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阁老 第866节

新娘子的情绪,在她身上反倒最明显。

赵昊也一点都不急,因为他也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了。

不过他那叫圣贤时间,普拉斯版的。

正暗暗发愁弹尽粮绝,这最后一战该怎么打呢?自然乐得多些时间恢复。

两人便轻声细语说着情话,来纾解她的局促,不过赵昊很难从中读懂她的芳心。

好吧,其实他哪个女孩的心也读不懂……女人心,海底针,不是闹着玩的。

但他能确定,自己是雪迎最重要的人,也是她最需要的人,那就足够了。

至于爱她不爱我?这种爱是不是爱情?纯度有多少?那是小孩子才在意的问题……

对成年人来说,此时此人在怀,此生风雨同舟,就足矣了。

直到外面问了八遍‘翻过来没有?’

江雪迎才红着脸把花席正过来,然后铺好大红绸被,声如蚊蚋道:

“我们就寝吧。”

“好。”赵昊点点头,妈的,亮剑!对付初出茅庐的女侠,残血状态也足以拿到一血了……

江雪迎却羞怯道:“你先转过头去。”

赵昊便依言背对着她。

江雪迎褪下了自己的衣裙,只穿着绣着并蒂莲的红兜兜,先钻进了大红绸被中,便闭上眼,睫毛颤动,七分紧张,三分期待。

看到这朵任君采撷的娇花,赵昊忽然觉得自己又行了……

真叫个: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

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

第二百一十一章 大寿

二十八,把面发。

京里的年味越来越重,零零星星的爆仗声让人心浮气躁,根本没法踏实做事。

这时各衙门便开始大规模放假了,虽然还有些琐事要收尾,但已经不需要大佬们坐镇了。

就是有事,大佬们今天也不在班,因为他们齐聚西苑西侧的石场街,在为高阁老庆贺六十大寿。

其实高阁老本意是不声张的,就请三五好友小酌一下,最多再叫几个门生作陪就行了。

但以他今时今日之地位,又岂是想低调就能低调的了?用不着他操心,自然有的是人操心。

这领导干部,最难管住的就是自己的家人。

高阁老虽然没有儿子,但有兄弟四个。大哥高捷,不必多说,江南医院治疗中……不过邵大侠已经去接他回京了,也不知能不能赶上年夜饭。

二哥高掇,靠祖荫官至金吾卫千户。但此人心术不正,他爹高尚贤去世时,遗嘱家产由五个儿子均分。当时他爹最小的儿子高拣才七岁,而且是唯一的妾生子。

高掇一直看这娘俩不顺眼,很快庶母也死了,小弟弟彻底成了孤儿。高老二便起了坏心眼,想弄死高拣,少一个分家产的。

好在高家素来家风敦厚,下人们不敢胡作非为,一边偷偷保护住高拣,一边赶紧写信给在外做官的大爷高捷。高捷星夜赶回,把自己的亲弟弟高掇削了个生活不能自理,赶出了高家庄,不许他再进门。

高捷又按照父亲的遗嘱均分了家产,还把庶弟带走抚养,保护他长大成人,教导他中了举人,如今任凤阳府通判。

如今跟在高拱身边的,是他的四弟高才。高才靠父荫得了个武职,隆庆年间混到了后军都督府经历,前年他哥东山再起,高才也跟着鸡犬升天,短短两年时间,升为后军都督府佥事。不过都督府已经形同虚设,他也没什么正事儿,便把家搬到高拱府邸后头,与三哥比邻而居。

高拱为官清廉,待人律己都很严格,敢登门请托的都被他一顿排揎撵出去了。

但托关系走门路的人就像无孔不入的浑水,前门不通,便寻后庭。于是他们找到了高才门上。高才也怕高拱,不敢擅自答应,又贪图重金贿赂,便找到韩楫、程文、宋之韩等高阁老的亲信门生商议。

如今高阁老一手遮天,朝中陟罚臧否都在他一念之间,权力之大,闻所未闻。这些家伙其实也早动了贪念,只是也畏惧高阁老,没那个胆子罢了。但有道是法不责众,加入的人多了,他们胆子就大了。

众人一拍即合,便组成了个高才负责收受贿赂、接受请托;韩、程、宋等人负责完成请托,然后坐地分赃的小团伙。

这小团伙的能量着实不小。小事他们狐假虎威就办了,大事则有技巧的游说高拱。因为高胡子脾气直、像个爆仗一样一点就着,尤其容不得人忤逆。是以很容易被人利用,尤其是他信任的人。

比如他们想为某人谋某官,自然先要让原来的官员挪位子。于是他们便专门在高拱午休,甚至半夜时登门求见。高拱的起床气十分严重,会把他们臭骂一顿,他们便先请罪,然后解释说,之所以着急来见老师,是因为‘某某乃欲论吾师,吾知而力止之。暂止耳,故不可保也。’

就是说,我们听说有人要弹劾老师,赶紧暂时劝住,回头就来找老师报警,商量对策了。

高拱一听就会又气又急,因为按照规矩,一被弹劾他就得主动停职,听候发落。虽然他已经被弹劾了好多次,但那滋味实在难受。属于伤害不大,但侮辱性较强的行径……高阁老的起床气自然转到了那人身上,马上就会下令通知文选郎,把那人外调的干活,根本不问到底要弹自己哪儿。

因为这位子突然出缺,高拱自然没想好替代人选,便会召心腹弟子来商量。这时之前没参与告状的,就可以举荐他们的人选,高拱不疑有它,十有八九便会同意。

这样一来,高阁老愈发显得赏罚叵测,令中外愈加畏惧厌恶,更加没人敢靠近他。他身边的小团伙却可愈加轻松的欺上瞒下,利用他来聚敛钱财。一个个皆骤然而富,家资百万,高才府上更是门庭若市,收钱收到手抽筋。

人一旦开始贪污受贿,胃口就会越来越大,根本不会收敛。这帮家伙哪能放这个再好好搜刮一笔的机会?于是他们便四下放出风去,京中很快尽人皆知,高阁老要过六十大寿了。

据说高拱一直蒙在鼓里,到了二十七才知道他们要大操大办,还重金请了昆曲戏班。当时高拱虽然不太乐意,但人嘛,谁没点儿虚荣心?况乎高阁老极重虚名。他奋斗了大半辈子,终于登上人生巅峰,更是做出了名垂青史的大事业,好好庆贺一下六十整寿也不为过。

再说,管家整天跟他抱怨‘家用不够’,还得靠河南老家补贴,借着过生日稍微收点礼金,维持一下相府体面也不为过。

便勉为其难的点头同意了……

……

于是二十八这天,位于西苑西侧的石场街上锣鼓喧天,鞭炮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吏部尚书管兵部事杨博,户部尚书张守直,礼部尚书潘,刑部尚书刘自强,工部尚书朱衡,还有以礼部尚书衔掌詹事府事的高仪,悉数穿着便装,乘着小轿赶来了。

再加上通政使王正国,新任大理寺卿陈一松、九卿中足足来了八位。只有左都御史葛守礼没凑这个热闹,一来他身为朝廷总宪,不能做与身份不符的事。二来他也从不趋炎附势。

葛守礼有资格这么干,因为当初阁潮时,他宁肯辞官都不愿跟着一起攻击高拱,现在高拱自然不会跟他记仇。

可别人谁敢不来?在众人眼里,高胡子已经是个睚眦必报,党同伐异的大独裁者了,谁也不想成为他座下汪汪队撕咬的对象。

所以就连参加了赵昊婚礼的英国公和定国公,还有中了风的成国公也在长子朱时泰的搀扶下,全都乖乖备了厚礼来贺寿了。

满朝的文武官员,也都很识趣的备了寿礼,亲自登门道贺。送礼的人实在太多了,相府的管家高朝从天不亮就开始忙着收礼,到这会儿府门外排的队,还在石场街胡同里来回折了好几遭,跟快玩儿完的贪吃蛇似的。

高朝忙得腰酸背痛,连吃饭喝水的空儿都没有,可他高兴,太高兴了。今天一天收的礼,府上一百年都用不完,终于再也不用发愁家计了……

高拱府上没赵家宅子那么大,摆个几十桌就满满当当了。所以大部分官员奉上名帖和礼单,便在府门外磕个头就转回了。只有高官显贵和高拱眼前的红人们,才有资格到府上吃酒。

这会儿,先到的客人已经入席吃茶,热火朝天的聊上了。

“元辅这个寿辰真是好时候,马上过年了,大家正好借这机会聚聚,不然还凑不这么齐。”主桌上,愈显老态龙钟的杨博,笑呵呵对高拱和众公卿道:“依着老朽看,往后不如成个定例,咱们就在这好日子好好聚聚。”

“好好,我看行!”众人轰然叫好,成国公歪着嘴说不出话,还在那吃力的竖大拇指。

“哎,这次是他们打了我个措手不及,实不相瞒老夫也是昨天才知道的。”高拱穿着一身印有‘寿’字暗纹的元青色松江布直裰,戴着四方平定巾,跟个老员外似的。但他一开口,满室皆静,连个咳嗽的都没有。所有人全部洗耳恭听,唯恐漏掉元辅一个字似的。

“当时老夫就不高兴了,大家都大忙忙的,这不是瞎胡闹吗?可那会儿已经没时间挨个通知取消了。”高拱很认真的撇清道:“只好腆着脸招呼大伙儿一回,下不为例,下不为例了。”

“那可由不得元翁。明年腊月二十八,我们自己就来,你好意思让老伙计们吃闭门羹?”杨博哈哈大笑时,中气已经不足。

其实他前年致仕,不单是为了给高拱腾位子,也确实是身体每况愈下,已经到了必须退休的年龄。可谁承想,他的接班人张四维居然拉胯到了姥姥家,两次因为低级失误被弹劾下台。为了山西帮的大局,为了给小维争取第三次出山的机会,老杨头也只好勉为其难,重新出山了。

“是啊,我们还非来不可了。”众位公卿耍起赖皮,成国公也给点了个赞。

“呵呵呵,你们呀……这是逼老夫犯错啊……”高拱一脸无奈的苦笑,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出言呵斥。显然也挺享受这种被满朝文武众星捧月的感觉。

大丈夫当如是!

此事遂定。

众公卿闲聊片刻,高拱忽然问一旁的张溶道:“对了,公爷,你觉得是今天热闹,还是前天吃的婚宴热闹?”

“婚宴?什么婚宴?”张溶愣了好一会儿,才拍脑袋恍然道:“元翁是说赵状元的公子结婚啊。”

“嗯。”高拱点点头,显然已经盖特到了赵昊的示威。他的目光越过被问蒙了的英国公,看向自己左手边第二把椅子。

那是主桌上唯一空着的一把椅子。

那是属于内阁次辅张居正的,到了这会儿,张相公还没来。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一物降一物

高府正堂主桌上。

张溶没想到自己成了‘鸡’,被陡然问的瞠目结舌,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那……那能跟今天比吗?去的人再多,都是些普通的宾客而已。今天可是公卿齐聚,群英荟萃啊。”好一会儿,他才憋出了一句。

“呵呵,听说那赵昊一肩挑五房,同时娶了五个老婆,也不怕吃不消。”高拱拢着刚硬的胡须,半戏谑半认真道:“这年轻人啊,就是不知道节制,福不可尽享的道理都不懂吗?五个老婆他伺候的过来吗?”

“是是,他还是年轻了。”众公卿纷纷点头,心下却暗暗艳羡道,应该是可以的……年轻真好。

听墙根的内容是人们茶余饭后极好的谈资,洞房里稍有过火的言行,势必流传开来,热度月余不减。

赵公子那日从过午到子夜,入了五次洞房,次次龙精虎猛的神奇传说,早已经传遍了京城,已经成为京城男人的偶像,女人的幻想对象了。也只有高拱这种严肃过头的大佬,才没人敢跟他传这种八卦。

是以堂中各桌来宾神情都有些怪异,毕竟赵公子现在最为人称颂的就是他那方面的能力了。高阁老却在这儿替他瞎操心,他们还得配合着笑话一个被视为大明的男人,这实在有些自取其辱的意思了。

高拱也发觉有些冷场,不禁奇怪道:“怎么,难道那小子能吃得消?”

“是这样的。”一旁的刑部尚书刘自强便将听到的听墙根内容,小声讲给高拱道:“却说那赵小子过午进去……好似那赵子龙在长坂坡七进七出,又如那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及至子夜,依然鏖战不休,把听墙根的人都累倒了一片……”

“我累乖乖,那小子是牲口吗?”高拱听得连连咋舌道,甚至有些自惭形秽。这让要强的高阁老分外恼怒,哼一声道:“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孙会打洞!姓赵的就这点本事了……”

登时不少人露出恍然的眼神,高拱猛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便瞪刘自强一眼,骂道:“噫……你个堂堂大司寇天天木熊事儿,专门给这儿打听这些下流事儿,馁还要个屁脸?”

“噫,俺不要屁脸,中了吧?”刘自强讨了个没趣,却讪讪笑着不尴尬。他是高拱的河南老乡,本来关系极好。结果在隆庆元年的阁潮中,背刺了高阁老,让高拱大丢颜面。后来高拱东山再起,他又厚着脸皮登门请罪,高拱虽然鄙夷他的为人,但当时实在无人可用,还是选择原谅了他。

但打那起,他就成了高阁老的痰盂……不过刘大人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毕竟痰盂也是主人离不开的随身之物啊。

……

不过让这事儿一搅合,高拱也没了继续敲打的兴致,看一眼那张空座道:“看来张阁老的身子还没好,今天是来不了。”

说着吩咐高才道:“开席吧……”

“张阁老驾到!”谁知外头传来拖长腔的通禀声。

“哦?”高拱露出欣慰的笑容道:“竟然来了?”

高府院中,众官员纷纷从用餐的房间出来,向张阁老恭敬行礼。

只见张居正一身裁剪得体的酱紫色团花湖绸直裰,外罩一件玄色的狐皮斗篷,头戴着两脚垂于后背,飘飘然的逍遥巾。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玳瑁的茶色镜,说不出的闲适富贵。

他在高朝殷勤的引路下,步履沉稳的走入高府的正堂,进去后也不摘墨镜,朝高拱作揖道:“元辅海涵,仆来晚了。”

“哎,叔大哪里话?你是为我负伤,就是不来老夫也不会怪罪的。”高拱高兴的起身相迎道:“当然来了更好,快快请入席,就等你了。”

“恭敬不如从命。”张居正直起身,又向众公卿拱手道:“诸位久等了。”

“张相公快请坐,我们也是刚到。”众公卿也都非常客气。他们畏惧高拱,同样也怕张居正。

把满朝公卿比作一副牌,这两位大小王,都能把他们管住。

张居正就坐后,寿宴开席,自是各种谀词如潮,竞相献媚了。

高拱应付了三圈,高才和痰盂等人便适时替他挡下众人的劝酒。

高阁老吃了几口菜,打了个酒嗝,方笑问张居正道:“太岳,怎么来的这么晚啊?不像是你的风格呀。”

“唉,今天是女儿回门。”张居正叹口气道:“我们荆州那边,是婚后第二天回门。也有些繁琐的规矩要敷衍,故而耽误了。”

“呀,这样啊。”高拱不禁抱歉道:“那你吃杯酒,快点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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