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正是挥刀的大好时机。
王也心有革鼎天下的野望，因此做事毫不拖泥带水，直接就对王允说道：“我欲重建秘书监，归入少府管辖，专事典司天下图文书籍。其下增设一个部门，名为出版局，专管天下图书出版，只有出版局颁布许可，才可刊印发行。”
王允听后，心中细细思量，他虽然个性刚直，却非傻子，知道王也这是想要揽权。
但这么做，必然会得罪朝廷中的某些人。
而首当其冲的，不是别人，正是太常马日。
“天明，你可知若行此举，会得罪多少人吗？”
王允深深凝望着王也，提醒他道：“秘书监，延熹二年就已有之，当时还属太常寺管辖，随后因为朝廷无钱，所以才被先帝撤销。如今你要重置此司，还归入少府管理，马日恐怕第一个就要站出来反对。”
王也对此，却是不屑一顾：“马日能当上太常，靠的是他的真才实学吗？若非他乃经学宗师马融的族孙，凭他的德行和才华，可否比得过蔡伯喈？”
蔡邕已经六十几岁了，而马日才五十岁出头，前者无论学识、资历还是才能，都远超后者，可偏偏后者是前者的顶头上司。
只能说投胎真的是一门技术活，谁的活好，谁就能身居高位。
王允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但该劝还是得劝：“再怎么说，马日终究还是太常，他若要发动人脉和关系来针对你，事情恐怕会变得非常棘手。”
王也露出轻蔑的冷笑：“凭他也配？”
眼见王也如此自信满满，似乎胸有成竹，王允不禁好奇：“你已想到了破解之法？”
“这是自然，我这个人，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王也将计划与王允和盘托出：“活字印刷术，如今只有我才真正掌握，印刷的机器和工匠，也都被我控制在手里。因此无论是秘书监还是出版局，他马日就算强抢过去，又有何用？到时候还不是得来求我？”
这就是掌握核心技术的奥妙所在了。
对方根本无计可施。
想要打破这种技术垄断，那你只能自己去搞研发。
可儒门士子，打嘴炮还可以，让他们身体力行去搞技术攻关？
王也都忍不住笑了。
只要手握印刷厂，王也有的是办法玩死马日。
王允和马日关系还算不错，因此不想王也和马日的关系闹得太僵，便私底下将马日也邀请到了司空府做客。
“子师兄，今日唤我前来，可是有什么好事？”
马日笑吟吟的前来赴宴，结果看到王也也列席其间，顿时脸都黑了，一脸郁闷地看向王允。
王允表情略微尴尬了片刻，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翁叔来了？快快入座，今日把你叫来，主要是有些事情想与你商议一番。”
随后把王也欲重置秘书监，并且增设出版局的想法说给马日听。
好家伙，你们居然欺负老实人！
马日此刻是既愤怒又委屈，你神武侯没完了是吧？
先是推广墨学，动摇我儒门根基，现在还琢磨着分化我太常寺之职权。居然这般接二连三的针对老夫？真当我马日是好欺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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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日当场气成马勒戈壁，起身喝道：“这事儿没得商量，我还有事，告辞！”
可没等马日走出大门，王也便在他背后冷冷的说了一句：“你可以走，只要别后悔。”
马日嘴角一咧，冷笑以对：“你这是在威胁我？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印刷厂已经完工，现有十台机器，上百个员工，一天能印两万本书。”
王也的话，语气平淡，可这里面的每一个数据，都让马日和王允听完之后心中发颤。
每天能印两万本书！
整个太学，所有师生一起抄书，一天能抄两万本吗？
就算能，这么高强度的劳动，又能坚持几天？
马日不敢去想，所以原本抬起的脚步，也放了下来，而且艰难地转过身。
只是一张皱巴巴的老脸，依旧对着王也怒目而视：“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秘书监可以重置，但必须归我太常寺辖制，这件事情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坚决异常。
可惜世上没人能够逃脱真香定律，马日自然也不例外。
王也就是如此自信，什么也没说，直接拿出了一本郑玄所注的《古文经》，给马日。
马日翻开一看，发现是手抄本，许多内容他已经读过，却看不出王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所谓的古文经，其实就是战国时遗留下来的儒家经典。因为这些旧籍都是用六国文字写成的，因此篇章内容也与汉代流行的官方隶书今文经不同，故被称“古文经”。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
第259章 熊孩子司马懿
重点是，郑玄还未成为经学大家之前，曾师从马融，所学正是古文经！
到了这里，王也终于图穷匕见：“当世经学大家，并非只有马南郡，郑康成也是一代儒学宗师，我准备刊印他所注解之古文经，然后发行天下，不知太常大人你怎么看？”
马日听完，心中咯噔的一下就慌了。
他不能不慌！
王也虽然字里行间没有一个字表现出威胁的意思，可他的意思就是在威胁！
郑玄是经学大家，他的书风行天下，几年后，几十年后，这世上还有谁记得郑玄有个老师叫马融？
王也这一招釜底抽薪，真的太狠了。
而且马日想要反制，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因为他变不出来那么多书来。
书籍是知识的载体没有错，但更是话语权的延伸。
王也掌握了书籍的刊印和发行，就等于扼住了所有儒士的咽喉，谁不听话，那你所属的学派就等着默默消亡吧。
只有听话的学派，才能借助王也的渠道，来印刷和推广他们的学问，扩大学派的影响力。
马日现在是真的很想骂人，但是看着王也那张年轻得过分，却又咄咄逼人的脸，他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样？太常大人，现在觉得事情可以商量了吗？”
马日气得把胡子都捋直了，终究还是不得不向王也低头，心不甘情不愿地道出一声：“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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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在双方的“友好”磋商之下，事情敲定下来。
第二日朝会，王也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奏请重置秘书监一事。
袁隗和杨彪皱了皱眉头，总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但却没有急着站出来说话，反正他们心里都觉得马日这个当事人肯定会跳出来反对。
所以他们安安静静地等着看戏。
可结果让他们大跌眼镜！
马日没有反对！
他们定睛一看，才发现此时此刻的马日，居然双手抱胸，双目闭合，站在角落里装死。
袁隗看了一眼杨彪，低声问道：“怎么回事？秘书监本归太常寺所统辖，翁叔居然没吭声？”
杨彪也表示看不懂：“翁叔的脾气什么时候这么好了？王也这可是都蹬鼻子上脸了啊！”
两人眼神交互，琢磨了好半天，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结果就是王也的提议顺利通过，反正经费是朝廷出的，增加的官位是实实在在的，又能多几个坑位让大家去抢占，傻子才会跳出来反对。
早朝结束后，王也回返西园。
荀爽笑着出迎：“主上这次想必又是凯旋而归了。”
王也这时候也忍不住笑出声：“全赖公达你谋划得当，否则事情哪会如此顺利。”
荀攸捻着下巴上刚蓄起来的胡须，激将这份赞誉欣然接受，同时也感慨群臣的信息闭塞和目光短浅：“太傅袁隗，司徒杨彪，此二人时候若是知道重置后的秘书监有多么重要，必会后悔今日没有从主上手里抢下几个职位。”
王也对此并不意外：“公达可知坐井观天这则寓言？”
荀攸也是博闻强识，想了想便脱口而出道：“可是出自《庄子秋水》篇中的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
王也颔首而笑：“没错，前者拘于虚也，后者笃于时也，所思所想，皆受自身的见识和阅历所局限，难以窥见万事万物的全貌。”
袁隗和杨彪，承平的日子过得太久了，早就习惯了用官僚主义去认知和理解一切。
可他们却不知道，因为王也的到来，世道彻底变了。
“第一批次刊印的书册，现在已经敲定，可以开始行动了。”
王也深知想要改变这个世界，就必须要从革新知识的传承开始，只有普及教育，才能真正变革一个民族的未来。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大量印刷书刊，然后向平民阶层进行推广！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意义上打破世家对思想和政治的垄断。
“是，主上！”
荀攸心情激荡，荀家虽然是士族中的一员，一旦知识向平民普及开来，自身的地位必然受到动荡，甚至极有可能失去对官职和学术的垄断。
但王也给出的好处太大了，荀家无法拒绝！
王也笑着看向荀攸：“按照此前的商议，印刷厂四成的产能，归于墨学，剩下的六成，你们荀、马两家均分。放心，我并非不近人情之人，是人就会有私心，但只要不妨碍我做事，为自己为家族谋取私利，亦无不可。”
荀攸对王也的大度，心悦臣服，向他深深一鞠：“攸代颍川荀氏一族，谢过主上。”
王也给出的筹码，正是准许荀家和马家，大量刊印他们手中的藏书。
马日的父马融，是经学大家，而荀攸的叔父荀爽，同样是一代硕儒，马融和荀爽二人所著书籍，如今都在流传，并且已经形成了各自的学派。
若是他们手里的藏书能够大量印刷，然后向外推广，毫无疑问能增强自身所属学派的话语权和影响力，这里面的利益，大得超乎想象，甚至堪比当年孔子广收门徒，传播儒学！
王也虽然要打破世家的垄断，却也知道具体实施不可蛮干，而是要从世家内部进行分化瓦解，逐个击破。
所以对于荀家和马家，王也直接出利益进行“收买”，让他们背叛自己所属的阶级阵营。
而袁隗和杨彪等人也根本没有意识到，小小一个秘书监，居然是王也用来挖他们墙脚的锄头。而浓眉大眼的马日，更是已经背叛了“革命”，私底下投靠了王也。
如果他们知道真相，恐怕会愤怒地高喊：“我们中出了两个叛徒！”
世家，士族，本就是利益驱动的生物，为了利益出卖队友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而王也正是利用这一弱点，轻易就撬开了这个看似铁板一块的阶级团体。
孟津港，印刷厂里，机器正在咔嚓咔嚓的运转着。
丰沛的河流驱动着水车，扭转齿轮，带动起了工厂里的所有机器。
受过训练的工人，开始熟练地操作机器，将沾满墨香的文字，印在一张张雪白的纸上。
而在流水线的终端，还有头带包巾的女工，正在对书页进行装订。
她们原本都是流民之中的苦命人，父亲、丈夫或其他家人死在逃荒的半路上，自身无依无靠，甚至不得不出卖皮肉为生。是王也给了她们一份体面的工作，让她们能够自食其力，以此谋生。
第260章 牛不饮水强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