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旭神情有些呆滞。
郭燕琼大喜,脸冒红光,说道:“这是大事,大喜事啊,是我们郭家的荣耀。父亲,应大办特办,迎接淑妃入城。”
崔伟皱了皱眉,这个郭燕琼较之郭旭差太远了,怕郭菲儿给郭家惹出祸端,不问清楚便先撇清关系,如今见有利,却又凑上来,说是郭家的荣耀。
两面三刀,此人不可交。
“那骆华也知道这个消息了?”
郭旭突然问道。
崔伟哈哈笑了起来,说道:“他?他听闻之后,肝胆俱裂,裤黄且湿!”
当年骆华狠心将骆颜儿卖入宫里,如今骆颜儿已成淑妃,想要捏死骆华,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动手,只需要一个暗示,日后句容便再无骆华此人。
骆家。
骆华正在忙,忙着抛绳子,可不知道怎么回事,绳子总是抛不过房梁,悬梁自尽是没指望了,于是跑到后院井边,看着黑咕隆咚的井水,骆华几次想要跳下去,可最终又胆量,又回到了房里,找了一把刀子在眼前比划着。
其妻子见状,连忙夺过刀子,问清情况之后,更是大惊失色。
郭菲儿已六十多,听闻骆颜儿不仅好好活着,还成了淑妃,省亲句容,不由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天亮时,句容城门大开。
骆颜儿在羽林卫的护卫之下,乘坐宫轿进入了句容。
按照规制,需要净水泼街,屏退百姓,遮挡道路,骆颜儿却没有如此,甚至到了句容城外,才安排人去通知句容县衙。
骆颜儿一不要求净水泼街,二不允许哄赶百姓,三不允许护卫私自行动。
她不动声色,却轰动句容。
郭菲儿、骆盛、骆华等骆家一脉,大大小小几十口人,跪在了骆家门前。
骆颜儿走下轿子,莲步微动,至郭菲儿面前,轻轻搀扶起来,面带泪水,后退两步,对郭菲儿行大礼,悲戚地喊道:“祖母,孙女骆颜儿给你请安。”
身后内侍与宫女见状,不由纷纷下跪。
御用监少监王钺也清楚,身为淑妃的骆颜儿,按礼,郭菲儿当不得这一跪,但按亲孝,却是天经地义的。
只是,骆颜儿不应该在万众瞩目之下如此行礼,而应该回到骆家,关起门来。
可王钺也清楚,淑妃不同于其他妃嫔,其在后宫之中的地位,仅次于皇后,又是一个能解皇上心思的女子,皇上都不在乎她逾制,自己一个少监,还是闭嘴的好。
郭菲儿不敢受礼,连忙跪下。
骆颜儿起身将祖母搀扶起来,然后搀起了大伯骆盛,看着瑟瑟发抖,一直叩头的骆华,走了过去,亲手将其扶起,轻轻说道:“往日事,就让它过去吧,颜儿省亲而来,不是为了报仇,而是为了报恩,你们是颜儿的亲人,都起来吧。”
一席话,说得骆华撕心裂肺,后悔不已,哽咽地说道:“我负了你,负了你父亲,也负了母亲大人教诲,我不是人……”
骆颜儿看着眼前的骆家大门,目光中闪烁过一幕幕,由温暖,到凄凉,再到温暖。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三佛齐的夜战
京师,武英殿。
朱允揉了揉酸涩的肩膀,指了指桌案上批过的奏折,对双喜道:“发至通政司吧。”
双喜端起奏折,走至门口,交给其他内侍,刚想入殿,便看到一个内侍急匆匆走来,至了双喜跟前,笑道:“句容来了信。”
“太好了,皇上刚还问过。”
双喜接过两封信,便入了殿,将信呈上,道:“皇上,淑妃娘娘来信。”
朱允连忙接过,将安全局的信丢在桌案上,打开了淑妃的信,一边走一边看,嘴角带着几分笑意,看她所书,便知句容之事。
淑妃的信虽谈不上事无巨细,却将自己所作所为写了个清楚,还不忘反思自己违背礼仪,准备过几日回来请罪。
朱允不认为人跪拜自己的祖母有错。
当看到淑妃信中带着俏皮的思念时,朱允含笑凝眸。
安全局的信是纯日志式的,满满写着的,是淑妃见了什么人,见了多久,谈了什么,吃了什么……
晚膳时,马恩慧看过信件,便笑道:“皇上,淑妃心善,是一个懂得宽容与感恩的人,她回句容,不仅省亲骆家,还解了骆家与郭家多年心结,也算了却一桩旧事。”
朱允夹了一块鱼肉给马恩慧,叹道:“朕可以想象郭氏当年的绝望与恨意,若她仇视朝廷,朕也可以理解,可她没有。”
“皇上,淑妃省亲虽带了不少礼品,却拒绝携任何封赏,这合适吗?依臣妾看,那郭氏可诰封恭人。”
马恩慧担心没有封赏,会薄凉了骆颜儿的家人。
朱允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朕与淑妃谈过,她坚决不同意给家人封赏,诰封与加封,就都免了吧。”
马恩慧见此,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而问道:“皇上,淑妃都可省亲,那宁妃、贤妃呢?”
朱允放下筷子,抬眼看了看马恩慧,道:“皇后现在说话,也开始转弯了,宁妃家人在杭州,贤妃家人在徽州,一时半会,也没办法回去。皇后若想回家看看,出了宫门,走不了半个时辰,便到了,还需等朕特恩赐?”
马恩慧一脸笑意,问道:“那皇上是恩准臣妾省亲了?”
朱允微微点头,起身走向马恩慧,平和地说道:“若不,明日我们一起去马府?”
“皇上明日要朝议田产买卖之事吧?”
马恩慧询问道。
朱允揉了揉眉头,说道:“一时半会,朝堂之上也分不出个结果。明日罢朝一日,让朕陪你回家一趟,权当散散心了。”
“那臣妾便多谢皇上了。”
马恩慧一脸笑意,满心欢喜。
夜间,朱允辗转难眠,虽然朝廷出-台了遏田产兼并国策,但却没有限制合法买卖田产。
这边士绅出高价,那边农民愿意卖,农税司管还是不管?
管的话,没有依据,人家双方点头的事,你能说什么?
不管的话,农民卖了地,日后没了收入,便会沦为佃农,佃农是什么?
是朱五四!
老朱家就是佃农,其命运,足够写一本《悲惨世界》加一本《活着》了。
如果只是两本书的问题,朱允咬咬牙,狠狠心,也就不管了。
可如果悲惨世界之下,还有人活着,那活着的人就不是朱五四,而是朱重八。
朱重八后来做了什么……
朱允不希望几十年或一两百年后,大明被人推翻,所以,田地的问题,必须解决,
可眼下朱允找不到合适的方法,除非下令不允许田地流转。
然而这样的命令,不要说士绅不会同意,就是百官、内阁,乃至于农民本人,也不会同意。
田地流转,土地私有,已经存在了一两千年,不是谁都可以轻易改变的。
皇上有时候也做不了天下的主。
在朱允带着忧愁入梦时,三佛齐国王梁道明却突然惊醒,远处隆隆炮声,震颤着整个旧港。
“国王,不好了,陈祖义,陈祖义带人杀过来了。”
侍卫首领梁宇仓皇地喊道。
梁道明摘下长刀,来不及穿盔甲,便走出了宫门,看着远处火海一片的海港,不由咬牙切齿,道:“陈祖义不过是残兵败将,有何可怕?整顿队伍,随我迎敌!”
梁宇见梁道明如此,便镇定下来,连忙组织军队,随梁道明杀向海港方向。
陈祖义站在一艘船上,指挥着手下人冲杀,在船只靠岸之上,也狂喊着杀了过去,接连砍翻了几个三佛齐军士,势不可挡,直带人向里冲杀。
三佛齐军士一开始没有防备,加之海贼渗透海港,导致战线不稳,又被陈祖义带头一冲,整个战线便彻底崩溃,不断后撤。
“后退者斩!”
梁道明带人赶至,接连杀了几个后退的军士,这才止住败退之势。
“给我杀!”
梁道明也是一个狠厉之人,打劫的行当也不是没做过,若没几分本事,岂会被推为三佛齐国王?
陈祖义看到了梁道明,手握钢刀便冲了过去,喊道:“梁道明,是你出卖了我!”
梁道明毫不相让,拔刀便迎住了陈祖义的重刀,一串火星之后,盯着陈祖义道:“我警告过你,不要再劫掠商人,不要再杀人,是你屡屡不听!那就休要怪我翻脸!”
陈祖义猛地推开梁道明,手中刀刚想飞去,一旁三佛齐侍卫长枪如林,挡住了陈祖义。
“给我杀!”
梁道明见主力赶来,厉声喊道。
陈祖义向后退着,目光盯着梁道明,喊道:“背叛者必死!今晚,便是你的死期!”
梁道明手举长刀,喊道:“是吗?我主力已至,你不过二百余人?陈祖义,我倒想看看你如何从我手中逃脱!一个不留!”
咚咚咚!
梁道明身后三声炮响,突然杀出一支队伍来,为首之人,正是陈祖义之子陈士良,陈士良带了三百余人,高声喊着:“拿下三佛齐,活捉梁道明!杀啊!”
梁道明正吃惊陈士良如何潜伏至身后的,转头却看到了远处的皇宫,已被人点燃,在夜色之中是如此明亮!
“我儿!”
梁道明惊慌不已,连忙下令:“回宫,回宫。”
一个错误的命令,葬送了不少士兵。
陈祖义趁势反攻,陈士良所带之人更是凶恶,两面夹击,正是危险时,梁道明竟心忧皇宫,下达回宫的命令,军心一乱,阵脚便失。
等梁道明带残兵撤至皇宫外时,所带的三千余人,只剩下不到两千人,而身后更有陈祖义、陈士良追杀。
皇宫里面杀声一片,梁道明心如滴血!
还没等梁道明冲入火海皇宫,便看到一队人闯了出来。
“施进卿!”
梁道明看清来人,不由脸色放松了一些。
施进卿一直都是梁道明的左膀右臂,是一可信可托之人,果然,在施进卿身后,跟着数十护卫,保护着自己的家人走了出来。
“大人,陈祖义势大,我们需要马上撤退!”
施进卿不忍打断梁道明家人团圆,但此时再不退,就没机会了。
“不退!杀回去!”
梁道明坚定地看着施进卿,解释道:“陈祖义趁夜进攻,分散进攻,不外乎是想扰乱军心,趁势作乱,以增胜算。可他主力已丧命于大明水师,如今这些人,只是虚张声势,发泄而已,只要我们坚持住,必可击退他们!”
施进卿环顾了下周围,然后将目光看向了追杀过来的海贼,从背上取下长弓,搭箭满月,道:“既如此,那我便取了陈祖义人头!”
咻!
箭矢破空。
陈祖义斩杀一人之后,刚抬头,便感觉到一股致命的危险,下意识地偏了偏头,箭矢刺穿了左耳,直飞了出去。
“哎呀!神弓手?!”
陈祖义骇然,连忙从地上捡起一个盾牌,指挥着其他海贼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