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这几日宫中事少,医用纱布织造也已无需盯着,臣妾便想,若皇上恩准,明日可否一起去天界寺,也好为大明江山焚香祈福。”
朱允看了看宁妃等人,皆是渴望之态,便笑道:“既如此,那明日我们便随太后一起去天界寺走走吧。”
天界寺,地处京师南郊,聚宝门外,丘陵环抱,绿树掩映,晨钟暮鼓,庙宇轩昂。
朱允与皇太后、皇后、宁妃等人,在一干护卫的保护之前,进入了天界寺。
金陵梵刹之首,便是这天界寺。
朱元璋曾设善世院,统一管理全国佛教寺院,而善世院的地点,便设置在天界寺。除了这一层身份之外,天界寺还是朱元璋的“家庙”。
放牛娃朱元璋,曾经在凤阳皇觉寺当过和尚,对于佛教有着一种别样的情感。
其实朱元璋信不信佛,这是一件很难说清楚的事,毕竟佛没救他爹娘,也没帮他干掉陈友谅与王宝宝。
朱元璋晚年的时候,甚至还在天界寺,写下了四十七位随葬嫔妃的名字。
从这一点来看,很难相信朱元璋是信佛的,当着佛的面,干着杀人的事,这到底是让佛拯救呢,还是让佛难堪呢?
但不管如何,朱元璋对佛是虔诚也罢,不屑也罢,他对佛有情结是真实的。
这种情结,未必是出自于信仰,也可能只是一种情感的慰藉、渴望或短暂的解脱。
毕竟,老朱很孤独。
朱元璋当皇帝的时候经常来天界寺,甚至还会身披袈裟、胸挂佛珠、手持法器,与天界寺一众高僧转经。
天界寺地阔深邃,建有金刚殿、天王殿、正佛殿、观音殿、轮藏殿、伽蓝殿、祖师殿、毗卢殿、戒律堂、讲经堂、藏经楼、万佛楼和钟鼓楼,既有自然山林之清幽,又有壁画的金碧辉煌。
毕竟是皇帝“家庙”,又是南方佛教的中心,自然不能凄惶了。
大殿用的是琉璃瓦、龙屋脊、金黄色庑顶,殿内落地神龛四周雕刻龙头,尽显皇家气派。
寺中大小殿堂都供奉金佛,大佛开光多用金箔贴身,佛祖天灵上都有夜明珠,钟楼里的大钟含金量很高,故而天界寺钟声十分悦耳悠扬。
甚至连日常的法器,也都含有不少黄金成分,敲打法器,听着舒坦,看着也舒坦。
马恩慧与宁妃等人带了不少侍女,他们的作用,就是抬箱子、提篮子……
马恩慧决定捐八千两白银,这让朱允郁闷至极。
虽然你现在是个小富婆,也不至于如此败家吧?
拉不住,人家说了,钱多,佛祖一高兴,就可消灾降幅。
朱允是不信佛的,只相信自己的双手,相信一脉相承的祖先,至于佛祖的徒子徒孙,他们愿在哪里千百渡,就让他渡好了,只要老老实实,听从管束,那就没问题。
天界寺后殿,是供奉朱元璋遗像与灵牌的圣殿,朱允与皇太后、马恩慧等人祭拜之后,便安排马恩慧等人陪着皇太后,自己则走向主持。
主持道源紧走两步,行了佛礼,道:“皇上,本僧有一事相求。”
朱允嘴角带着一抹笑意,果然,他邀请自己来这里,不是什么所谓的神光降世,而是有所图。
“说吧。”
朱允平静地说道。
道源看着似乎看穿一切的朱允,轻声道:“本僧听闻皇上欲以十万两,为天下忠魂将士立碑建寺,此乃是大慈悲之事,天界寺为梵刹之首,愿为此善举出一份力,还请皇上恩准。”
第一百六十二章 佛风一直在吹
佛祖不贪,道源也不贪。
但不贪,不意味着没钱,天界寺可谓是富得流油,像马恩慧一样败家,动不动就捐几千两银子的,可不是个例。
在这京畿地区,天界寺香火最盛,无论是文人雅客,还是商贾平民,亦或佛家子弟,都免不了来这里祈福,每日施给的香油钱便足以让人眼馋。
朱允也眼馋,因为佛教寺庙与道家道观,在这个时期是不需要交税的,就算是寺庙田产,也是不需要纳税的。
在推行一条鞭法时,对于天界寺这些占地的和尚,人家根本就不屑于退田,不就是给银子,寺院有的是,一亩地多少银子,直接买下来……
豪气的样子,让朱允都想把这群和尚给超度了。
朱元璋对于佛教,是保持着积极支持态度的,道衍和尚之所以能待在朱棣身边,也是他老爹希望有个和尚跟着自己的娃,以后能仁慈一些,化化戾气。
身边有和尚的,也不只是朱棣,其他藩王也少不了,只不过都没道衍和尚牛,干了造反的大事,还成功了,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了史书上,用橡皮擦都擦不掉的名。
朱允对于寺庙的发展心存忧虑,不是因为天界寺,而是因为兴修寺庙之风刮的很厉害,而且一刮就是三十多年,全国各地都有。
如果是民间自发的弄几个破庙,供奉几个泥菩萨,表达下心灵慰藉,也就罢了。
毕竟人民也需要有点信仰,只要他们肯干活,肯纳税,信下释迦摩尼,耶和华,安拉,玉皇大帝什么的,也无妨。
若都信这玩意,把头发剃了,跑到寺庙里敲木鱼,整天金刚伏虎,如梦如幻,荒废生产,那大明就活不下去了。
活生生把华夏搞成阿三,那是有罪过的。
朱元璋对于佛道,即有扶持,也有限制。
如在洪武六年,“乃令府、州、县止存大寺观一所,并其徒而处之,择有戒行者领其事”。
洪武十五年,设僧录司、僧纲司、僧正司、僧会司,分别负责国家、府、州、县四级寺院管理。
需要说明一点的是,按照朱元璋的意思,僧录司的僧官,是代表国家,也就是代表朱元璋来管理佛教的,而不是代表释迦摩尼来管理佛教的。
从这一点上来看,朱元璋或许是这样的心理:
老子也是一尊佛,管你们是应该的。
僧官主要职能,便是编制僧籍簿册(又名周知板册)与寺院花册。
僧籍簿册负责记录僧众信息,比如性别,籍贯,联系方式,家里几口,你算老几之类的。
当然,性别这一栏基本上可以忽略……
寺院花册负责记录的是寺院信息,比如寺院在哪个位置,啥时候建造的,是违规违章建筑,还是取得朝廷许可的,有多少徒子徒孙,有多少房子,几亩地,你也得记录清楚。
对于明初而言,兴修寺庙之风愈演愈烈,主要的推手不是民间,而是朝廷,具体来说,是朱元璋和他的众多儿子。
没错,藩王是兴建寺庙的主力,只要你翻开大明地图看看,但凡是分封有藩王的地方,那保准有寺庙,而且还不是一个。
便以朱元璋的第三个儿子朱来论,洪武十一年,朱就藩太原,到了太原之后,一边忙着盖自己的晋王府,一边主持修建太原府中的崇善寺。
按理说,在城里面修个寺庙,表达下支持老爹政策的态度也就够了,可朱不这样想,弄好了崇善寺之后,一看太原府周围,呀,还有几个寺庙呢。
像是蒙山的法华寺、天龙山的圣寿寺、崛围山的多福寺,他们穷的吊儿郎当,香火不够旺,没关系,自己出钱,帮他们整修。
搞定了太原府周围几座庙,朱还不满足,可是太原府周围也就这几个寺庙,都重修好了,咋办?
眼前没了,那就将目光放远一点……
朱的目光看得很远,几百里之外的宁武县马头山清居禅寺、汾州介休县兴王寺、绵山抱腹岩云峰寺……
可以说,晋王府对于太原府及其周边的寺庙,有着很大的影响。
正是因为一个个藩王如此疯狂,才导致佛教有了兴盛之势,朱允之所以选择建造报恩寺,而不是报恩观,那也是因为群众基础在那里。
当然,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寺庙有钱。
朱允只从户部要了二十万两银子,如何都不可能完成三四百万银子的工程,缺口总得补上,主要是谁来补。
朝廷没钱,不意味着民间没钱。
藏富于民,是中国一贯的传统。
朱允不怕弄不起来工程,就算没人自觉,自己也是可以拉投资,拉赞助,朝廷主办的房地产项目,烂尾的毕竟是少数。
亏?
有几个房地产公司亏钱的?
天界寺主持道源是一个懂得把握机会的老僧,他很清楚,建寺立碑,是以大明英烈军士之名,是以忠军报国之名,是以流传万世之名而为。
换言之,未来的报恩寺,是大明帝国所有人尊崇,世代不失色的圣地,是无可代替的精神居所。
若是佛教可以在报恩寺中占据主导,那对于佛教未来的发展与兴旺,有着极大的好处。
这是天界寺的机会,也是中原佛教的机会!
道源紧张地看着朱允,希望得到他的允许,若此生可以完成如此伟业,他也可以含笑而去,侍奉佛祖去了。
朱允看着道源,眼神中带着几分笑意,道:“为善举出一份力,这是好事,朕没有理由拒绝,只不过,天界寺,能出多少?”
道源老脸放松下来,只要皇上点头,那一切都好说,略一思索,便言道:“每年二十万两银子,直至报恩寺与英烈碑完工,不知可否?”
二十万两,看似很多,但相对天界寺的财力而言,不过是轻松至极。
朱允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摇了摇头,道:“若只是每年二十万两,道录司恐怕也想出两份力气。”
道源老脸顿时不笑了,皇上这明摆着是坐地起价,打劫啊……
不过,若将报恩寺交给了那些牛鼻子老道,此消彼长之下,佛门的影响便会式微,而这个结果,是道源无法接受的。
“皇上,本僧想了想,天界寺愿为大报恩寺与英烈碑,每年供奉四十万两……”
道源说着,做了个佛礼。
第一百六十三章 卖会试考题啦
贫僧,一点都不贫。
周围金碧辉煌,连法器都含金,说贫也没人信啊。
虽然明朝寺庙不像是唐初,资产动不动就数百万两,外借几十万高利贷,都不带敲木鱼的,但对于天界寺,一年拿出来四十万两,还不至于伤筋动骨。
朱允就当他们上税了,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天界寺的好意,说道:“既然天界寺有心,朕应允便是。不过,若有道录司、商人或士民想要参与报恩寺、英烈碑兴修之事,朕也会答应。”
道源听闻之后,皱了皱眉。
想要独享其中之利,看来皇上是不打算答应了。
朱允平静地说道:“以天界寺为主,其他为辅。日后,报恩寺朕交付天界寺统管,英烈碑则交付朝廷、道录司等所管,如何?”
道源目光陡然一亮,连忙答应下来:“妙哉。”
英烈碑与天界寺虽然是两个工程,但要知道,英烈碑是位于天界寺内的,若想要拜谒瞻仰英烈碑,那首先需要进入天界寺。
哪怕这些人不信佛,只想去英烈碑走走,凭吊缅怀之后,免不了会在天界寺内走走,也可增天界寺香火。
只要英烈碑不朽,那天界寺便不倒。
这一笔账,道源算得很清楚,相对于银钱,他更在乎佛法的兴衰与传承。
夫子庙。
金幼孜与胡靖走上泮桥,看着眼前的半圆形水池,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胡靖指了指眼前的水池,说道:“此泮池来历,金兄应知之甚详吧?”
金幼孜自信地点了点头,道:“泮池又称泮宫,古人云,诸侯不得观四方,故缺东以南,半天子之学,故曰泮宫。依照古礼,天子太学中央,设置一座学宫,名为辟雍,四周坏水,诸侯只能南面泮水,故而有了泮宫一说。”
胡靖赞赏地看了一眼金幼孜,道:“《诗经泮水》有云,思乐泮水,薄采其芹。我等不知能否采芹而歌。”
古代士子在太学时,往往会摘取泮池中的水芹插在帽缘上,以告诉别人,自己是个文化人。
胡靖隐含的意思是,不知道此番科考,能否高中。
金幼孜看着前面的棂星门,肃然道:“入泮非入仕,想要入仕,那便需要真本事。不过以胡兄之才,恩荣宴必定是可以吃上的。”
胡靖苦涩地摇了摇头,两人走过泮桥,道:“如今不比往常,你我皆去过国子监,其中新学与杂学颇多,可见朝廷在取士之上,已不同于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