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京吓了一大跳,这么昂贵的东西他怎么敢收,他连连摆手,“元庆,你舅母最贵的首饰也不过百吊钱,这手镯我绝对不能要。”
杨元庆却不理他,让高掌柜装盒子,高掌柜连忙取出一只精美的象牙盒,把玉镯装了起来,杨元庆将盒子硬塞进李京怀中,对他笑道:“这是我给舅母的心意,将来舅母可以拿给别人炫耀,这是我楚王外甥送的,若是一对银钗子,我岂不是很没面子?舅父就收下,替我转给舅母。”
李京再三推托不掉,只得收下,他埋怨道:“早知道就不跟你来了。”
就在这时,外面街上传来一声破锣嗓子般大喝:“小贼!这次看你往哪里跑?”
杨元庆微微一愣,这声音好耳熟,很像程咬金的声音,不过程咬金在雁门郡,怎么会在太原,他走出铺子,只见从一条巷子里冲出两人,前面一个年轻人摔倒在地,后面一名大汉将他摁住,不是程咬金是谁?
“大哥,饶了我吧!”
“小贼,先还老子钱再饶你!”程咬金抡起钵大的拳头便要向他打去。
杨元庆脸一沉,程咬金好歹是亚将,怎么像个街头无赖一样打架,他重重哼一声,低声喝道:“程咬金!”
程咬金一回头,看见了杨元庆,顿时愣住了,怎么会是总管大人,地上年轻人趁程咬金一愣神之机,爬起来就跑,却被程咬金一把揪住领子,拎了回来,“小贼想逃,没门!”
杨元庆见周围人都围了上来,便喝令道:“进来说话!”
程咬金眼中怒火难平,捏着年轻人的脖子进了珠宝铺,跟杨元庆进了内房,他狠狠将年轻男子摔在地上,上前向杨元庆施礼,“卑职参见总管!”
那年轻人听程咬金称为总管,他立刻明白眼前人是谁了,吓得他缩成了一团,杨元庆看了他一眼,又问程咬金,“此人是谁,你怎么像泼皮一样和他在街上打架?”
程咬金瞪了他一眼,恨恨道:“此人叫向平,是我娘子的堂兄,从小就是我们乡里出了名的坏种,他从老家跑来给我娘子报信,说我丈人丈母和两个舅子在老家因为我的缘故被官府抓进了监狱,秋后要处斩,我娘子急了,给了他五百两银子,还有她的首饰,让他去打点关系救人,结果却被这贼全部私吞,他根本就没有回去,就在太原,估计是想过段时间再来骗钱。”
说到这里,程咬金恨得眼睛喷火,抡起拳头又要打他,杨元庆看这年轻满脸惊惶,估计程咬金说得是真,又问程咬金:“那你是怎么发现?”
程咬金狠狠在他后腰踢了一脚,这才道:“我一直在雁门郡,这件事我并不知道,前些天我娘子找秦琼娘子玩,看了秦娘子的首饰,无意中发现她的一件首饰竟然在秦琼娘子的首饰盒里,问了才知道,这是秦琼娘子从珠宝铺买来的,我娘子又赶去珠宝铺打听,才知道这小贼一直就在太原城,变卖我娘子银两首饰,在太原吃喝嫖赌,我娘子写信给我,我前两天请假才赶回来,一直守在这里,今天终于抓到他。”
杨元庆见这男子长得獐头鼠脑,一看便不是善类,便冷冷问他道:“程将军的丈人真的要被斩首吗?”
男子跪在地上,拼命打自己的脸,哭求道:“小人该死,没有这回事,是我堂妹写封信回老家,二叔拿出来炫耀,我看了地址,便跑来骗堂妹的钱,是我该死,王爷饶我一命!”
程咬金见他终于承认了,一把揪住他脖领骂道:“老子的银子在哪里?还回来!”
“银子……全输了,就剩下一支首饰。”
男子哆嗦着从怀中摸出一件金首饰,程咬金一把夺过首饰,恨得简直想把他一拳打死,他自己的钱被娘子管死,没有钱喝酒,没有钱逛青楼,这浑蛋一下子就骗走五百两银子,还有价值昂贵的首饰,这要够自己喝多少钱,逛多少次青楼,居然全部被此人吃喝嫖赌花光,程咬金简直要气疯了。
杨元庆心中恼怒,回头命亲兵道:“将此人拖下去,斩了!”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男子跪在地上砰砰磕头,程咬金恨归恨,但此人毕竟是娘子大伯的独子,真杀了恐怕不好向娘子交代,只得向杨元庆求情道:“总管就饶他一命吧!我要给娘子一个面子。”
杨元庆有些诧异地看了程咬金一眼,他发现程咬金好像被他娘子管住了,这倒是好现象,杨元庆点了点头,“好吧!此人我就交给你处理,要杀要打随便你,但明天一早你来晋阳宫见我,我有事情找你。”
“卑职遵令,卑职先走一步了。”
程咬金捏住男子的脖子,向门外拖去,“跟老子走!看我怎么收拾你。”
卷十五 风起云涌河东道 第五十九章 暗度陈仓
夜里,杨元庆从书房回到寝房,用滚水烫完脚准备休息了,眼一瞥却忽然发现了桌上的象牙盒子,他心中一愣,取过盒子打开,正是白天给舅母买的那对手镯。
“这是舅父拿过来的,他死活不肯要,说是太贵重了,他承受不起。”
裴敏秋从里屋走了出来,梳理着长长的头发,给丈夫解释:“上个月高掌柜也给我看过这对手镯,要价一百五十万钱,说是从宫里流出来的,我本来想买给你婶娘,但出尘说等母亲来了再说,我只好让高掌柜替我暂时收着,却没想到被你买回来了,看来真是有缘。”
杨元庆眉头皱成一团,舅父居然不肯要,这可有点难办了,裴敏秋从盒子里拾起手镯,仔细端详了半晌,对杨元庆道:“我下午问过芳馨了,这确实是宫里的东西,是独孤皇后的心爱之物,是她三件没有陪葬的首饰之一,先帝留下做纪念,不知怎么流传出来,这可是件无价之宝。”
杨元庆沉吟一下问:“舅父知道这是独孤皇后的手镯吗?”
“他知道,下午我告诉他了。”
杨元庆沉默了,他知道舅父为什么不要了,是妻子给他施加了压力,告诉他这是独孤皇后的手镯,他还敢要吗?
杨元庆心中叹息一声,这个也不能怪妻子,只能说太巧了,她准备送给婶娘的东西,却被自己买回来送给舅母,这个让她很难做人,她也不隐瞒自己,直接坦然告诉了自己,这就是一种夫妻间的信任。
裴敏秋见丈夫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她蹲了下来,握住丈夫的手歉然道:“夫君,这件事真的很抱歉,我不该告诉舅父这是独孤皇后的手镯,舅父不肯要手镯,是我的过错。”
杨元庆轻轻抚摸妻子光洁的额头,柔声笑道:“要怪就怪那个高掌柜,你让他收好的东西,他却卖给我,这分明就是挑拨我们夫妻的关系,明天我找他算帐去。”
裴敏秋连连摆手,“这和高掌柜没有关系,他是一心想讨好你,别怪他,是我心思太小了,明天我把手镯拿给舅父,如果他不要,那我派人去送给舅母。”
杨元庆摇了摇头,“算了,舅父不肯要,我想并不是你施压的原因,独孤皇后的东西,我舅母福缘浅,拿着未必是好事,我能理解舅父的担忧,而且这对手镯我婶娘也不能戴,大隋皇后之物,只能传给新的大隋皇后。”
杨元庆拉过妻子的手,将两只手镯给妻子戴上,笑了笑道:“就算是我送给你,明年是我们成婚十年,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舅母那边,你替我另买两件其他首饰,再买四个长命锁,舅父的四个孙子一人一个。”
裴敏秋将脸深埋进丈夫怀中,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感动,虽然丈夫已经贵为楚王,可他还记得和自己成婚快十年了。
……
次日一早,程咬金来到了晋阳宫,他还是第一次来晋阳宫,他不识路,临时抓了一名出宫办事的老宦官替他带路,他一路东张西望,忍不住咧嘴笑道:“这座晋阳宫不错,等哪天老子当皇帝了,也修一座这样的宫殿享受享受。”
前面引路的老宦官脸都绿了,这是哪里来的爷?竟然也想当皇帝。
“这位将军,话可不能乱说,这话可是要杀头的。”
“咳!你这个老宦官,难怪下面没鸟,胆小到这个程度,你以为总管会把我这话放在心上,他只当我是放屁,说老实话,就算真让我老程做皇帝,我还不愿意呢!当然,切鸟做宦官我更不愿意。”
老宦官从八岁起就在北周宫里做宦官,做了四十年宦官,还从未见过说话这么粗鲁的人,他气得脸由绿转白,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带着他一直走到紫微阁前,“这里就是紫微阁了,你自己进去吧!”
老宦官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便走了,程咬金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一点玩笑都开不起,这辈子是怎么过来的。
他转身走到紫微阁大门前,对侍卫拱手施礼,“在下亚将程咬金,奉杨总管之命前来进见,请替我禀报。”
……
杨元庆正坐在官房内处理朝务,旁边站着新任记室参军裴青松,他是新科进士的探花,虽然因为他的多嘴引发了二万余人的士子大游行,但杨元庆并没有让他因言获罪,反而颇为欣赏他高于常人的眼光,特地提拔他为记室参军,接替前往敦煌郡任职的沈春。
杨元庆将几份批好的奏疏递给他,吩咐道:“这几份可以转给内史省下发了,另外,把工部侍郎李春请求修建延安渡口浮桥的奏疏再给我看一看。”
裴青松走出房,很快取了一份奏疏递给杨元庆,“总管,是这份吗?”
杨元庆接过看了看,“就是它,我好好看一看,你先下去吧!”