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阁老 第397节

那小子几乎从来不公开现身、从不眠花宿柳不说,去哪儿都带着十几二十个当过兵的精壮护卫。

那个叫高武的护卫头领,还是从戚家军退下来的……

而且在得罪徐阁老家之后,赵昊又一次加强了护卫。

最后下面人的结论是,想要结果这小子,必须得出动正规军队才有把握。

要是自己那么干的话,大侄子怕是要乐疯了。

……

“不过有长公主在,杀了他终究是个麻烦。”于是小公子面不改色的自我否定道:“而且我想到了更好的法子。”

“哦,什么法子?”徐瑛一脸好奇问道。

“是你刚才提醒我的。”便听徐邦宁幽幽道:“不是最近都在吹昆山一月成堤的神迹吗?我要是趁着哪天来台风,派人偷偷在他们新修的堤上掘开几个口子,你说会怎样?”

第一百七十八章 劈歪了

阿房园中。

听了小公爷的惊人之言语,徐瑛一脸震惊,忙摆手道:“千万别,我是随口胡说的,出了这个门儿,我可绝对不认。”

“我说,你这人咋这么胆小呢?这老子自己的主意,跟你有什么关系?”徐邦宁白他一眼,越想越兴奋道:

“咱就当闲聊下酒,你说说,这法子中不中?”

“这个首先肯定不能干。”徐瑛先撇清一句,反正这些贵胄子弟无法无天惯了,越不让他干他就越要干。

然后便一条条给他分析起来。

“但瞎扯淡的话呢,这手是挺狠的,可谓打蛇打七寸了。耗费巨资修筑的大堤,刚建成半个月就决堤了,这种事谁能扛得住?”

“不等捅到京里,林润就会先摘了他爹的乌纱。”徐瑛阴声道:“那帮六科给事中都恨透了赵守正,根本不用打招呼,就会群起而攻之,到时候别说他爹是长公主的干亲家,就是他爹是长公主的亲老公,也一样吃不了兜着走!”

“那样姓赵的小子,还有脸管你家的闲事?就算他想管,长公主也未必还认他这个干儿!”

徐瑛一脸阴测测的说完,和徐邦宁放声大笑起来。

“那肯定是不认的,长公主何等尊贵?认那小子做干儿,无非就是图他能帮自己赚钱。摊上这种天大的麻烦,还认他就怪了!”

“说的好啊!”徐邦宁闻言爽极,仿佛已经看到赵昊父子身败名裂,流落街头被自己踩在脚下的美好画面。“那就这么干了!拆了他的破堤,让他爷俩去死!”

“说了是瞎扯,怎么又当真了?”徐瑛一脸苦笑道:“人家花了大力气刚修的大堤,肯定当宝贝一样看着,不是你想挖就能挖的!”

顿一顿,徐瑛又帮他分析道:“再说,他那可是石头堤,就是让你挖,也不一定能挖的动。”

“哎,你这就不懂了。”徐邦宁却不以为意道:“我家也修过江堤,本公子还监工过一段。我告诉你,哪怕是最好的糯米灰浆,也得一个月时间才能彻底硬化。所以得先打上铁箍固定住。他昆山县的水泥什么样我没见过,但总不会比糯米灰浆还厉害吧?”

“到时候让人把铁箍一撬,浪头直接就能把堤冲垮了!”

“是吗?原来水泥也不像传的那么神。”这确实是徐三爷的盲点了,他对徐邦宁有些刮目相看,心说这货也不完全是个草包嘛。

“那当然了!”徐邦宁冷笑一声道:“那小子惯会吹牛皮,在南京时就把他的破酒店,吹的好像天上有地上无一般,不也就那么回事,吃到肚子里拉出来的一样是大便,也没见人拉出金坷垃来。”

“哈哈哈!”两人又是一阵捧腹大笑。

……

“不过这种事,说说过过嘴瘾就行了,千万不要真干哟。”徐瑛给徐邦宁斟一杯酒,假惺惺道:“当心那小子临死前反咬你一口。”

“哼,让他放马过来就是!”徐邦宁不屑一顾道:“本公子会让他彻底明白,在真正的贵族面前,他这种暴发户根本就是可怜弱小又无助!”

小公爷把自己说的心头火热,只觉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恨不得马上就来台风!

看着徐邦宁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徐瑛嘴角挂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得色。

他之所以怂恿徐邦宁出手对付赵昊,主要有两方面考虑。

一是向老父亲展示自己的能力。

哪怕徐阶嘴硬不承认,赵昊带给徐家的耻辱和难堪都明摆在那里。

他大哥几次三番折在赵家父子手中,已经彻底没了人样。

二哥也在西山倒起了夜香。

现在大侄子更是直接拜在赵昊门下,当了投降派。

堂堂江南第一家,居然两代人没有一个能打得过赵昊的。

他要是能不费吹灰之力,把赵家父子掀翻在地,还不沾因果,一下子就能把兄弟子侄几个全比下去。到时候老父亲也只能彻底绝了把家业交给长房掌管的念头。

二来,上次八大家开会,结果不欢而散,让他十分恼火。

尤其是素来紧跟徐家步伐的王家,居然跟华家顾家联合起来,反对他提出的分配方案。

华家顾家还好说,王家可是徐家的狗啊!当初要不是老爷子护着,王世贞兄弟俩早让严世藩一锅端了。更别说,去年老爷子还帮王平反,今年又把王世贞起复为河南按察副使。

徐家对王家恩同再造,却养出了一条白眼狼。是可忍,孰不可忍?

徐瑛回来一打听,原来这伙人搭上江南公司这条线了。自以为能靠着那小子捣鼓出来的水泥,另起炉灶了,就敢跟自己公开叫板了。

所以,徐三爷非得给昆山县扒了堤,戳穿赵昊的牛皮,给徐家好好出口气,也让那些墙头草看清风向这苏松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徐家的天下!

只是徐瑛对大哥和二哥的遭遇心有余悸,担心一旦闹大了,自己兜不住。

他可既不想倒夜香,也不想挨板子,还是拿小公爷当枪使,来的安全又省心。

……

打那日开始,徐邦宁就天天盼着刮台风,香都不知道烧了多少。

他是一听树梢响,就问来没来风。谁知居然天遂人愿,没过几日就真变了天。

八月初三,中午头天就黑下来,狂风卷着满地的尘土,把阿房园中的树木吹的东倒西歪。

府上下人们赶紧将摆在外头的花盆收进来,关窗闭户防范台风。

徐邦宁却兴奋的冲到院子里,手舞足蹈的浪叫起来。“真不愧是本公子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然后他便对长随冷声下令道:“愣着干什么?依计行事!”

“是,小公爷瞧好吧。”长随早已经得了吩咐,马上应一声转身下去。

徐邦宁背着手,仰头看着铅云低垂的天空,哈哈大笑起来。

一年了,整整一年了。本公子终于等到报仇雪恨的这天了!

一道银色的闪电划破漆黑的天空,正劈在他不远处一棵银杏树上。

只听咔嚓一声,那足有百年树龄的大银杏,居然被直接拦腰劈断。

吓得徐邦宁一哆嗦,赶紧躲进屋里去。

他喵的,劈偏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别动队

黑云滚滚,暴雨如注,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狂风呼啸,如魔音灌耳,大树被连根拔起,天地间仿若群魔乱舞。

疾风骤雨发作了一整天,老百姓都躲在屋里瑟瑟发抖,善男信女还烧上香,祈求龙王爷快点息怒。

第二天风小了不少,但雨势没有丝毫减缓的迹象。隆庆二年的第二次台风,来的比上次猛烈的多。

然而这样的天气里,却有一队壮硕的汉子,牵着马艰难的跋涉在,嘉定县通往昆山的官道上。

这是徐邦宁派出的毁堤别动队。一共二十人,清一水训练有素的军士,都是他爹南京守备府上的亲兵。

小公爷来华亭开会,带了四五十个亲兵来壮声势,这一下就派出一半。

人再多,就太扎眼了。

这些军士都穿着防雨油衣,打着绑腿,穿着木屐,顶风冒雨,走得十分辛苦。

一个军士对领头的军官小声抱怨道:“百户,咱们是不是得罪徐管事了,这鬼天气派这苦差事。”

“少聒噪。”百户抹一把脸上的雨水,低声道:“这种天气才好做事。”

“那倒是。”军士点点头,这一路上就没碰见个人影,走过的脚印也很快被雨水冲掉。

“不过头儿,咱们干这种缺德事儿,不怕生儿子没腚眼吗?”另一个军士问道。

“你先讨到老婆再操这个心吧。”百户啐一口道:“要说缺德,谁能比得上咱们公爷?这几十年造的孽海了去了,也没见两位爷屙不出屎。”

一番粗俗之语,引得军士们吃吃直笑。却也让他们放下了心理负担。

“是啊,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咱们去把堤一扒,然后直接就回南京领银子,逍遥快活去,管它昆山是个什么鸟样子了。”

“你就吹牛逼吧呢……”

说起这种话题,军士们一下子就不累也不冷了,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昆山,凿他娘的堤去!

前行顿饭功夫,百户忽然抬手示意众人噤声。

军士们顺着他所指的方向,便见一道灰蒙蒙的长龙自眼前绵延西去,一直深入雨幕中。

昆山到了。

……

所有人马上停下嬉笑,在百户招呼下围成一团,只留两个前后望风的。

几个军士接下雨披,搭成个挡雨的棚子。

副手掏出了地图,展开在众人面前。

百户指着地图上蜿蜒的吴淞江道:“吴淞江在昆山共六十二里,共有四段要紧之处,徐管事命令咱们选一到两处下手。”

说着他冷笑一声道:“但我不打算听他的。新修的大堤,县里正上心的时候,那些地方肯定有人把守,咱们不是去送死吗?”

众军士深以为然,纷纷点头。小公爷开出的赏格再高,也得有命花才行。

“那头儿,咱们怎么办?”

“我们就出其不意,在不要紧的地方下手。只要凿开的堤段够长,效果也是一样的,而且神不知鬼不觉。”只听他沉声对众人道:

“但咱们要统一口径,就说那四处看的太紧没法下手,别他娘给我说漏嘴。”

“百户放心,你可是为弟兄们好。”众军士忙表态。

“嗯。”百户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吩咐道:“所以我准备在这里动手。”

众人看百户所指,乃是位于县境内二十里处,一个叫北塔浜的地方。

“前两日我坐船在吴淞江踩过点,发现这一处江面湍急,却颇为僻静,巡堤的民壮从不过来。”

“而且昆山的石堤和江面之间,还有一道土堤。每隔一里近远,还有竖堤将其分成一格一格。就像是为咱们专门设计的一样。”

百户得意的一笑,信心十足道:

“到了地方,按照演练行事,最多半个时辰,我们就可以原路撤退了。要是走散了,就从嘉定经太仓去常熟,从那里想办法回南京……反正只要离开昆山县境,他们就无可奈何。”

“是!”众军士齐声应下。

百户站直立了身子,副手收起地图,几个军士也撤下雨披。

“万一,我要是说万一,落到昆山人手里,”百户目光严厉的扫过众人道:“绝对不许出卖小公爷。不然一人死就变成全家死,记住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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