喏,却不肯走,仿佛等着被训话。

  赵柽瞧了又瞧,道:“黄文炳,何事在闲?”

  黄文炳闻言额头青筋跳动,急忙叉手答道:“回王爷话,并无旁事,只是无为郊野小城,哪来得管辖,年里不得功绩,便被上头消了通判名额,只日日闲在家中做耍。”

  赵柽想了想便也觉得这种小城放通判着实无用,但这黄文炳却算是有些本领的,便道:“黄文炳你什么出身?”

  黄文炳期期艾艾道:“小人乃是五甲同进士出身。”

  赵柽双眉微动,这一朝取科始分三甲,但有时亦不分甲,有时则分二甲或五甲,分五甲时,此为最低一等,赐同进士出身。

  他道:“你时运不错,居然赶上了五甲,既有出身,又有官阶,怎好赋闲在家?”

  黄文炳闻言再次纳头便拜,口中呼道:“王爷可怜见,小人空有拳拳报国之心,却无落脚使力之处,每日昏昏噩噩蝇营狗苟,亦知廉耻道德,却终是身单无奈。”

  赵柽听他说得真切,又回想下此人大抵行径,微微点头看向蔡九知府。

  蔡九知府亦有意提携黄文炳,可奈何此人实乃淮南西路的官员,虽然江州和无为军城只隔了条浔阳江,但却完全不是一个地方,他也非江南路主官,所以此事难办。

  倘是用上蔡家之力,到也可办成,不过一来黄文炳人轻,不值当他往京里特意写信,二来他觉得自家早晚要走,此事倒可等离任江州后再说。

  蔡九知府道:“王爷,确是如此。”

  赵柽思索一下,道:“吾欲提携你,须待些时日,你且安心江州就是。”

  黄文炳立刻千恩万谢,口中高呼:“小人终身皆依托门下,自当衔环背鞍之报!”

  赵柽道:“且住了,起来吃酒去罢。”

  见赵柽和蔼,黄文炳此刻心中大有得遇明主之感,只觉此一际遇人生都已转变,哪怕让他提了脑袋战阵冲杀都心甘情愿。

  见走远赵柽道:“此人说不上伶俐,但我观看其有忠君爱国之心!”

  蔡九知府口上急忙应承,心中却暗诽道是忠你二大王之心吧!

  酒宴散场,大小官员离去,中堂饮茶,赵柽道:“我闻江州有一奇人,不知道德章可唤来见否?”

  蔡九知府一头雾水:“还请王爷明示。”

  赵柽放下茶杯道:“听闻江州有两院押牢节级,唤作戴宗是也。”

  蔡九知府心中纳闷是从哪里听来,这两院押牢节级戴宗他却是知道此人,乃是军职叙用,不入官品,此人虽在牢中做事,却因腿脚飞快,所以府内也曾派遣,所以他有印象,便道:“王爷想见此人?”

  赵柽道:“我听闻此人跑路飞快,有神行之名,不知真假?”

  蔡九知府道:“确有此事,应是些江湖术艺,不登大雅之堂,王爷想见,我去遣人将他唤来。”

  蔡九知府派衙役喊戴宗,两人继续坐在中堂吃茶,又叙了些南北之事,辽国大理,一时宾主尽欢。

  约莫半个时辰左右,衙役带回一人,却是醉醺醺不知哪里饮酒贪杯。

  蔡九知府见状顿时大怒,直觉丢了脸面,道:“扯下去冷水扑醒再带将上来。”

  那人口上喊:“恩相且住,属下虽饮酒却并未醉呢。”

  蔡九知府哪里肯听,立刻堂下涌来几人,抓肩搂腿将这戴宗扯倒外面花圃间,大瓢清水淋透,仿佛落汤鸡状才推推搡搡送了回来。

  戴宗经此一激,立时酒醒大半,回想起刚才衙役寻找时提什么二大王,再偷眼看堂上端坐两人,主位居然不是蔡九知府,便暗叫声不好,忙扑倒在地口中唤道:“戴宗见过贵人,小的饮酒误事,失了礼仪,还请贵人原谅则个。”

  赵柽向下看去,但见这人面阔唇方,双眼突出,身材瘦长,远看清秀,脖上系皂纱巾,身上穿翠花领,腰上挂红串牌子,脚下着鲨鱼皮靴,不由开口道:“你就是戴宗?”

  戴宗伏首不敢抬,道:“正是小人。”

  赵柽冷笑一声:“戴宗,你好大的胆子!”

  戴宗哪里知何事,只道心中一点裹挟的隐秘被发觉,又饮酒头昏脑胀,口中不由讷讷,只是告饶:“乞贵人原谅个,小人再也不敢犯错。”

  赵柽见他昏聩,便道:“本王问你,那李铁牛眼下可在牢中?”

第21章 神行无影

  戴宗闻言顿时发懵,心中念念怎地又转到李逵身上,就不知这铁牛兄弟又哪里得罪了贵人?

  他直言道:“回禀贵人,那李铁牛今日不当值,此时莫不是在饮酒或是赌钱。”

  赵柽眯了眯眼,他不待见李逵,心中此刻真想将这黑厮抓来直接砍了了事,如此,亦是间接救他老母不死,也算是全了他孝顺之心。

  但以他此时身份,去杀个没甚心肝的夯货,那夯货又不曾当面顶撞,想想却又仿佛过了,一时坐在那里沉思不语起来。

  蔡九知府不敢打扰只好陪坐,倒是苦了神行太保,拜在地上动也不敢,说也不敢,就算眨眼都要想上再想。

  半晌,赵柽道:“德章,我欲带这人回驿站询问,你看如何?”

  蔡九知府急忙站起身道:“王爷折煞属下,是问是罚自随王爷,不过王驾不落属下这府内,也断无去驿站歇息的道理,城北之处属下有一座大园,唤作涛生,王爷若不嫌弃,请移驾涛生园便是。”

  赵柽想了想,点头应允,只带龙卫军小队进入涛生园,其余出城安营扎寨。

  涛生园放眼望去颇大,最喜中有一小湖,镜面也似平整,风扬过时潋滟千波,端得一副美景。

  湖旁有亭,赵柽坐在亭中,身后站着雷三洪七,具虎视眈眈盯着戴宗,将这位神行太保看得周身发毛,酒至此时已是全部醒掉。

  赵柽道:“戴宗,我来问你,听闻你有绰号神行太保,擅长奔跑赶路,可有此事?”

  戴宗此刻酒醒清明,心中顿时“啊呀”一声,哪里还不明白之前在知府衙门,这位二大王所说的都乃烟雾,真实目的竟是自家的神行本领。

  这乃是他看家的手段,此刻又怎肯轻易托出,只道:“回贵人话,小的年幼时曾遇异人,蒙其传授甲马之术,确可神行赶路。”

  赵柽见其讲的轻巧,不由双眼微眯面无表情道:“且说说看。”

  戴宗不由抓耳挠腮一番,但道:“异人传小的四片神行甲马,可栓绑于腿,念上咒语后催动甲马便能健步如飞,只是这甲马乃异人为小的量身所制,他人用之无效。”

  “为你量身所制,他人用之无效?”赵柽才不信他满口胡言,冷冷地道:“若是砍掉脑袋,还可跑乎?”

  戴宗闻言顿时觉得后脖颈凉风吹过,立刻伸手去摸,嘴上忙道:“贵人言重,自不可跑,自不可跑。”

  赵柽道:“那李铁牛乃是杀人蒙赦,又如何做得了狱卒?你在那牢中勒索囚犯例钱,按律又当如何?”

  戴宗立时哑口无言,只是这些也算罪名,总不至于杀头便是,可对方若真的要他死,怕也总难逃脱。

  他本来心中抵触,却猛然灵光一现,觉得自家真是蠢笨无比,既称对方为贵人,岂不便真是贵人?所谓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既如此,为何还要遮瞒!

  戴宗从身上摸出甲马放在石桌,拜倒在地道:“却是小人吃醉了酒尚未清醒,方才凉风吹来,才知身在何处,贵人当面岂有隐瞒,这神行之术确是异人传授,曰神行无影是也。”

  赵柽见他开窍,命洪七扶起,温言道:“何至总拜,旁人若见以为本王贪你异术……既如你所言,那这甲马何用?”

  戴宗道:“好叫贵人得知,此物却有奇异,那神行无影使用起来颇费体力,绑扯上此物却可消减疲劳,又能遮人耳目。”

  赵柽点了点头,知甲马神异,便又道:“此物哪里可得?”

  戴宗道:“自小异人传授甲马,言世上再无,乃至小人这许多年也从未见过他人拥有。”

  赵柽思索不语,戴宗又道:“若贵人不嫌,小人愿意献上甲马和神行无影,想贵人日理万机,操劳军国大事,此物总比在小人这里送信接物合用得多。”

  赵柽摇头笑道:“说了不会贪图你之异物,你若实在有心,便将那神行无影抄一份,至于甲马且自留着便是。”

  戴宗闻言心中顿时松了口气,这神行无影奔跑之法,若没甲马加持,寻常人体力又能跑去多远?何况当初传这奇术的异人曾言,此术只能从小修习,年长方有所成,若骨架齐全之后再练,却再无成功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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